这会阿善也在内室里陪着牧碧微说话:“女郎不是说要向广陵王妃打探安平王的事情?怎么又吓唬起了她?”
“广陵王妃乃是曲家嫡长女,她的妹妹左昭仪,当年曾想抚养玉桐,却被我拒绝了。”牧碧微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的说道,“就算她不因此怨怼我,又因为太后寿辰那日的事情甚至还向我表露善意,但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事情,你当她真肯说实话呢?何况,怀疑安平王意图对陛下不利……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问浅了她不装糊涂也别想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问深了她敢说我还不敢问呢!”
阿善道:“那女郎又何必吓唬她?若是安平王当真有此意,没拉拢广陵王,或者拉拢了,都会使广陵王妃撺掇着广陵王为了霭阳县主更加靠向了安平王吧?”
“所以我才要提霭阳县主,而不是旁的人旁的事。”牧碧微笑了一笑,拿手指在唇上按了一按,提醒道,“你想,柔然当年是怎么占下扼云关和苍莽关的?”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锋芒,“是趁着中原内乱!”
阿善紧皱起眉,却还是一头雾水的望着她。
牧碧微慢条斯理的说道,“他们能趁着中原内乱占了扼云关和苍莽关,还叫我大梁至今无法夺回……你说中原若是再乱上一次,那两年前才失过一回的雪蓝关,可会再失上一次?”
“雪蓝关后,再无雄壮要镇可以阻柔然铁骑,届时这中原啊,哪里还能够挡得住柔然的侵袭?”牧碧微淡淡的笑着,“陛下行事再怎么荒唐,总也是高祖皇帝亲自指定、先帝明诏传位的天子!安平王安排的再好,届时若有消息传出去,高太后可以原宥甚至坐视他登基,你道边疆那些军队会那么听话吗?到时候少不得要乱上一乱,这一乱,柔然可不就是有机会了?”
见阿善还是没想明白,她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完说明白,“这一点安平王也能够想到,毕竟大梁西北有柔然,南有南齐……当年,那左丘家当年是被高祖皇帝赶到南方,靠着怒川浩荡与大梁精骑不谙水战才守住了南方的魏土,得以建立南齐!南齐水卒是精锐,步战却远不及我梁军,所以除非大梁乱到一定程度,因此只要安平王动作够快,南齐不足为虑,所虑者,只有柔然!”
“所以安平王如果当真有不臣之心,柔然,他定然有所安排!”牧碧微森然一笑,“阿善你说,他想要柔然坐看他谋朝篡位,除了事先应允的种种条件,就一定不会想到和亲吗?”
牧碧微眯起眼,悠悠的说道:“我今儿先提起安平王妃至今还在高家住着的事情,就是要广陵王妃好好的想上一想……安平王膝下只有一个庶女,还疼到了骨子里!若是和亲他怎么可能舍得那庶女?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自然只有取旁人家的女儿了!”
阿善沉吟道:“可是女郎,历来和亲的号称是公主,真正是帝王亲女的却是没有的,便是汉高祖时,亦有大臣求以吕后之女鲁元公主遣嫁匈奴,因吕后日夜泣,汉高祖也未能如此,细君、解忧,又有哪个是帝王的亲生爱女呢?不过宗室女而已!本朝虽然因为济渠王之乱后受牵累的诸王有好些个被夺爵流放,可宗室女也不是就只有安平王和广陵王的女儿啊!”
“阿善你只看到了宗室女并非只有霭阳县主一人却没留意方才越山池边,才见面时,霭阳县主的话!”牧碧微悠然笑道。
“霭阳县主的话?”阿善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女郎是说……县主向王妃抱怨她的名字?”
牧碧微得意道:“便是听了她那番话,才叫我改变了主意,将原本打算与广陵王妃说的话儿换成了今儿那么一番……县主说的那个人,你说除了安平王的庶女、她的堂姐还能是谁?”
阿善立刻明白过来:“听霭阳县主提起这个庶出的堂姐显然是不太满意的……”
“曲家和高家在前朝就是姻亲,本朝虽然因为太后的缘故两家不免有些竞争之意,到底也是亲近的。”牧碧微淡然笑道,“就说两家嫡长女,没出阁前往来未必就少了,又嫁得一母同胞的兄弟,只看高太后对广陵王妃的亲近,就晓得广陵王妃同安平王妃的关系定然不差,两个做母亲的关系不错,又是妯娌,都是大妇,有谁能够真心实意的喜欢那些侍妾来着?若是安平王是个知道尊重正妻的,以安平王妃的出身来论,怕也懒得与个小小庶女计较什么,可他偏偏把那庶女疼得人尽皆知!连太后都看不过眼了!广陵王妃再怎么知礼,心里头怕也对那庶出的侄女没什么好感,安平王妃自己没有亲生女儿,又憎恶庶女,听说也是时常接霭阳县主过府亲近的……你说在这样的环境里,霭阳县主岂能喜欢这堂姐?”
“你别看是小孩子式的恨屋及乌,安平王妃平常受安平王宠妾灭妻的气,她又是出身高贵很难放下架子的人,虽然接了霭阳县主过去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膝下无女,未必一定是要利用县主,可若霭阳县主这会才多大年纪?小孩子么,最是简单,谁待她好,她就本能的要帮着谁,我就不信她到了安平王府,没找机会欺负过她那堂姐。”牧碧微冷冷一笑,“搁在了安平王只不过是她的伯王时,再怎么心疼庶女,也不能冲到了广陵王府去打她罢?高太后也是不许的,到底霭阳县主是嫡出呢!
“可若安平王登基,凭他之前说的多么好听,一旦上了位,广陵王夫妇又能把他怎么样?”牧碧微漫不经心的说道,“到那时候,安平王那庶女也不必巴巴的请封什么县主了,就是一个现成的公主!你说,广陵王妃对霭阳县主虽然是疼爱到骨子里、只为了她当时没能拉住玉桐,就担心她被孙氏记恨,所以不惜当场要了宣宁长公主的一个人情帮着我应付太后,看霭阳公主的性情就晓得广陵王妃疼她归疼她,规矩还是抓得紧的,所以娇纵之气不多……可安平王疼那庶女是满邺都都晓得的事情了,为了那对母子连堂堂王妃并世子都只能待在娘家不敢回王府了……这么个宝贝摇身一变成了金枝玉叶,什么时候想起来要报复霭阳县主,恐怕到时候能够和亲柔然就不错了!”
她冷笑,“朝野都说陛下重色轻德,左昭仪进宫四年有余,端庄知礼,什么都好,就是因为生得不够美,就被他一直冷落,更不肯迎为皇后……可陛下也只是冷落了左昭仪,孙氏里里外外告了宫里妃子多少状?这里头说左昭仪不好的话难道少了吗?但陛下到华罗殿也不过是训斥,总还不至于动刀动枪的要杀了左昭仪罢?到底左昭仪还不是皇后呢!阿善你想一想这兄弟两个谁更无良一些?”
“须知道安平王妃还是生了世子的人!论婚前的关系,她可还是安平王的嫡亲表妹呢!”牧碧微悠然说道,“所以啊,若是广陵王妃知道些安平王的动作,就冲着我今儿的这番话,她也得仔细思量思量这样的新王要不要现在就揭发出来?”
阿善慎重的思考着,半晌,一本正经道:“奴婢觉得这两个一般的无良……陛下固然没有对左昭仪喊打喊杀,那也是因为宫里地方大,左昭仪对他怎么宠旁的妃子从来不管的缘故,若不然,奴婢可不觉得左昭仪还能够有现在的悠闲日子过,毕竟上次为了林氏的事情去华罗殿,明明不关左昭仪的事情,陛下到了头一个质问的却是她!”
她叹了口气,“可怜见儿的,幸亏陛下对女郎还好,不然奴婢想想都要替女郎呕出一口血来!左昭仪也好,女郎也罢,哪个在闺阁里时不是合家捧着娇着养大的?进了宫却这样被人踩着冷落着,对比广陵王妃,左昭仪当真算是命苦了……”
“进了宫的谁命又比谁好一点?”牧碧微却没有跟着同情曲氏,她悠悠的道,“左昭仪好歹还有个尊贵的身份替她挡着许多明枪暗箭,似我这样如今看着风光,一旦失宠,怕是连阿爹和大兄他们都要被牵累!如孙氏那样的我都不说了!”
阿善叹息:“君上不按规矩来,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不管孙氏那儿是不是藏了一个皇长子,还是她有旁的什么计划,咱们都不能让她如愿以偿!”牧碧微目光闪动,冷笑着道,“我落在澄练后殿里的那匣子婆罗香,过几日就要用啦!”
阿善会意的点了点头:“女郎放心,奴婢明儿个就会叫葛诺回去取……公主殿下如今正在华罗殿里,葛诺回去,少不得要奉了女郎的命到华罗殿里叩头请安,挽袂虽然不够精明,可挽裳不但年长,而且还在内司待过些年,如今宫里就剩了那么几个人,想来孙氏在寿辰上发难,若当真涉及子嗣事,越山池又离得这样远,那是怎么也不敢带着人上路的,毕竟路上颠簸得连戴世妇那样好端端的人都受不住,就算捱过了路程,别院这里住得如此拥挤,嫔以下都只能合住,一旦被发现,谁知道还有没有身子回去了?挽裳对于各处各人的用度,咱们来之前,雷墨就给她看过了内司的记录,如今雷墨随驾,内司暂由左昭仪代管,要什么东西什么人不需要经过华罗殿?若有哪里有疑虑,孙氏、何氏都不在宫里头,就一个唐氏能顶什么事?必然能够看出来的!”
她一字字道,“届时,葛诺自会快马加鞭,回来禀告女郎!”
“错了!”牧碧微安然笑道,“他应该立刻提醒挽袂和挽裳……把疑虑之处告诉左昭仪或者太后!”
牧碧微慢慢的说道,“能不弄脏自己的手,我又何必多作孽?只要皇长子不是在孙氏手里……孙氏回去和太后要着人,咱们看热闹,岂不是更好?”
阿善会意:“奴婢自会叮嘱葛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