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宫岳氏是最早一批受册的妃嫔了,这岳氏牧碧微也在唐氏身边看到过两次,生得很有几分姿色……当然,若非如此也没个受册的机会,论宠爱却非常的平淡,要不是这次姬深把能想起的妃嫔都带上,也轮不着她。
因着唐氏与孙氏交好是宫里公开知道的秘密,云台宫的人嚣张从前只在安福宫之下,就是如今,也就再让着长锦宫一头,问题是唐氏越发亟亟可危,她宫里的人若非坏了脑子,又怎么会主动去招惹正当盛宠的小龚氏?
牧碧微心思转了一转,先吩咐挽襟去打了水来:“你且不要难过,有话好好的说……你是陛下亲封的中使,这宫里也没有背后议论圣断的规矩!先洗把脸,告诉本宫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岳氏自有本宫给你做主!”
小龚氏被阿善和挽襟轮流哄了,拿帕子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发髻,这才冷静下来,重新坐回去,倒是想了起来向牧碧微赔不是,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方才我……我太急了,冲撞了宣徽娘娘,求娘娘不要和我计较!”
“人呢都是有心急的时候的。”姬深都许小龚氏在他跟前不必自称奴婢,何况这小龚氏一派天真,牧碧微自也懒得和她计较,软语轻声的说道,“本宫也知道你这么冲进来定然是出了事情……嗯,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罢。”
“是这样的。”小龚氏说着差点又要掉泪,忍了一忍眼眶还是红了,委屈道,“昨儿我还在阿姐院子里住着,卓奚仆过去说陛下传我伺候晚膳,晚膳毕了,陛下……陛下传了乐美人伺候,今早我又伺候陛下用了早膳,陛下走前,与我说了几句话儿……”说到此处她面上一红,复道,“陛下说今晚不必旁人伺候……等陛下走了,我想回去看看阿姐,不想路上遇见了岳美人,她远远看到了我就翻着白眼,等我到了近前,就在那里指桑骂槐的说什么狐媚子不得好死,这些我都忍了,不想她见这情况越骂越厉害,甚至还一口唾沫唾到了我裙上!”
说着小龚氏翻起靛色裙摆给众人看,上头虽然经过这些时候已经干了,但到底看出水渍过的痕迹。
小龚氏恨道:“我就问她做什么唾到我裙子上来?不想那岳美人就说,她早就向这个方向吐唾沫了,谁叫我不长眼睛刚好要从这里走?娘娘你说这是什么话?”
阿善就道:“这岳氏往常看着不声不响的一个人,怎的如此刻薄?中使也不要伤心了,奴婢这就领人去好好问她一问!”
小龚氏心无城府,听不出来阿善这话是要把自己敷衍过去,免得再罗嗦下去耽误了牧碧微下午的约,也有猜测岳氏这么做的缘故,负气道:“谢闵青衣,可我觉得这岳美人好生欺负人,就这么问她一问怎么可以?”
听了这话,阿善就不太高兴,正待说话,牧碧微便拍了拍小龚氏提醒道:“初一你年纪小,看事只会看表象,如今你是为这岳氏生气……她后来是不是又说了凝晖的话?”
小龚氏点头道:“不错!她说什么凝晖娘娘多好的人,怎么就忽然被降了位?哪里是因为林良人的关系,分明就是我勾引陛下撺掇的……那凝晖娘娘陷害宣徽娘娘,才不是什么好人呢!这岳美人太坏了!”
“所以啊你只看到了她的坏,却没看到她的用心呢!”牧碧微眯着眼,淡淡笑道,“你也知道这岳氏是云台宫的美人吧?”
“是啊……”小龚氏茫然的问,“娘娘,她有什么用心?”
牧碧微笑了一笑反问道:“你觉得陛下待你如何?”
“陛下……”小龚氏听了这个问题面上就是一红,恰如染了一层上好的胭脂,顿了一顿才道,“陛下自然是好的,有时候……可我觉得陛下待我总是不错的。”
牧碧微看着她暗道,你如今还是新宠,他对你又怎么会错呢?可怜的小娘子,若他将来失了兴趣,还不知道你阿姐得怎么哄你?
只是如今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牧碧微知道动了情的少女最不可理喻,如今别看小龚氏才和姬深吵闹过了,若这会谁要害姬深,叫她过去拿自己挡了她也不会摇头的……小何氏不就是个例子?连和自己阿兄之死有仇的人家都不管了……牧碧微定了定神,便温言道:“你既然晓得陛下待你好,那么你想,今儿这岳美人如此言出无状,还叫你受了唾裙之辱,纵然你不来寻本宫,回头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这委屈?”
小龚氏立刻道:“陛下当然不会这样!”她随即又迟疑道,“只是阿姐说,叫我少拿小事烦陛下,毕竟如今才开猎,陛下事情多着呢,小事件件说与陛下听,陛下也累着。”
说到这里她仿佛也意识到了这话有可能得罪牧碧微,又不好意思的道,“娘娘,我也不是觉得小事就该来烦你……我只是觉得,这宫里其他人我也不太认识……右昭仪我是见过,可我觉得、总觉得右昭仪不如娘娘亲近,所以觉得委屈了,也只好来寻娘娘了!”
牧碧微转着镯子微笑点头……说起来小龚氏没名没份的跟在姬深身边也是跟了一个月的样子才有了中使之号的,她得这个号是在祈年殿里得的,想来其中有孙氏的手笔,不过小龚氏却未因此和孙氏亲近,这也不奇怪,一来宫里妃嫔除了她阿姐龚世妇外,头一个放下架子与她长谈的乃是牧碧微,就是孙氏同样表现的和蔼可亲,到底先前的印象在那里。
二来孙氏姿容太盛,所谓容光慑人,小龚氏又是个荆钗布裙难掩天生丽质的主,她的美若拿东西来比如,恰如浑金璞玉,而孙氏却犹如已经打磨好了、一望可知价值连城的珍宝,何况孙氏还贵为右昭仪,小龚氏出身寒门,难免在她跟前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别说小龚氏,就是牧碧微乃三品大员嫡女,也是从小自诩美貌了,第一次见孙氏时也不禁为之夺神,在那近乎完美的倾世姿容面前亦起了惭愧之感。
相比之下,牧碧微的美貌,却是娇弱一类,毫无迫人的锋芒,倒更容易惹起人的怜惜,自也不容易被提防,也更容易被信任。
她慢慢道:“本宫当初才见你就觉得你亲近,说起来本宫没有姊妹,也是一件遗憾事,见到你倒仿佛是缘分一样,望着就觉得亲近,你在本宫这儿不必拘束!”
小龚氏欢喜道:“多谢娘娘!”
“你既然心里也亲近本宫,本宫少不得也要教你一教,也叫你晓得这宫闱里的事情,免得将来被人害了被你利用了,本宫也不能时刻看顾着,到时候跟着心疼,你自己受得苦更大!”牧碧微和颜悦色的道,“就说岳美人这件事情,你道她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跟陛下讨一顿罚吗?”
小龚氏虽然天真,却并非愚昧得不可教导之人,听牧碧微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立刻警觉起来,身子也不禁坐正了,恭敬道:“求娘娘指点!”
牧碧微语重心长道:“你想,岳美人是谁宫里的?你若把这事告诉了陛下,陛下一个多心又会追究到谁身上去?”
“岳美人,她是……云台宫,是……凝晖娘娘?”小龚氏惊讶道,“可岳美人那话……就是在为凝晖娘娘抱不平呀!何况……何况如今凝晖娘娘也不在这儿!”
“你这傻孩子。”牧碧微伸手在她手背上一捏,抱怨道,“到这会怎么还不明白?你说你这个样子怎叫本宫放得下心?你也不想想,唐凝晖在秋狩前就因为本宫宫里那不争气的林氏恶了陛下,如今她宫里的人再刻薄你,就算唐凝晖不在这里,陛下难道就不迁怒她了?主位主位,什么叫做主位?固然能够管着宫里人,宫里人惹了事情,主位哪有不跟着担责的道理?你以为正殿是那么好住的么?”
小龚氏惊道:“岳美人这……这……她是想害凝晖娘娘?”她皱起眉,“这岳美人好生歹毒!为了对付自己主位,竟然拿我做筏子不说,还不惜……”
“又错啦!”牧碧微冷笑,“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又不得宠,至于为了自己和唐凝晖的私仇这样豁出去吗?”
被她问住,小龚氏仔细盘算了下,也觉得不太妥当,便请教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美人背后若是无人指使本宫那是一定不相信的,宫里头人人都知道你天真,是个没旁的心思的,也因此,陛下总要多护着你,免得你吃了亏。”牧碧微慢条斯理的道,“所以她这么做了,唐凝晖倒霉那是肯定的!你只管往唐凝晖的仇人上想就是……如今唐凝晖并没有随驾过来,这可是个好时机啊!”
这番提醒被小龚氏传到龚世妇跟前,龚世妇差点没跳起来,冷笑连连道:“唐凝晖?她的仇人多着呢!可能排下这样一局,不怕岳美人反水的,若不是牧宣徽自己,除了何光训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