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牧家的事情,牧碧微看看小何氏还没转回来,便向沈太君打听起了何家的盘算:“何氏小产后容貌折损,她宫里的龚世妇又失了个男胎,陛下如今想到景福宫就心绪不佳,都快一个月没过去了,闻说,何家有旁的打算?”
沈太君皱眉道:“一个月而已,不至于罢?到底也是光训呢。”
“祖母不知,咱们这位陛下跟前,位份都是虚的,宠爱才是正经,若非何氏也是盛宠了过来的,加之手段狠辣,这会怕就有人踩上去了。”牧碧微笑了一笑,“那何家拿女郎换前程早就换得熟手了,他们家仿佛也是枝繁叶茂的,我仿佛听说,因何氏如今有失宠之兆,所以何家担心圣眷难保,想着再送个如花似玉的女郎进宫来?”
“还有这样的事情?”沈太君是个恪守妇德的人,从来不主动问前头的事情,也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去打探,何家虽然是姻亲,但这一家惯常没规矩,沈太君就更不会去留意了,这会听牧碧微这么说着,虽然晓得何氏曾害过自己孙女,也不禁唏嘘,“何光训如今尚且年轻呢,就算小产后容貌折损,未必养不回去,娘家人就做这样的事情,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念自己家女郎。”
这么说着,沈太君又顿了一下,似觉得自己这样背后议论人不好,便岔开了话题道,“我回去了问问宝娘,若有这样的事情,想法子叫大郎拦阻下来就是,左右他们家门楣也不高,想送人进宫可没那么容易。”
牧碧微心想,平常是没那么容易,可谁叫开春后又是采选呢?便道:“我也只是好奇,这何氏并小何氏的确都称得上美人二字,不然何氏也不至于被陛下宠爱这几年,但何家除了这对姐妹居然还有其他更出色的人才吗?这样的美人窝,从前居然半点没听见过。”
“他们家……”沈太君听她这么说了便一皱眉,随即止住说何家的不是,道,“好端端的,打听人家家长里短的做什么?”
牧碧微知道祖母的性情,左右话已经说了,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牧碧川的差事来,沈太君叹息道:“清都郡离得近,大郎旬休都能够回来,嵘郎如今也会跑了,他今年脸上笑色倒是多了许多。”
又道,“他的差事我也不懂,你也知道,大郎那性子,到我跟前定然是报喜不报忧,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勉强问出来也不过使他更加烦心,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今年以来看他回来倒是轻松许多,不时还带着嵘郎玩上会,我想如今该是上手了罢?”
“这样就好。”牧碧微沉吟了一下,到底问了句,“孙女瞧大嫂对大兄倒是很上心的模样,不知道大兄对大嫂如何?”
沈太君看了她一眼:“大郎重情义,两人处的很好。”
顿了一顿,她又道,“当初我也是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的,但如今看大郎与宝娘相处恩爱,连个侍妾也不要,你方才又道陛下有意重用你阿爹,如此看来,倒是幸亏没娶大家女,不然将来难免生忌,而且姻亲在朝,你阿爹行事虽然有借重处,却更多是牵制。”
牧碧微沉吟了片刻,道,“都好的话,孙女也就放心了。”
沈太君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问:“二娘,你……可是要对何光训动手?”
牧碧微看了眼祖母:“祖母以为呢?”
“唉!”沈太君是个宽厚的人,若被何氏害过的人是她自己,为着长孙和孙妇的和睦,她定然是不计较了,可她疼爱牧碧川与小何氏,又何尝不疼爱牧碧微?更兼牧碧微是为着牧家才进的宫,沈太君却是怎么也对她说不出来“为了家中安宁你且不要计较当年之事”这样的话来,思虑半晌也只一声叹息。
牧碧微也不解释,转着腕上镯子,淡淡的道:“徐氏近来怎么样?”
“她总是你母亲。”沈太君替徐氏分辩了一句,才继续道,“她一向恭敬,家里的事情原本是宝娘管着,她这回又有了身子,前三个月里究竟要安稳些才放心,所以如今是我把事情接了过来,你放心了罢?”
“有祖母在,孙女哪里能不放心?”牧碧微便笑了一笑,只是笑意远不及眼底。
沈太君又道:“我知道你怨着她,这也是我无用。”见牧碧微要说话,她摇了摇头,“但小郎素来和你关系不差,你厌徐氏,总不至于迁怒着他罢?不叫他娶大家女,这个我也不很反对,毕竟弟妇出身太高过长嫂,于后宅安稳不利,宝娘过门这两年很是用心,又为我牧家诞了长子,如今这一个虽然要过继给何家的,但到底也会养在牧家,我总不会叫旁人越过了她去!可你也不能因着徐氏太过压制了小郎,你想你进宫那日,他不顾内侍驾着车一路就要追上去,还是旁边奴仆拦下的,你大约不知道,徐氏使人把他拖进门,他和徐氏一路吵到我园子前,把徐氏气得差点当众哭出来,后来还是我出面才把他打发了下去……”
牧碧微低下头,半晌才道:“祖母说的是极,孙女比三弟只长了三岁,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情份,三弟的为人孙女自然清楚,不想他娶计家小娘子,原因也和祖母说了,只是不想牧家被计家拖下水罢了,又怎会当真想三弟不好?”
沈太君知道她这话只能信一半,牧碧微虽然因徐氏的缘故对牧碧城存下不喜来,究竟打小长大的,牧碧城向来喜欢这个阿姐,两人感情并不坏,但比起同母所出的牧碧川,这点情份就要被牧碧微放一边去了。
照着牧碧微的打算,牧碧城当然不能不好,太不好了将来迟早会拖累长兄,但也不能太好,总归不能压过了牧碧川。
然而牧碧川虽然是嫡长子孙,但外家衰落,偏偏徐氏还和牧碧微结下大仇,这叫闵氏所出的一双子女怎么能真心真意的为牧碧城考虑呢?
这样想着,沈太君不禁深深一叹。
看到鬓色花白的祖母这样操心,牧碧微到底有些不忍,她想了片刻,对沈太君道:“三弟至今还没个官身,这样很不好,阿爹为人方正,加之大兄已为官数载,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怕是一时间阿爹是顾不上的,莫如这样,这回秋狩,孙女和陛下求一求,给三弟荫封个职位跟去历练历练,等回到邺都也能够寻机会弄个实职练手,到底他将来迟早都要入仕的。”
沈太君听了这话,才面露欢喜,但随即又迟疑道:“秋狩就只有几天了,这时候加人来得及吗?”
“祖母放心就是,若无这些把握,孙女何必先告诉祖母?”牧碧微笑了一笑,“早先闵家表兄们不也是在秋狩里起头的吗?原本没叫上三弟,是因为他年纪小,这事也怪孙女,这两年在宫闱里争来斗去的,倒把家里事都疏忽了。”
“哎,哪里能怪你?你在宫里也实在不容易。”沈太君叹了口气,道,“那么我回去先告诉了小郎,使他准备起来……”
牧碧微提醒道:“陛下不喜欢太拘束的人,祖母可别吓着了他。”
“陛下?”沈太君一怔,“你是要举荐他到御前?”
“前不久,飞鹤卫有了几个缺额。”牧碧微也不隐瞒,道,“三弟除了武艺可能差一些,旁的都够得上,左右圣驾到什么地方,也不会缺了伺候和保护的人。”
沈太君却又担心了:“所谓伴君如伴虎……”
“除了狩猎,陛下大多待在宫中,近身伺候的都是内侍或宫人,再不就是后妃,就算是飞鹤卫,一年能被陛下问上两句话的也不多呢。”牧碧微不以为然,“祖母可听过飞鹤卫被罚的事情?再说,不是还有孙女在么?谁能亏待得了他?”
这样左说右说,沈太君到底应了下来。
接着西平公主小憩醒了来寻牧碧微,沈太君膝下子孙不昌,西平又比牧嵘只长一岁,正对曾孙满腔怜爱的沈太君对她也很是喜欢,便主动将她搂到身边逗了起来。
如此等了半晌,定兴殿那边也送了小何氏回来……虽然白氏是小何氏的生母,但小何氏既然已经出阁,就算牧家的人了,出入到底要照应着沈太君。
牧碧微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给了她们,又亲自送到了宫门前,沈太君方恋恋不舍的走了。
目送祖母和大嫂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后,牧碧微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挽袂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咦道:“是陈世妇。”
“她怎么还在这里?”牧碧微狐疑的问,“你去看看。”
陈氏的家人原本是没资格进宫探望的,因她先前求了牧碧微,牧碧微替她说了情,姬深方特别许了一次,但这探望按理来说也待不了多久,毕竟牧碧微和何氏都留饭,那也是另外使人告诉了姬深……这等于是越过了左昭仪这个代摄六宫事的……这才可以让家人在宫中多待几个时辰。
可陈氏却没这个资格,牧碧微只替她求了家人进宫,可没求延长在宫闱的停留时间,这会见到陈氏居然在宫门不远处仿佛也在送别一样,顿时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