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正看着西平描红,阿善匆匆进了来,牧碧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便对挽袂道:“你留在这里伺候殿下。”
挽袂欠身:“是!”
西平转头问:“母妃?”
“母妃去厨房看一看给你做的雪梨炖冰糖怎么样了。”牧碧微和蔼的道,“你好生写着,乖。”
出了门,牧碧微命素绣等人退后些,问阿善:“怎么了?”
“林良人正在御花园里罚跪。”阿善脸色很是难看的说道。
牧碧微的脸色也很快沉了下来:“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长锦宫的人?”
良人林氏是个胆子很小的宫嫔,到了牧碧微跟前总是一副怯生生、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点的模样,一次两次都是这个样子,牧碧微自己生得娇弱,却最不耐烦见到这种性情上弱不禁风的女子,就索性打发她无事不必到澄练殿了,虽然如此,林氏怎么说也是长锦宫的人,被外人责罚了,还是公然罚跪,到底打着牧碧微的脸。
“她身边的宫女过来报的信,说是把乐美人推下了水,如今乐美人还一身湿漉漉的跪在唐隆徽跟前哭呢。”阿善阴着脸道,“唐氏这会也在御花园。”
“真是可笑!颜充华还在呢,都看着她性子好欺负,一个个把手迫不及待的伸过去了?”牧碧微停下脚步,吩咐身后的素绣、素歌,“备驾,本宫亲自过去看看,长锦宫的人,何时轮到那唐氏来指手画脚?”
长锦宫人簇拥着牧碧微赶到御花园,却见乐美人已经换过了衣裙,一色樱草罗裙,上罩杏子黄对襟窄袖锦衫,头上挽着仙游髻,除了鬓发还有些潮湿外,却是已经看不出来落水的狼狈,正乖巧的侍立在唐氏身旁,十指纤纤的剥着一颗石榴,将剥好的果籽掏出来放到唐氏跟前的银碟里,很是娴静的模样。
唐氏虽然如今宠爱比之两年前更为稀少,几乎每两三个月,姬深才能想起来她一回,但到底有孙氏撑腰,架子依旧不倒,她挽着极为繁复的四环望仙髻,珠翠步摇赫赫,发髻的正中一朵海碗大小的宝石牡丹花,花瓣皆用粉玉雕琢而成,花蕊为黄金,打得极细,在风中颤颤巍巍,底下伸出三片碧玉雕的绿叶,当真是栩栩如生,身穿交领广袖绛紫三绕深衣,描眉涂唇,望之仍旧是个十足的丽人儿。
见到牧碧微气势汹汹的赶到,唐氏哼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道:“宣徽好兴致!本宫才在这里坐了片刻,不想宣徽也过来了。”
牧碧微却理也未理她,连礼都不行,直接吩咐左右:“扶林良人起来。”
“慢着!”见状,唐氏厉声道,“本宫还在这里,牧氏你要扶人起来,问也不问本宫一声,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问隆徽?”牧碧微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冷笑着道,“敢问隆徽,林良人是谁的宫里人?受太后懿旨代摄六宫事的人是左昭仪可不是你,话又说回来了,就算隆徽得了宫权,就凭宫规那些字儿,隆徽进宫四年了如今可全认全了不成?”
唐氏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牧氏你居然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素绣,你先送林良人回长锦宫休憩。”牧碧微不慌不忙的吩咐着,狠狠剜了一眼乐美人,冷笑着道,“隆徽娘娘这话说的,本宫要怎么样和你说话?莫非还得三跪九叩着你才能听不成?”
这时候乐美人走前几步,小心翼翼的道:“宣徽娘娘……”
“闭嘴!”牧碧微冷冷扫她一眼没有说话,旁边阿善却立刻踏上一步,呵斥道,“宣徽娘娘与隆徽娘娘说话,你一个美人插什么嘴?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唐氏身边的柯青衣亦站了出来:“闵青衣既然知道两位娘娘说话没有旁人插嘴的份,如何还要多这个话?”
“柯氏你如今出来说这话,可是在说你自己不是人?”阿善反应极快,立刻讥诮道。
长锦宫这边的宫人顿时笑出了声,唐氏用力一掐手腕,方忍住了怒火,冷冷的道:“多说无益!既然牧氏你以为左昭仪才是能够处置此事的人,那么不妨一起到华罗殿去见个分晓!”
“华罗殿?”牧碧微脸色阴沉,冷冷道,“左昭仪心慈手软,怕还给不了本宫一个公道!”
“那么牧氏你是想闹到御前?”唐氏吐了口气,阴恻恻道,“闻说不久之前,你才被陛下拒见过,怎么如今连这样的借口也不放过吗?”
牧碧微冷笑道:“总比有些老妇被过其殿而不入的好!”
唐氏脸色一白复一红,旁边乐美人赶紧扶了一把,她才怒道:“去华罗殿!”
左昭仪曲氏对左右道:“今儿这是难得的热闹。”
“她们都是不安好心,还不知道想打什么主意,就来拖娘娘下水。”酣春冷笑着道,“奴婢出去告诉她们,娘娘乏着,可好?”
“你不要乱出主意。”酣秋瞪了她一眼,对曲氏道,“娘娘,若这事是牧氏闹出来的也还罢了,可却是唐氏先弄出来的,太后寿辰上,右昭仪主动挑衅,就透着奇怪,这唐氏素来与右昭仪是一起的,如今又继续盯上了牧氏,还把事情闹到咱们华罗殿来,奴婢以为这其中必定有诈!”
旁边凌贤人叹了口气:“这些个人就没个安分的时候。”转向曲氏道,“只是她们既然公然说是来请娘娘评个理儿的,娘娘受太后之命代摄六宫事,若此刻不出去,怕是她们以后越发的不把华罗殿放在眼里,如此,也让太后娘娘失望。”
听到最后一句,酣春和酣秋都噤了声,曲氏皱着眉,半晌才道:“去前殿告诉她们,本宫小憩才起,梳洗之后就过去!”
华罗殿的前殿,唐氏眼神如刀,恨不得将左面首席上的牧碧微盯出个窟窿来,冷笑着道:“本宫如今是见识到了沈太君的家教,本宫乃是上嫔隆徽,牧氏你不过是区区宣徽,在本宫面前,这左手也是你坐得的?”
牧碧微坐姿端庄,闻言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宫进宫以来就听说唐隆徽你事事效仿右昭仪,敢不以右昭仪为先?是以才居左,也是为了模仿右昭仪,以平息唐隆徽你之怒火,不想反而让隆徽更生气了,这却是什么道理?”
她话音刚落,阿善已经心领神会的接口道,“好叫隆徽娘娘知晓,咱们娘娘当年奉诏入宫,并不似隆徽娘娘那样,还没侍奉陛下就已经熟谙宫规,所以自打进了宫门,就时时刻刻谨慎,步步小心,见着了贵人们的举止,总要揣摩再三,记在心头,咱们娘娘记得才进宫时,就见到过左昭仪和当时还是贵嫔的右昭仪仪仗出行,两行人却是并列,论起来右昭仪当时更行了左道,娘娘因此记住了,如今唐隆徽比咱们娘娘高一级,正如当时左昭仪位在贵嫔之上,而贵嫔当时使仪仗与左昭仪并驱,又抢占了左道,咱们娘娘如今正是效仿当时贵嫔举止,好叫隆徽娘娘消气,隆徽娘娘纵然不因此接纳咱们娘娘的善意,好歹也莫要说伤咱们娘娘心的话呀!”
唐氏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是话里有话,左一个左道右一个左道,除了提醒华罗殿的人,孙氏远在还没晋升右昭仪的时候就对左昭仪无礼外,就是在公然说孙氏上位也不过是旁门左道……终究不长久!
攥着帕子狠狠吸了几口气,唐氏才忍住了把手边茶盏砸过去的冲动,就听牧碧微叹了口气,对阿善道:“咦,这事本宫记得仿佛有些差了,本宫记得当时本宫还是臣女,跪于道上迎接两位娘娘的仪仗路过,那时候左昭仪尝于辇中出声命本宫起来,依着本宫所跪的地方来看,实际上左昭仪行的的确是左道,却是本宫从自己这边看去,还把贵嫔仪仗看成了行于左侧。”
阿善忙道:“那么娘娘如今可要与隆徽娘娘换一换?”
唐氏还没说话,挽袂已经眨了眨眼睛,脆声笑道:“青衣看,隆徽娘娘这会生气的很呢,若是这会上前与隆徽娘娘说,隆徽娘娘气极了定然不同意,索性咱们装作压根就没有这么回事,也许隆徽娘娘气着气着也就忘记了,这样岂不就是平息了隆徽娘娘的怒火了吗?”
“说的有理。”阿善一脸赞同,两人这边一唱一和毕,那边柯氏也淡淡的问逗烟道:“这几日听说长锦宫有意为西平公主寻个什么活物养着玩,咱们替长锦宫合计下来长锦宫该养什么才好?”
逗烟莞尔一笑,答道:“自然是蚱蜢。”
“哦?”柯氏淡淡道,“这是为何?”
“只因坊间有俚语说秋后的蚱蜢蹦达不了几日,何况西平公主喜欢琥珀,岂不是绝配?”逗烟抿嘴道。
这边阿善也不见动怒,正待开口,殿后有人咳嗽一声,守在殿上的华罗殿宫女里为首的便轻声道:“左昭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