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七郎听聂元生大致说完经过,神色平静的派人召来闵二郎、闵四郎,不顾他们的惊讶,命他们带牧碧微前往牧齐与牧碧川暂住的别业。
牧碧微遇见他前已经得聂元生襄助,以内力将衣裙烤干了许多,此刻形容倒不算很狼狈,闻言忙问道:“路上的邺城军与飞鹤卫……”
“青衣放心,牧尹就住在附近。”高七郎瞥了眼聂元生,道,“只几步路而已。”
闵二郎也道:“微娘放心,姑丈那里前两日我们才去过一回,沿途树木遮蔽,因此处就是我们邺城军居处,中间并无岗哨。”
等闵家兄弟带着牧碧微离开,高七皱眉让聂元生坐下,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阴了一把。”聂元生的脸色也迅速沉了下来,“这一次是我疏忽了!”
高七听他大致说了经过,皱眉道:“不是我说二兄,但二兄既然已有计划,却为什么还要与那何氏往来?此女入宫不过一年略余,就将唐隆徽打压得几近失宠,虽然这里头有太后授意、左昭仪一派的支持,以及你的推波助澜,然而本身手段也不可小觑!以她的出身,又非孙贵嫔一派嫡系,能够这么快混到容华,二兄实在低估了她的决断!”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聂元生叹了口气,苦笑道,“奈何我之计划你也知道,所需钱财非同小可,陛下虽然每有赏赐,然而一则御赐之物不能出手,二来直接赐的钱帛究竟不多……我家里你也清楚,爵位是叔父承袭,这是祖父当年所言,叔父膝下三子二女,除了祖父所遗并爵位禄米,再无所进,先祖母的娘家,念着祖父祖母的份上也不能不补贴些,叔父抚我成人,待我犹如亲生,我亦不能再拖累他,何氏富贵,若不为了钱财,我又岂是当断不断之人?”
高七沉思片刻,道:“早知道这何氏为了那何海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当初很该拘了他在邺都狠狠勒索一把!”
“若是那样,以何氏的狠辣,索性把事情闹到太后跟前,你还好,毕竟是太后同族,我么,太后想把我赶开陛下身边已经许久了!”聂元生微微一哂,“这次要拖你下水了!”
“二兄都快要没命了,我岂能不下水?”高七哼了一声,“不过二兄,你使了我去给牧青衣佐证,你自己怎么办?”
聂元生淡淡道:“何氏虽然狠辣,却是个聪明人,当初她以钱帛收买我助她对付唐隆徽,中间我也没少留她的把柄,这一回若能咬死了我与微娘有染,那么她自然可以说那些都是我故意诬陷……若那样陛下也没心思去追究她的责任了,但如今微娘没死,她也有了人证,我在什么地方……什么理由不能用?”
“如此虽然不能定二兄之过,但总是难免叫陛下留下疑心。”高七听着,却是狡黠一笑,“天助二兄,我这里却有个好法子!”
聂元生知他为人,既然这么说了,定然另有妙法,便奇道:“是什么?”
“二兄还记得春狩开始不久,宣宁驸马并其长子为了猎一只金狐,连陛下独自搏虎受伤都到迟了,幸亏宣宁长公主求情,陛下独自猎杀山虎后心情愉悦,这才没有计较?”高七悠然笑道,“那金狐却是一公一母!”
聂元生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上次宣宁驸马并其长子所得是一只母狐,这么说来剩下的那只公狐……”
高七二话不说,举步进了里间,聂元生立刻跟上,却见里间的门湖,一只铁笼内,一头成年公狐正倒在笼子一角,皮毛华贵丰美,色泽金黄如镀黄金,望之贵气逼人……高七微笑道:“许是因为伤心其偶,它竟一路摸到了行宫附近,不想掉进我打算随便套点山兔野鸡的陷阱里,我见到之后觉得大有用处,所以严令身边人闭嘴,将它药倒在这里,本还想寻个机会去问过二兄如何处置,现在看来倒是巧了!”
“七郎当真是我福星!”聂元生心思敏捷,短短片刻已经有了盘算,拊掌赞道,“这么说此狐未死?”
高七笑道:“自然没有,给它一刀容易得紧,二兄没说用途,当然活着更好,左右也不多那么一幅蒙汗药!”
聂元生胸有成竹的一笑。
“这是怎么回事?”牧齐、牧碧川长年在边关,邺都没有有资格随驾出猎的牧家人,所以在西极行宫是没有别业的,这次因为聂元生在姬深跟前所提,姬深特特赐了他们一座宅子,座地十分偏远,距离行宫颇有一段距离,足足到了猎场外围邺城军的驻地附近,不过却是聂元生精心安排,闵二郎与闵四郎取了一件斗篷让牧碧微整个盖上,轻车熟路的借着沿途树木掩护到了别业。
牧齐带着随行的亲卫守着门,见他们带了一个藏头藏尾的人上门,心中奇怪,但见两人脸色焦急,想着又是牧齐元配的嫡亲侄儿,便警觉的噤了声,带他们到了里头,恰好牧碧川迎了出来,见状沉声问道。
“表兄,且进去说话。”闵四郎一向寡语,牧碧微不便出声,闵二郎赶紧使了个眼色。
牧碧川狐疑的打量几眼斗篷中的人,心中微微一动,示意亲卫与小厮都退下,待进了正堂,又将门合上,才犹豫着问:“这……”
“大兄!”牧碧微抬起头来,一把拉下斗篷,嫣然一笑,唤道。
“微娘?”牧碧川虽然知道闵二郎、闵四郎带来的人定然非比寻常所以才需要遮蔽行藏,却也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妹妹!他又惊又喜又奇怪,忙问道,“你怎会来此?”
牧碧微瞥了眼闵家兄弟,叹道:“一言难尽……三位兄长,我长话短说,还求你们救我一救!”
牧碧川是她同母所出的嫡亲兄长,对这个妹妹一向宠爱维护,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连正妻都甘愿娶何三娘子以求她在宫中能够好过点了,闵家兄弟虽然不够聪明,但因闵如盖一向照拂外孙女,也算是一起长大,感情不浅,何况如今夺情随驾,也是因为牧碧微的缘故,自然懂得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闵四郎平素一向一天都难得说上几个字,这会却也主动道:“微娘放心。”
“坐下说。”牧碧川察觉到妹妹神色疲惫,忙将三人让到席上。
牧碧微坐了下来,闵二郎又亲自沏了壶热茶,她捧着茶碗喝了一口,方吐了口气,冷笑道:“从头来说,实在说不清楚,总之,何氏与欧阳氏联手,欲置我于死地不说,还想连咱们牧家、闵家一起收拾。”说到此处,她看向了闵家兄弟,“闻说两位表兄昨日被高七、欧阳十九逼到了西极山中为难过,想来也是知道的,那欧阳十九正是欧阳凝华的族弟,至于何氏……嘿!今日拜她所赐,我险些连命都没了!”
闻言牧碧川惊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氏今早装病,又使人在她房中燃起里离恨香,此香无毒,却忌黄栌,然而春狩路上,何氏借着我与陛下谈到西极山附近的风光,提到了行宫附近那片黄栌林,今早便以此为借口,哄我去为她折几枝黄栌,我便因此着了道儿……阿善,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说到末了一句,牧碧微眼中厉色闪烁。
闵二郎忙问:“那聂侍郎……”语未毕却被身边的闵四郎轻轻撞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噤了声。
但牧碧川已经听得清楚,皱眉问道:“聂侍郎?”
“哼!何氏与欧阳氏畏惧我好歹也是三品嫡女,所以欲污蔑我与人有不才之事,如此不然使陛下厌弃我,而且还能迁怒父兄!并且届时不论我被怎么处置,牧家也无话可说!”牧碧微看了眼闵二郎与闵四郎,冷笑道,“昨日两位表兄被欧阳十九强拉上山腰,正是因为我想独自到山间走走,本想着如今圣驾在这里,山上必有飞鹤卫清过了场子,定然是清净的,却不想到了山腰没多久,正在休憩时,就听见了人声,我不欲多事就避到了一旁,也是幸亏如此……两位表兄想来也看出他们的打算了吧?若不是我藏的巧妙,不曾被他们寻出来,他们定然会就地污蔑我与表兄私下往来,甚至说我没出阁前便如何如何……嘿!”
牧碧微虽然是因时间紧急不欲迂回说话,但当着表兄的面戳穿欧阳十九等的心思到底也觉得尴尬,所以提了一提便转开,却是闵二郎与闵四郎都是满面愧疚羞恼之色,闵二苦笑道:“昨日山径上我等也觉得不对,只是表兄和微娘也知道,我等素来愚笨,即使知道不妙,被他们强拉,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幸亏微娘机警,若不然咱们两家可都完了!”
牧碧川默默听着,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欧阳氏与何氏为何会择了聂侍郎,可是因为他时常出入宫闱吗?”
“聂元生是被何氏设计骗到黄栌林中的。”牧碧微不欲当着闵家兄弟的面多说聂元生的底细,何况时间也未必足够,便简略道,“当时我中毒甚重,几欲身死,他设法救了我,却带不走同样中毒的阿善,所以,留了个说辞给阿善,如今不知阿善情况如何,我解了毒后,与他商议,想了个应对陛下那边盘问的说法……几个时辰前,陛下那边已经在暗暗的找我与聂元生了,何氏这个毒妇,定然不会放过我,三位兄长若不肯为我佐证,说我是见阿善中毒,自己也感不适,震惊之下欲逃离行宫,中途遇见两位表兄与高七郎,引我到阿爹与大兄这里来暂避并解毒……我可当真没活路了!”
闵二郎与闵四郎不假思索道:“微娘放心!”
牧碧川抬起头,神色平静,目光却犹如寒冰:“我为了两家化解,主动求娶何三娘子……这何氏,竟然一点也不念亲戚情份吗?”
“阿善进宫后就与我说过,我当时便觉得大兄这份心思必定是被糟蹋了。”牧碧微对这件婚事本就很不甘心,如今到底没忍住说了这一句,但见牧碧川神色沉重无比,心头一软,忙又改口道,“不过,这一回倒也帮了我一个忙,大兄,何氏既然将我害到如此地步,定然也准备好了我若不死,她的说辞,她很有可能,会反诬我是不满这件婚事,因此故意设局冤枉她害我,所以还求大兄莫要解除这件婚约!”
说到这里,她心头又觉得一阵愧疚……只是牧碧川却苦笑了一下:“为兄本想助你,却不想反而害了你,你素来机警,又知道何氏与咱们家的心结,如何会被她害到这个地步?无非是因为为兄向何家求娶小何氏,你不忍为兄为难,所以才被何氏有机可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