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起来吃饭吧。”白菜的声音,还有饭菜的香气,白银睁开了眼睛,用冰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我怎么回来的?”白银突然想起来。
“冰草一直守在后窗,半夜看见一个男子背着主人回来,男子看见冰草后,就把主人放下了,冰草和我就把您弄回来了。”白菜吹着粥,浓浓的米香充盈着整个房间。
“哦,你们没看见那个男子的长相么?”白银说。
“没有。”白菜回答。
“嗯,我不想吃菜,给我拿两块点心,不要椰蓉的。”白银伸了个懒腰又倒在床上。
白菜端了个锦盒近来,里面盛满了各种各样颜色的糕点,“执事说有个大单子,需要主人亲自去一趟,是梅河边的沙坨族巫师下的请帖。”
“给的什么东西?沙陀族,那穷山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好东西。而且近年旱灾连连,梅河边还闹蝗虫,哎,能有什么好东西。”白银说。
“不知道。执事没说。”
“行吧,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出发。”
白银,白菜和冰草三人一袭白衣,白银勉强可以成为容貌不俗,白菜和冰草却算得上绝色佳人,白纱笼身更显得出挑,走在大街上分外显眼。
出了竖沙国的边境,天已经见黑了,景致也越发荒凉。土地龟裂,草木贫瘠,离竖沙越远,遇到的难民越多,白银一路上把银带都施舍空了,只好躲着难民走,以防自己把干粮衣裳都送出去。
“怎么会这样?玉虚玄尊怎能看着他的子民受苦呢?帝尊没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可是玄尊有啊?这样的民不聊生他能安心吗?哎!”白菜恨恨的跺脚。
“玄尊是神,但不是天,四季交替、风雨阴晴是天才能掌控的,玄尊能做的只是把一朵雨云从别的地方唤过来而已,拆了东墙补西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白银摇摇头。梅水离竖沙国不远,隐隐的绿色已经提前迎接他们了。梅水是莽荒九川中最小的一条江,流域不广,水量也不大,但是水质极好,是西边雪山上的雪水融化而成,水草丰茂,鱼类繁杂,梅水周边的部族也较为繁荣。只是曾经河畔绿草如茵的梅水,也只剩下这零星绿意了。
“这梅水流经的及格部族是哪个皇子在管辖,已经这样光景了,他都没什么动作么?”白银不喜欢国家大事,但是白菜和冰草是夜久一手栽培的超级小侍女,国内乃至三界的奇闻异事她们都知道些。
“三皇子后砂。”冰草说。惜字如金的她今日居然主动开口,白银颇为满意的看向她,等着她的后话,果然,一如既往的让白银失望了。冰草望着远处的梅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三皇子的宠妃刚刚过世,他已经几日未理政务了,听闻由于郁结难消得了重病,膝下又无子女帮他分担,自然处理这外族的事情会力不从心。”白菜识趣的补上了冰草的留白。
“宠妃?真是没出息,就因为一个女人连家国天下都不要了。什么时候的事?”
“宠妃去世,和主人施法救狗头怪物儿子在同一天。”每次白菜都能把白银说的跟个大英雄是的,明明是在挣钱,在她眼中却是救人。白银怎么可能不爱白菜。
绿意渐浓,一丛丛绿树鲜花相互掩映,天空也多了飞鸟,不像她们方才经过的地方那样死气沉沉,一阵阵草香飘来,沁人心脾。三人并肩向着树林深处走去,虽然相较之前贫瘠的土地来说,这里水草丰茂,但是这里比起几年前也大不如,原先九条大河两侧的森林奇花异草珍奇走兽数不胜数,如今,三人沿着树丛中的藤蔓路标走了许久,见到的也不过只是些最普通的乔木而已,依稀可闻麻雀的啁啾,再无其他。
“主人,我听到人声了。”白菜说着走到白银身前,手中已经蓄起一团灵气。冰草走在白银身侧。
林中的标志突然消失,除了来的路,四面都是茂密的树,完全不像有路的样子,但是人声就从密林深处传来。
“我们径直往前走去。”白银推了推白菜。
她们迈过深深的草丛,糊了一身泥,白衣服早就染上了各种颜色,三人正低头向前走着,突然觉得面前一片开阔,齐齐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丛林,眼前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夜空已经缀满了繁星,凉风徐徐,夹杂着饭菜的香气飘到白银身边。
“咕咕咕……”白银揉揉肚子,已经饿了呢。
“三位是地阁的大人吧。我们已经恭候大人多时了。”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皮肤黝黑,面容俏丽,头戴黑色粉色花瓣装饰的方巾,一身鲜艳的民族服饰,随着她朗声道,她身后已经占满了盛装的村民们。
“我是结命者,你叫我白银就行,我不是什么大人,这两位是我的侍女,白菜,冰草。您是?”
“我是沙陀族的巫师,阿满,三位舟车劳顿一定累坏了,我们略备薄酒小菜为三位接风洗尘,还望不要嫌弃。”阿满笑的很客气,很官方,和白银想的不太一样。
阿满带着三人走到了部族中唯一一栋石房子。石壁上用彩色颜料绘着夸张的几何图形,五只高耸的石柱撑着屋顶,屋檐下垂着各式猛兽的头骨,白银打了个寒战。
石房内灯火通明,一张数米长的木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两旁的座椅却很少,正对大门的主座披着紫色的兽皮,左右两边各三个座位。
“三位右边请。”阿满向她们笑笑。冰草白菜点头回礼,白银望着高耸的屋顶不语。“今天还有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阿满走向桌子的另一边的石屏风后面,再出来时身后多了两个人,一人面容精致无喜无怒,一人气自谦谦眉目如画。正是纵字师伍声和虎妖青烽。这次小虎妖穿着一身蓝袍,不似第一次那样凌厉,竟然又好看了几分。白银自愧不如。
青烽反应极大,看见三人后登时怒目圆睁,刚要开口,纵字师先向前走了一步,“我饿了。”青烽愤愤闭了嘴,拉出椅子两人坐下。
阿满看出了双方似乎有些渊源,“伍声大人与青公子是帝尊派来探访民情的,这三位姑娘是本族的请来参加法式的法师。”
“我作法的时候不能有人旁观。”白银打断阿满。
阿满嘴角微斜,眉头轻皱了一下,高声道:“法式由我来做,三位不必担心。”
“可以开动了吗?”伍声本已经拿起了筷子,先下却横放碗上,发出一声叮咚。
桌上的甜品做的都十分精致,尤其一道椰丝糯米糍,颜色鲜艳不说,而且清莹剔透,每个团子中间都可见一朵鲜花,好像被彩色的水滴封住一般,令人观之便食指大动,只可惜,白银只能干咽口水,她不吃椰蓉。
“这道糯米糍是选用时令蔬菜和瓜果熬制汤汁制成的,许多食材都是我们部落特有的,二位不尝尝么?”阿满似乎看出了白银特意避开了那道菜,她看看白银,遂又把目光投向伍声,那个家伙居然也没动这道菜。
“我不吃椰蓉。”
“我不吃椰蓉。”伍声和白银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白银惊讶的看了伍声一眼,心里的敌意突然淡去几分,咧嘴一笑。二人似乎又同时感到不妥,主人的好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青烽喜欢。”
“冰草极爱吃的。”第二次的不谋而合更像是缘分,白银心中一荡,偷偷看了伍声一眼,恰好装上伍声的目光,脸颊滚烫的低下头去,扒拉米饭。伍声虽然一直面无表情,但是绷直的嘴角也能看出尴尬,也只是干干的吃米饭不说话。
阿满是部落的女子,向来民风开放,没有礼仪的束缚,并无觉得不妥,只感到这二人可爱至极,笑出了声。青烽和冰草对视了一眼,冰草也羞红了脸,却依旧坚持面无表情,青烽微微一笑,看着冰草。
只有白菜,自己品的正欢,她认真记下了白银吃过的每道菜,吃得多的,她便自己琢磨其中的调料和做法,准备回去给白银做出来。
“唔,撑死。”白银摸摸鼓起的肚皮。“阿满说什么时候做法事来着?说来也真是奇怪,不用我画那为什么请咱们来。算了,不想了,就当度假吧。”
“五天后。主人和伍声大人很有缘啊,都不喜欢椰蓉。”白菜走在白银身后,咯咯一笑说。
“挺奇怪的,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去外面走走,不会有事的。”白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夜晚的空气清爽干净。白菜点点头,走了。
寨子的后面,是一座小山丘,山丘上长着绵绵绿草,周围没有大树,天空一览无余。天很高,星星却好像很近,触手可及的距离。白银想去山坡上躺一躺,数数星星,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他斜倚着一块石头,也在看天空。
“你介意我坐在这里吗?”白银说,没等伍声回话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伍声没赶她,依然没说话。
“你去地阁害得我被骂,我本来还挺恨你的,但是知道你也不吃椰蓉,我似乎又没那么恨你了,想来,这世上只有你同我不是三界中人了吧。”白银躺在草坪上,“我莫名其妙的觉得和你说话很安心,可能是因为你没有七情六欲吧,跟你聊天和跟木头石头说话一样,别生气,我只是想说明你让我很安心而已。你也爱看星星么?我爱。因为我觉得星星活的最热闹,太阳月亮都很孤独,而星星却是成群结伴的,看着他们热闹,我好想也不感到孤单了。你最喜欢哪颗星星?”白银看着伍声,本没报什么希望他会理自己,但是伍声抬起了手,指向天空中一颗离群星很远的,很暗淡的小星。白银惊讶的叫出了声,“哈,我也喜欢哪颗!”随即声音便小了下来,“因为它又小又远,我怕如果我不喜欢它就没人喜欢它了,所以我喜欢它,不是因为同情,算是惺惺相惜吧。”白银看着浩渺的星空,漫天的璀璨她已经独自看了近百年,今天终于不是一个人。她没注意到伍声的目光也有一瞬间像一颗闪烁的星星,就在她提到她也喜欢那颗星星的时候。
北宫府
北宫墨站在花园中,月光如水,整个院子似乎都被水淹没了,斑驳的树影像水草荇菜在水中招摇。“白银,你现在在哪?原来我对着星星给你的承诺你还记得吗?”“少爷,喝药吧。”“我不喝,让我死了算了,既然当初要让我吃下毒药,如今为什么还要救我。”
海面上
阴烛乘着海浪在大海之上飞驰,突然瞥见满天繁星,瞬间挺住了脚步,直直跌入海中,隔着海水,星星依然闪烁的鲜明。
——哥哥,我喜欢星星,你能给我摘一颗吗?
——……我试试……
阴烛回忆起他第一次默认哥哥这个称呼的时候,他一直想把她推得远远的,现在他做到了,她回不来了。
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中
“繁荫,我回来了。”佳木走进一座小木屋,手里提着一个布兜,另一只手在背后藏着。繁荫荆钗布裙,手里端着一盆汤从厨房中走出来,“红峪族的那单生意干完啦?快吃饭吧,我第一次下厨,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佳木摇摇手中的布袋,“那个族长一点防备都没有,头就被我取下了。只是没料到他小女儿恰巧近来,看见了,哎。”繁荫眼中红红的,“咱们这段时间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大多是小部族的高官显贵,好在是没有破坏了整个部族的安定,很快有人接替。只是……这样打打杀杀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繁荫打开窗,漫天的星河仿佛已经融化进她的眼中,星星点点在闪烁。佳木从身后抱住繁荫,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中握着一大束花,举到繁荫面前,“我一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说罢,佳木低头在繁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听说你通晓三界各种奇闻秘史,那你知道我的来历吗?我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父母,我想知道三口之家的生活什么样?”白银问。
伍声说“我只知晓世间有过记录的事情。我并没听说过有关你的事。”
伍声是玉虚玄尊手中一串宝珠中的一颗,传闻掉入了仙界焚烧各种旧书纸张的仙炉中,终日与文字为伴,饱览群书不说,纵字的本领也是那时候练就的。
“那你能给我讲讲有关魔尊的事情吗?他可有妹妹?”白银对着一个木头人一个劲的唠叨,自己都把自己唠叨困了。
“没有。”伍声说。“你怎么这么问?”半天没人回话,伍声回过头看着白银,白银蜷缩在一旁,大拇指放在嘴里,头深深地埋下,睡成了一个球状,白银一直这么睡觉,她觉得这种睡姿像被人抱着,很有安全感。伍声嘴角似有若无的浮上浅浅笑意,突然,伍声的嘴角开始抽搐,面容扭曲,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死死地用后背抵住岩石,冷汗很快浸透了他的衣服,伍声颤抖着举起右手,续集灵力,狠狠像自己胸口拍下,他要紧嘴唇没发出一点声响。过了许久,他的面容回归了僵尸一样的平静,站起身,整好衣衫正准备飞回寨子休息,看看睡熟的白银,又驻足了。
伍声屡次伸出手,想要抱起白银,又屡次放下。伍声在白银身后来回踱步了几圈,不知如何是好。他踢踢草中的小石子,故意弄出点响声,打算吵醒白银,白银置若罔闻的继续安睡。伍声索性再次坐下。看着天空。
天际泛白,太阳就要出来了,白银翻身的次数越发频繁,嘴里叽里咕噜的发出怪声,估计快要睡醒了。伍声赶快起身躲进丛林中,偷偷看着白银。
阳光攀上了白银的脸,白银忽闪忽闪眼睫毛,睁开了眼睛。“呼!我居然在外面睡了一宿。伍声?伍声!”白银咻的站起,四周巡视了一圈没看见伍声。“这个混蛋,居然提前走了也没叫醒我,让我独自在野外过了一夜!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混蛋!混蛋!混蛋!”白银气急败坏仰天高呼,然后迈着魔鬼式的步伐回了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