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三月之久,这月的十五终于不再是阴雨绵绵。我以各种借口搪塞宇印凌轩,只为在满月之时能够专心对付那位名义上的“姐姐”。
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子墨的命运,子砚的牺牲,已经让我不得不采取行动。尽管,我仍然处于被动。
夜色浩淼,月光如水。融融的月光透过窗台,痴痴的、柔柔的漫进小屋,漫到她可以去的地方,不留一丝丝缝隙——我的眼前。她,带着神秘,带着浪漫,带着忧伤,带着哀怨;把我,带进悠远。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一轮明月,正一步一步将我拉近那几乎被我隐藏在心底的世界。我终究是凡夫俗子,敌不过这浓浓的乡愁。这愁,便一直绵绵不绝。背井离乡的人望着那圆圆的月儿,看着她的淡淡的清辉,乡愁,便浓浓的散发开来,弥漫我的整个思绪。
感觉有人在轻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名绝色女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银色瞳眸中满满溢溢的是宠溺,是怜悯…
“妃暄,怎么呢?”
我摇摇头,走到窗前,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假装疲惫的开口,“姐姐,妃暄累了,妃暄好想回家,妃暄不想再呆在这个囚笼里…”
“好妹妹,”女子一顿,走到我身前,抚开我额前的乱发,“再忍忍,不出三月,姐姐便带你永远离开这里,永远这片是非之地。”
“真的?”三月?莫非他们要行动了?!
“傻丫头。”她无奈的笑笑,“等此事一过,姐姐便带着你回到我们的故居,回到你出生的地方。那里很美,每到春天的时候,满山遍野的杏花开在还未融化的雪中,傍晚时分,晚霞洒金,夕阳一抹,就如仙境一般美轮美奂。寒冷的冬季,我们还可以到后山去泡温泉…”
女子陷入回忆中,最后回过神来,紧握我的手,“看我,只顾着自己说。总之,妃暄,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我点头,紧握她纤细的手腕,故作关心,“妃暄知道姐姐要做大事,有些事情不方便问。但是,妃暄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家人,不想又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妃暄只问一句,姐姐,那个计划安全吗?需要我帮忙吗?”
女子一顿,眼里满是感动的的泪水,缓缓开口,“妃暄,我的好妹妹,有你这句话,也不枉姐姐找你这么多年。但是,有些事你还是不要问得好。”
“姐姐不相信妃暄。”我故作委屈的别过身去,不忘撒娇两句,“人家也是想尽点绵薄之力嘛…”
“好了,傻妹妹,”女子忍住笑将我的身子搬正,“姐姐是不希望你出事。”
“总之,你就是嫌人家碍事!”我把对付凌宇的那套拿出来用,反正都是蛮横的妹妹,我算是本色出演!
“妃暄…”
“不理你了!”我扭过头去,嘴噘的老高。
“妃暄…”
“哼!”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女子缴械投降,“你真的想帮忙?”
“当然了!”哈哈哈,我这招果然百试不爽!古今通吃!
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子,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识着黑色的繁体字,红色的圈圈。再仔细一看,这,好像是皇宫的地形图。
“这是皇宫的地形图?!”我惊呼。
“嗯。”女子点头证实我的想法,纤细的手指了指皇宫的北侧,“这就是紫鸢阁。”复又指着上面红色的圈圈,“红色的圈代表守卫,紫色的点代表暗哨,蓝色的叉代表我们的人,还有,绿色的的线代表暗道。”
“那黄色的三角形呢?”我指了指图上的符号。
女子神色微暗,“狗皇帝。”
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故作自然的说,“那妃暄要做什么?”
“公子曾说,我们的计划决不可向你透露。我想,他是怕我们计划失败拖累了你。但现在想想,如若有妃暄帮忙,我们的胜算就会高出许多。”女子笑笑,“若是妃暄出面引开乾清宫的侍卫,我们的计划就又少了一些障碍。”
“公子是谁?”听她这么说,那位公子似乎不简单。但为何他又会阻止女子杀我呢?以女子的态度,已经百分之百认定我是她妹妹,既然有我的帮忙如虎添翼,为何又要防着我呢?莫非,他是将计就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的心里一寒,这个公子的智谋远远在我之上,不是半路出家的我能对付的。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宇印凌轩?可是告诉了他,一定又会抖出“姐姐”这件事!到时候他一定会想出诸多的理由不许我管这件事,那我这一阵子岂不白忙活了?!
不行!一定要将这件事隐瞒到底!做出一点成就来证明我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小花朵!
“妃暄,妃暄,你在听吗?”
我笑笑,极力掩饰自己的神游,“我只是在想,是怎样的人物让姐姐这样的女子心甘情愿的卖命?”
女子一愣,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就像施了粉一般,风华绝代偏偏又透着女子的娇羞,“以后妃暄就知道了。”
“哟,是姐姐的心上人吧?!”我半开玩笑,突然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打趣表姐的事,淡淡的惆怅涌上心头。
“不许瞎说!”女子轻声喝道,“记住,这件事绝不可有半点差池!”
“姐姐,”我拉拉她的衣袖,不着痕迹的扯掉她袖口的盘扣,“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公子?”
“为何?”女子挑起眉梢。
“人家也是想要做出点成就给公子瞧瞧,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自信的一笑,“再则,公子本就叫姐姐不要告诉妃暄,现在姐姐说了,免不了被公子责罚。人家也是心疼你嘛!”
“好,有志气,不愧是我们师家的后裔!”女子眉开眼笑,点点我的额头,“中秋之夜,月上柳梢,戌亥交替,蝉鸣为讯。”
“嗯!”
女子一走,我就拿起那块羊皮子仔细研究起来,哎!可怜我一目不识丁的大文盲,面对那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忽然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
过去二十年的书白读了!
越看越头疼,除了认得紫鸢阁在哪,那张图纸在我眼里有如废纸一般。算了!我重重的叹了口气,将它藏在枕头下面,反正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也不急在一时。
夜色已经寒了,侵人的月光如丝如网,正如思乡之情将我整个包在一起,真想抽刀挥断它,做一根思念的弦,伴以我此刻的低吟,和一曲悠扬的歌,随风寄到遥远的地方,陪我在每个寂寞的夜晚,做一个美丽的梦。
我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是因为那张于我而言如天书一般的羊皮子,而是刻骨的思念在这满月之时,竟如洪水猛兽般侵袭我的每一个细胞,随着呼吸越来越浓烈。
下床,点燃蜡烛,轻轻推开窗户,静静的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李白啊李白,原来你是抱着这种心情写诗的,别人都以为你是浪漫主义诗人,谁又能想到你背井离乡心酸?!
哎,同是天涯论路人!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如何?
茶刚接触到喉咙,我就不禁自嘲的一笑,我现在回到了一千八百多年前,论辈分,我应该是他曾祖母的4次方,究竟谁是古人?!这一笑,茶水立即呛到了气管里,拼命咳嗽起来。
“怎么呢?”感觉有手轻拍我的背,我回头,入目的是满是关切的黑色眼眸。
宇印凌轩!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今晚有紧急军情要讨论吗?!不是说有堆积如山的奏折要批略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如见了鬼一般往后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宇印凌轩脸色微沉,手僵在半空中,眸光中有什么隐隐在流转,线条分明的薄唇扬起一个幅度,“怎么?不欢迎我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拉拉他的袖口,“不是啦!你不说有很多大事亟待解决吗?我想你不会来了…所以,看到你太兴奋了…一时得意忘形了…嘿嘿…”
“是吗?”宇印凌轩眨了眨眼,眼波温柔缱绻,嘴角却挂起了一抹揶揄的笑容,“我看是兰儿想着其他男人,正好被我撞破,做贼心虚吧?!枉我一批略完奏折就来看你睡下没有,若不是你灯还亮着,我也不会来叨扰你。”
我心里一惊,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着其他人?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被我说中了!”宇印凌轩手腕一用力,反手捉住我的手,脸色阴沉的可怕,“是子砚?子墨?还是耶律寒?”
“不不不…”我连忙摆头,连说十几个“不”,拳头轻捶他的胸膛,“麻烦你有点自信好不好?又有钱又有势,还长得这么帅,头脑又这么聪明。有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我想着其他男人做什么?!”
“就因为这样?”手腕上的力度不松反紧,“就因为这些,你选择了我?!”
“当然不是啊!最重要的是——”怎么越解释苗头越不对!我别过脸去,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我喜欢你。”
“最重要的是什么?”宇印凌轩不死心的重复问了一遍。
我咬牙,转过脸来,吼道:“我喜欢你啊!”
“呵呵呵…”宇印凌轩揉揉耳朵,愉悦的笑开来,“兰儿不用这么大声,聋子都听见了。”
“你…”我跺跺脚,又被他耍了!
宇印凌轩无视生闷气的我,将我圈入怀中,“那刚刚想着谁啊?”
我挣扎两下,轻哼了一声,“是我最最最崇拜的男人!”
“哦?”宇印凌轩不怒反笑,手轻捏我的下巴,“是谁?”
望着天上依旧皎洁的明月,“李白。”
“李白?何许人也?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似是愉悦的蹭着我的发顶,根本没有半分吃醋的苗头。
“他是一名诗人,一名远离故土的诗人。”我低叹一口气,“‘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轩,你说,他们也能看到同样的月亮吗?”
腰上的手猛地一紧,拥着我的身子僵着,他的声音有些不确定,“兰儿…想家了吗?”
“恩。”我不打算隐瞒,脸紧贴他的胸膛,“非常想,想到睡不着…”
“这样啊…既然如此…兰儿为何又要回来…”他的声音猛地颤抖几下,双手拥的更紧。
“因为,好想你…因为,不想做第二个嫦娥…”
“嫦娥是谁?”
“嫦娥啊,是一个饱尝相思之苦的绝色仙子,相传…”
紫鸢阁内,烛光摇曳。天空渐渐翻出鱼肚白,紫色的鸢尾在风中相传着世间的福音——天长地久,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