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夜的一夜赶路,我们终于到了宣罗城。马车上,我一直趴在子砚身上呼呼大睡,反正,我现在是男人。
宣罗城乃紫云国西部之大城市。毫不夸张的说,从西域到紫云国的商品,有百分之八十都要经过宣罗城。
我掀开紫色的帷幔,好奇的望向外面的一切。
宣罗城河流众多,沿岸楼台水榭,飞檐舒翼。在两岸垂柳的掩映下蜿蜒连绵数十里,楼台背水一侧是宽阔平整的大街。两边错落设有坊间,叫卖声此起彼伏。
“快来看,上好的胭脂。”
“丝巾,西域的丝巾。”
“板栗,新炒好的板栗!”
口水华丽丽得一泻三千里,感觉身体的某处正在燃烧,我极力控制shopping的欲-望,情不自禁的唏-嘘:好一个太平盛世!
夜幕降临,冷雨霏霏。马车停在一个小吊楼旁。小吊楼十分古朴典雅,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朦胧神秘之美。
“客官,里边请。”浓郁的脂粉味充斥着嗅觉,一名胖乎乎的嬷嬷笑盈盈的迎了上来,那张画着浓妆的脸,此刻让我觉得分外恶心。她向身边的人打了一个眼色,立即就有几个女子的迎了上来。
“公子,奴家小桃伺候你。”一名十三四岁的姑娘搭上了我,软绵绵的身子蹭着,我微微蹙眉,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楼,早知道就不来了,为什么不听子砚的劝,非要来趟这浑水。现在推也不是,逢场作戏也不是,怎么办?万恶的封建社会!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子砚不着痕迹的将我揽过去,快步向内堂走去。
里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大家都难掩兴奋之色,相互敬酒,相互吹捧。
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我撇了撇嘴,眼神乱瞟,我才不想看到什么十八禁不禁的画面。
咦?
坐在右首位的男子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只见他黑发束起,正襟危坐,手按剑柄,眼神犀利。就像平安时代的日本武士!
我们走到角落席地而坐。欧阳大哥用眼神示意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日本武士就是许都!
为什么这个时代没有椅子?!跪得我的腿都快断了!我伸手揉了揉膝盖,微微换了一个姿势,好想念我家的沙发啊!正想着,一名女子就贴了上来。
“大爷,请——”
妩媚的女子殷切的替我斟上一杯酒,只见她体态婀娜,身上的衣料很轻薄,裸露出玉藕似的双臂,白皙修长的双腿。她随着乐曲扭动着身躯,狂放中带着诱人的挑-逗,还不忘送我一记秋波。我本不会喝酒,以前和我那群猪朋狗友去KTV玩,就被称作一杯倒。但为了隐藏自己的女子身份,只有小抿一口。此酒一丝辛辣也没有,反而甘香醇厚,回味无穷。一时兴起,一饮而尽。
哪知此酒后劲不小,我的脸逐渐烧起来,头不自觉的有些眩晕。恍惚间,一双冰凉的手从宽大的袖下紧紧的抓着我炽热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不少。一回头,看见子砚充满关切的眼神。我憨憨一笑,子砚一时失神,低下头去。
忽然热闹的大厅竟一瞬间安静下来。
一位身着朱红色长袖舞衣的美人步若乳燕穿林,翩然而至,身姿纤细柔软,优雅有致。一双美目顾盼流离,神采飞扬,伴随着轻巧绝伦的脚步,两臂水袖回旋,宛若高山流云,美轮美奂……
舞跳毕,众人皆沉醉其中,舞娘翩然走到幕后。
一眉清目秀的少女走到厅前:“各位大爷,公子。今日只谈风月之事,请诸位雅士赋诗一首。若能应了红袖姑娘的心,便可成为他的入幕之宾。”
我努力睁开眼睛,依稀看见许多人陆续站起来吟诗。
“有美人兮,玉佩琼踞,吾梦见之。问斜阳犹照,渔樵故里,长桥谁记,今故期思。物化苍茫,神游仿佛,春与猿吟秋鹤飞。”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许都也站起来赋了一首诗,神态之中似乎志在必得。若红袖真的服侍了他,那岂非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想到这里,不免大笑出声。
“这位公子想必有更好的诗句!”小丫头留意到角落中的我。
此时,我已醉的不知明则保身之理。趁着醉意缓缓站起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众人哄笑,皆露不屑之色。子砚立即扶住我,轻摇头。我轻推开他,左摇右晃走到席间,眯着眼,轻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念毕,席间鸦雀无声,许都面色沉下,似有愠色。
朦胧中,红衣女子徐步走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今夜,就让奴家好生伺候公子。”
“水,嗯……”我只觉得喉咙像被火烧一般疼得厉害,头痛欲裂。忽然感觉有股清泉流过喉头,才勉强睁开眼睛,竟不知身在何处。摇了摇头,揉揉涩痛的眼睛,隐约看到一抹红色。
一名妩媚却不失优雅的女子满脸趣味的打量我。
她,她不是昨晚的那个舞娘吗?耳边隐约传来那柔得快滴出水来的声音:“今夜,就让奴家好生伺候公子。”
脑袋“轰”的一声被炸开。我紧张的摸摸自己的衣物,还好,还好,该在的都在。
女子低垂眼帘,“公子现在醒了,可要奴家伺候?”
“不,不用了!”我慌忙摆手,正准备下床,她不急不缓的走到床边,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我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她却顺手攀住我的脖颈,一副挑-逗我的模样。
我立即甩开她,如烫手的山芋一般。她却不怒反笑,一双凤目半睁半闭,似妩媚,似柔情……我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公子,奴家不美吗?为何不看奴家一眼?!”
我连忙摇头,“你太美了!简直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怕看着你都是玷污了你,所以……”
“公子真是会说话!”红袖向我靠近,淡淡的脂粉味萦绕在我的鼻尖,我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喷嚏,“红袖姑娘谬赞了,小生告退!”
“公子……”红袖拉住我的袖子,一双凤目眯成了月牙形,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呵呵,难道姑娘怕奴家会吃了你不成?”
“你,你胡说什么?”我一脸惊愕的看向她,咽了咽口水,“我乃堂堂七尺男儿……”
背后已冒出一堆冷汗,连双拳都湿了。早就听闻烟花之地的女子不简单,看来是真的!
“奴家阅人无数,怎会连男女都分不清?那岂不是会让天下之人取笑吗?”女子掩唇而笑,说不出的妩媚,道不清的风情。如若我是男子,必定也会倾慕与她。
“那你想怎样?要多少银两?”是不是要封口费?千万不要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也没那么多钱!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想必大家都是离乡背井之人,又怎么能够用黄白来污了这份感情。”她眼中泪光闪烁,那哀怨的眼神深深的触动了我,让我有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也背井离乡,一个人生活的苦楚也略知一二,为了要活下去,甚至不惜会出卖自己做人的原则。她出卖的是身体,而我,出卖了前人的智慧。只能说,人类在宇宙万事万物前太渺小了;只能说,造化弄人。
“奴家有一事相求。”她突然跪下,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这上演的哪一出?求我?大姐,你是在威胁我吧?!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你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刚刚建立的好印象瞬间化为乌有。
我不甘示弱,冷声道:“莫非,姑娘想要在下为你赎身?”
她哀伤的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摇曳的烛火,由于是逆光的缘故,那隐藏在黑暗里的脸庞我看不真切。
“奴家堕落红尘已久,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够脱离苦海。”用优雅的语气,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反添了几分惆怅和凄美的韵味。我怔怔的看着她,几分怜悯,几分敬佩,几分同情涌上心头。
想要在这乱世苟活,有错?
比起她不为人知的遭遇,我是不是很幸运?!
至少,我还有疼我的父母,善解人意的表姐,宠我纵容我的老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即便是不幸跌入这个乱世,我也遇到了视我为亲兄弟的欧阳致远,温润如风的子砚以及那个与我一直不对盘的子墨……没有挣扎,没有血腥,没有为了生存而背叛什么……
“但奴家有一个妹妹。她生性单纯善良,还很清白。奴家绝不能让她步我的后尘。奴家恳请姑娘,为我妹妹赎身!如若有来世,奴家定当做牛做马答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我愣住,几丝无奈涌上心头,“姑娘,我也很想帮你,但……我没钱……”
“钱的事情姑娘不用担心!”红袖含着泪浅笑,如雨后的牡丹般娇艳,“奴家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积蓄,姑娘只需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让她有个糊口的地儿就行了。”
我深呼一口气,无奈的点头,“好……”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两眼亮晶晶的,说不出的伶俐可爱。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我和女子身上转悠几圈,忽然大闹起来:“姐,红儿不要离开你,红儿不要嫁人。”
嫁人?脑门上掉下一颗豆大的冷汗,你想嫁我,我还不能娶你呢!
女子轻咳几声,凤目瞪了少女一眼,柔声道:“红儿不是跟姐姐说好的吗?可不许反悔!以后你就跟着这位姑娘。”
“姑娘?”少女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我半响,才情不甘意不愿的点头,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姑娘?我抬手抹了抹冷汗。这两姐妹可真不简单,敢情要赖我一辈子!
赎身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在外人看来,我只怕是色迷心窍了吧!连她妹妹也不放过。
马车上,红儿倒也安分得很,我恨恨得瞪了她几眼,也算解了恨。
“昨日,凌宇的诗还真让为兄意外。”
我一脸疑惑:“我吟了诗?”什么时候?我怎么完全不记得?
“呵呵,凌宇还真是糊涂的可爱,昨日,你可是赚足了面子。”欧阳致远一脸骄傲,“你醉成那样都能有此佳作,倘若清醒,呵,为兄可想一试深浅。”
我吟了诗?不,应该是我背了诗,我有几斤几两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心虚的干笑两声,“不知昨个儿我吟了什么?”暗自嘀咕:下次就不能再用这首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子砚轻吟,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我,柔柔的笑开了,似三月春风般舒畅人心。
我心里连说:苏轼啊苏轼,对不住啦,你老千万不要介意!
“公子,公子,想什么呢?”红儿推推我,我讪笑两声,“没事,只是想起了这首诗似乎还有一个曲。”我想转移话题,脱口而出。
“哦,唱来听听。”红儿顿时来了兴致,丝毫没有注意我的脸色,看来我转移话题的功夫不怎么高。
我沉吟片刻,轻轻的吟唱邓丽君的《水调歌头》。
甜甜的歌声回荡在小小的马车中,分外的温馨,浪漫,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歌唱比赛,几近忘我。
待我唱完,四人都呆愣片刻。欧阳大哥回过神来,朗声道:“好曲!好曲!凌宇的声音比女子更加甜美。哈哈……”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自己又露馅了。懊恼不已。
今夜,无月,只有昏黄的灯火在晚风中摇曳。
依旧是湖中的亭,依旧是那个如仙一般清然雅致的男子,依旧是那略带飘渺得箫声,千转百回的响彻在夜幕下,那箫声似一股清澈的泉水,淡淡的注入我心底,拨动我内心深处的那根琴弦。
子砚,好似那飘渺如风的云烟在我生命里飞逝而过,好似那镜花水月的虚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男子,穿着格子衬衣,远远的在对我笑。
叶湘云——我的初恋。
我不会忘记,在便利超市门前,他持了一把蓝色的雨伞,将伞递给了捂住湿透裙子紧张的不知怎样好的我。那时,我们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爱意的种子大抵是蓝色的浪漫,在雨中倾泻着唏哩哗啦的心事。
我不会忘记,夜深人静,偷偷抓着2B中华铅笔在纸上涂鸦,信手画来的线条却是他的眼眸,他的笑。那思念大抵是黑色的碳粉,在晕黄的台灯下闪烁着银色的光晕。
我不会忘记,半夜潜进学校的琴房偷偷刻上爱语,偶见的竟是他温柔外表下的错愕表情,两人在“神秘花园“中上演一出出浪漫的剧。那时的我,爱上了我曾害怕的黑夜。那浪漫的夜大抵是洋溢着深夜初醒的迷蒙,在月光里蔓延着无尽忧伤的紫色。
我不会忘记,他拥着另一个女孩的肩膀,介绍我是妹妹是心碎的声音。
我不会忘记,他分手时酒黄绿的颜色以及他痛苦的琥珀色眼眸。
我不会忘记,他的笑,他的琴,正如子砚的箫声一样澄澈……
子砚的箫声,总是让我想起那曾让我哭让我笑的男子,可是我就跟中了毒一般迷恋上了子砚的箫。
对于子砚,我从不奢望什么。
无悲城官邸书房内烛光摇曳,欧阳致远正端坐于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张地图。
“咚咚”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子墨、王庶推门而入。
王庶面有喜色,还未关上门就听到他爽朗的声音,“少主,果然不出你所料,赵德虎好大喜功,正赶往宣罗城镇-压暴乱。”
欧阳致远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我:“果然不出凌宇所料。”
我一愣,连忙摆手,“凌宇不敢居功,此次能够成功全靠欧阳大哥领导有方。何况,宣罗城一行,凌宇险些坏了大事,若非子墨武艺超群,此战成败还是未知之数。”
我向子墨微微点头,以示感谢,哪知这死小子,不知好歹,依旧一副你是空气的表情。切,拽什么拽,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一点颜料你就要开染坊?!
“好了,凌宇不必自谦,人不风流枉少年。”欧阳致远开口道,“你们都过来。”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但都毫不迟疑的上前。
欧阳致远指指桌上的地图,然后点点无悲城前一点,“算算日子,敌军前锋应在明日黄昏或后日晨即要到昆山,我打算给他们一点见面礼。”
“少主打算如何做?”王庶问道。
“这里是昆山,是朝廷必经之路,此山不高不险,且山上少有林木,人若隐于此已暴露行踪,朝廷之人必以为我军不设埋伏。”
欧阳致远指尖点着那座昆山,淡淡的笑笑,带着一种算计的狡黠。
“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我指着地图,“山下这一段山道皆宽不过一米,大军通行道路狭窄,其前进速度必缓,而若要回头更是难,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子墨插话,“不过如若被发现,我们损失必然惨痛。”
“以无悲城现在的情况,只有兵行险招。我们赌的正是赵德虎与你是不是有同样地想法。”我开口道,心里爽翻了,终于被我扳回一城。
欧阳致远赞许的看向我,眼中冷锋一闪,“王将军,留下七日粮草,其余全部运往昆山。”
“是。”
“子墨,传令三军,今夜除守卫外,其余趁夜潜至昆山。”
“是。”
“欧阳大哥,我……”怎么人人都任务,只有我在这里当摆设。
“凌宇,无悲城要暂时交给你和子砚了。”欧阳致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是重托般。
我重重的点点头,我上战场只会添麻烦而已。
那是一场天地为之变色的战斗,连天空也染上了血红色,大地处处可见紫色的血污,就连月牙湖的湖水仿佛也顷刻之间变成了血红色……
两万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停留在那一天,那一方土地上,那一片血红的天幕下……
这就是古战场!没有人-权,只有杀戮,只有血腥的屠戮……
不久,天下间便传出了无悲城军师水凌宇,足智多谋,有经天纬地之才,是上天派来结束雪英大陆乱世的神子。各地豪杰慕名前来投靠之人络绎不绝。
无悲城城民皆唤我公子,眼里满是敬佩。就连子墨也礼让我三分。
我知道,这只是欧阳大哥招揽群雄的幌子,可是,这一次,我心甘情愿被利用。毕竟,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欧阳致远选择了相信我,甚至视我为亲兄弟。不论他是利用我,还是发至肺腑,我都视他为兄长,尽心尽力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