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一口气,我稳了稳杂乱的心神,缓缓的转过身来。
这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三人?!前面一人身着青衣,隐见血迹,他却面色沉静,不动如山,眉目稍显平凡,却自有光华,气度不凡。站在他右侧的是子砚,白衣胜雪,黑发如漆,风雅翩翩,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依旧明眸沉静,面如春风。另一名黑衣男子,眉目清秀,丰神俊朗,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黑眸一闪,像狼发现猎物一般。
等等!他看的人好像是我。
只见他拔剑、蹬地,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就来到我的眼前,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冷剑便架到了我的脖子上。剑身显青色,幽幽的闪着青光,令人不寒而栗。剑柄缀着一颗紫玉,非常昂贵的样子。我暗自佩服自己,居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心情去看别人的剑。
当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杀意,全身开始不由得颤抖起来。
处乱不惊!处乱不惊!
水若兰,冷静!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电视剧不是常演吗?这种人最佩服的便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你这样贪生怕死,搞不好会一刀结果了你。
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身子越抖越厉害。
“子墨,不可。”温润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急促。说完,白光一闪,一只蓝笛便横在了剑与我的脖子之间。
“大哥!你别拦我。”男子冷冷开口道。我怔了一下,这家伙是子砚的弟弟,会不会基因突变?!
“怎么,你连大哥的话也不听了吗?”子砚有些薄怒,转眼满是关切的看向我,我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示意没事。
回头便看见青衣男子缓步走来,气息沉静,丝毫没有因为这里的事而受影响。这才叫处乱不惊吧!也只有这样有气势的男子才配与传说中的长乘王抗衡。
欧阳致远!
他略带探寻的看了我一眼,就静静的立于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水若兰,如果你想在这里安全的混下去,就只有赌一把了。
心逐渐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平复心里的不安与恐惧。扬唇道:“公子为什么要杀小人?”
我毫不畏惧直直盯进黑衣男子的眼里,只见他微微一怔,轻蔑地说:“你来历不明,潜在无悲城中究竟有何目的?”
“以公子所言,所有来历不明之人皆是奸细,那普天之下,你杀得完吗?”我冷笑,“况且,杀一手无寸铁之人非大侠所为。”
“再则,如果我真的是奸细,还用得着等公子出手来抓我吗?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我冷眼瞪他。
男子脸微红,又开口道:“总之你绝非泛泛之辈。”
这人大脑还真简单,才一两句就顶死了,原来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杀猪男!
“哦?怎样的人才像奸细?”另一侧,刚才还在那里演罗丹雕像的家伙开口了,我极力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不卑不亢地说:“奸细,便是你身边最防不胜防最意想不到的人。”
欧阳致远怔忡片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仿佛要浸入骨髓一般。轻叹:“想要保住好的名声,有想要图大计,依小兄弟的高见,应当如何?”
愣了一下,我才缓缓开口,“少主先答应不杀小的。”先要一张免死金牌!
“你……”子墨手上的剑猛地一抖,吓得我小心肝跟着一颤!
“子墨,放下你的剑。”
子墨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收回了剑。
死小子,这么听话?!
欧阳致远半眯着眼睛,淡淡的一笑,“这位小兄弟,你可以说了,致远愿闻其详。”
他这样有礼貌,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作揖,“少主大可以向外界散布谣言,无悲城闹瘟疫。一来,前来投奔的难民他们不但不会埋怨少主,还会感恩少主体恤百姓,短时间内人数必然有所减少,;二来,围攻无悲城的军队也有所忌惮……”
空气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偷偷抬眼瞄了瞄欧阳致远,见他正深思的看着我,赶紧埋下头去,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小的也是跟着婆婆相依为命,只要一闹瘟疫,大部分的难民也会闻风而逃……那些守城的士兵,甚至连面都不露……直到我们全部死光……”潜台词就是,我能想到这个计策就是亲身实践!不是我聪明!
“你吃了很多苦?”欧阳致远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手指,“听说你是孤儿?!”
本想再一次发挥我的演技,猛然间瞥向我的手指,十指修长犹如青葱,肌肤胜雪,哪有半点难民的样子?!
晕死!百密一疏啊!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我悲哀的望着晚霞,别人是阴阳相隔,而我却是时空相隔,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归去?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留意到子砚怜惜的目光。
回到房中,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照这样的情况看来,这座城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我所献的不过是权宜之计,能瞒得了朝廷多久?!恐怕破城之日不远了!
我得好好想想后路!要么就趁大家不注意,溜之大吉;要么就呆在这里,送死!不!不能这么不讲义气!好歹子砚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吱呀~”一声,伴随着刺骨的寒风涌进房内,我慌忙闭眼假寐。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床边。隐约感觉有双眼经灼灼的打量我,惊起我一身冷汗。
“呵呵……”一串低笑。
——子砚!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眸,淡然无波。
子砚优雅的坐在我床边,手搭在我的手腕处,冰凉的触感随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房内出奇的安静,只余我愈加沉重的呼吸以及打鼓一般的心跳声。
这样温润如玉,淡雅如水,如谪仙般的男子,世间又有几个女子可以配得上?
“你没有吃药吧。”说得如此笃定,好像亲眼看见我把药倒掉一般,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心虚的低下了头。
子砚细心的将我的手放入薄被中,微皱眉:“嗓子……”
“嗓子没事,呵呵……”我急忙答道。就因为这公鸭嗓,我才可以以男子的身份横行至今。
他微微一怔,轻声叹道:“刚才舍弟鲁莽,还望见谅。”
“不,不,没什么。”我连忙摆手,“我的命既是子砚所救,哦,不,是公子所救,即便是小公子拿去,也无妨。”文绉绉的,差点闪了舌头,心里暗想,当然不行!我可是很宝贝我这条小命的。
子砚眼色一暗,“不必称我公子,还是唤我子砚,再则,将你从井中救出的人是欧阳兄。”
什么?救我的人是欧阳致远!太意外了!
“那欧阳,哦,我是说少主是什么人?”我鼓起勇气问,如果连子砚也要防着我,那我就彻底无语了。
子砚沉默着,那双修长明亮的眼睛眯起,一片灿烂动人的笑容荡漾开来。我呆呆看着,等回过神来,双颊已烧起来,才知刚又被他魅了去。
“欧阳兄,乃旷世之奇才,身负众望,心系天下。有经天纬地之才。”短短几字,便听出了子砚对他的崇敬。的确!也只有那样的男子才能令这样出色的男子折服吧。
“三年前,欧阳兄不畏强权,远离官场,来到舍下,与吾共讨天下之事,三天三夜,临行前言:‘子砚,可愿与吾一起匡扶紫云,共同解救天下苍生。’我便欣然前往,愿效犬马之劳。”
我愣住,像子砚这般风轻云淡的男子,也有野心吗?
“子砚并无心争天下,”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子砚轻轻的解释道,“子砚只想解救天下苍生,只想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仅此而已!”
我轻轻的笑了笑,“子砚,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战争,只有和平,只有欢笑。”
他的眼中闪着淡淡的光芒,“但愿如此。”
半夜,我竟出奇的清醒,随意披上一件外衫,意志悠闲地一步一步慢慢登上城楼。
两旁将士皆是铠甲着身。手握刀枪,严阵以待,从中穿过便能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来,让人偏体生寒!
登上城楼,看向那风中猎猎作响的战旗,仰望那空中似露似掩的星空,呼吸着那弥漫着恶心血腥的空气……
这,就是古战场!金戈铁马,马革裹尸,满目疮痍……
但最最让人移不开目的却是那矗立在风中的欧阳致远。
只见他一身青衣,风掀起了他的衣袂,显得有些单薄。可是,在月光的映射下,此时的欧阳致远全身都闪着耀眼的银芒,仿若从天而降的远古战神,俊美绝伦,不可逼视!仿佛感觉到我的视线一般,他微微侧头,移目看向我,然后淡淡一笑。
“欧少主。”
“毋须多礼。”他移目看向广阔无垠的黑夜,傲然而绝世。
我走到他身后,乖乖站着,犹豫着是否要将筹谋三日的计策献上。可是——会死人的。难道真的要为了自己而算计素不相识的人?我咬唇,拼命告诉自己,我只是为了无悲城近两万的百姓,我是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我低低的喃着岳飞的《满江红》,欧阳致远浑身猛地一颤,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少主是否在考虑,是战是降?”我看着他黑玉似的眼睛,“战,不一定会赢,恐怕会激怒长乘王,连累城中无辜的百姓,甚至会屠城;降,以长乘王以往的风格,必定以铁血政策来镇-压民众。所以,无论是战是降,无悲城的路铁定会很难走。”
我将形势大概的分析了一遍,在心里暗自祈祷,拜托千万一定要猜对,否则就蒙混不下去了。
果然,他眸光微闪,目光中有危险的信息。毕竟,无论是谁,也不想被一个陌生人看透心思。何况,他还是无悲城堂堂的少主。
我淡淡的一笑,扬唇,“小人有一计可暂解无悲城的燃眉之急。”
“哦?”欧阳致远沉静的脸隐藏在黑夜中。我知道,我只有赌一次,赢,我可以暂无性命之忧;输,恐怕就会死在眼前男子的手上。
“‘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语气中难掩好奇,我才愕然的发现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
“确切地说是‘围宣罗,救无悲’。”我故意一顿,并不急切将想了三日的计策道破。
“‘围宣罗’,怎么个围法?”似是漫不经心的问却因为有些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宣罗城乃紫云西部最繁华的城市,经济贸易中心,东西贸易的纽带。距无悲城方圆不过几百里。若是出现混乱,远水救不了近火,长乘王必定会调遣最近的军队来镇-压,所以——”
“所以,无悲城之围可解。不过——”欧阳致远眯着眼睛,“宣罗城守卫森严,如若强攻,犹如以卵击石。”
我走都城墙边,风冷冽的刮在我的脸上,微微有些刺痛。
“谁说要强攻?”我抚了抚凌乱的额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你是说——刺杀许都?”
许都?谁?不管了,他说是谁就是谁!
诡异的静寂弥漫在血腥的空气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才鼓起勇气开口道:“虽然不怎么光明磊落,但在这个乱世又有谁可以真正做到这四个字。何况,少主要为了所谓的光明磊落置全城近两万百姓与不顾吗?”
喉头忽然一紧,他的手已牢牢掐在我的脖子上,那原本沉静的黑色眼眸顷刻之间变得森冷如冷剑。
“你究竟是何人?到我身边有什么目的?”
脖子被扼得很紧,我发音有些困难,所以原本该是漫不经心说的话,反倒有一句一字的郑重。
“小人的性命为少主所救,蒙少主不弃,赐小人一口饭,如今无悲城有难,小人岂能不顾仁义礼法苟且偷生。”
欧阳致远神色变幻莫测,显然是在心中思量着信我不信,但手劲却放松了许多,我才缓过气来。
“来返宣罗城恐怕要三日,其间要如何拖延城外的敌军?”
“只要瘟疫的谣言一散开,少主便可假扮难民出城。”
欧阳致远看了我许久,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之色,片刻之后却像下了什么决定,沉声道:“凌宇,我便暂时相信你,可是,如若你有半分异心,我定当亲手毁了你。”
我的心猛地滞了滞,微微有些涩痛,看着渐行渐远的青灰色背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了去,甚至连腿也跟着颤抖起来。
“凌宇,宣罗城一行,你也走一道。”
啊,孙膑,你可别害我,否则我就死翘翘了!!!
人算不如天算。
还未等欧阳致远一切准备妥当,敌军领将赵德虎就下令攻城了。
“报——”
远远就听到“咚咚咚”踏着青石砖的跑步声。一名小兵脸色惨白,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摔倒在欧阳致远的身上。
“少……少主,敌军已将全城包围,截断月牙湖水源!”
“什么?月牙湖的水源被截断了?”
“少主,该如何是好?先前粮草短缺,如今有无水源……”
“就是因为瘟疫的谣言一散开,朝廷才加紧攻城……”
“难道要……”
大厅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七嘴八舌,欧阳致远手负在身后,静静站着,冷冷的看着眼前嘈杂的一切,丝毫没有阻止这场闹剧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