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凤倾月那家伙已经走了,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团,乱糟糟的样子。我也懒得猜测是怎么一回事,心想兴许是那个变态睡到半夜,觉得床实在是硌人的慌,又爬起来跑回去睡了,谁知道呢。
收拾梳洗了一下,才拉开门正要出去,却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朝我走来。
“任姑娘吗?”
我点头称是,他忙拿眼睛将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走上来凑到我跟前小声道:“午时一刻刻安王爷将在柳溪坡等姑娘,望姑娘可莫要迟到。”
我先是怔了下,旋即心里了然,东冉定是已经将《明君言》呈给安王了。我忙点头答应了,那小太监左右瞅瞅才疾步走开了。
给马喂完了早料,将马棚收拾妥当之后,我在小煤炉上熬了一锅粥,等福子打着呵欠嘟嘟囔囔抱怨着走出来的时候,我忙把他叫进了屋。
招呼他坐下后,我给他盛了碗粥,然后自己也盛了一碗同他一起坐在桌子前。
“来,福子,多喝点粥,瞧你瘦的,猴儿似的。”我边说边给他夹菜,他嘻嘻一笑,端起碗,咕噜噜喝了几口粥,然后放下碗,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抬起头对我道:“这味道……很想以前姐姐给我做的粥的味道。”
我拿着筷子的手猛地顿住,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略顿了顿,我放下碗筷,对他道:“福子,你想出宫吗?”
“出宫?”他吃了一惊,“出宫去哪里?”
“去一个安宁的地方,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想啊……可是,怎么出宫呢?而且,就算能出宫,我也没地方可去。”
“福子。”我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五日之内,我让你顺利出宫,且会给你找一个能够安身的好去处,好不好?”
他惊讶的望着我,踌躇了半日,讷讷问道:“你为何这么想让我出宫?”
“因为……你说的,我像你姐姐,我希望你幸福。”
他认真的望着我,怔了好一会儿,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柳溪坡。
“安王爷。”我低身行礼。
他转过身来,对我挥了挥手,淡声笑道:“无须多礼,我的时间不多,我们说正事,就说……你接下来的计划。”
我转了转眼睛,在心里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那安王爷就是答应了奴婢的要求?”
“这是自然。”他面满温和的笑说,顿了下,又道,“我同你爹爹虽称不上是生死兄弟,但也算是八拜之交,即便你不要求,我也会替他翻案的,这你就放心好了。案子的结果后天就会出来,我保证,你定会满意。”
“多谢安王爷,只是奴婢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任家平反,陛下须得追加爹爹封号,竖碑立墓,且要亲去祭拜赎罪。”
他怔了下,满面皆是惊愕之色,旋即嘴角微微一弯,道:“好胆识啊你!不过。”他说着故意顿了一下,朝我面前走了一步,以手扶住我的肩膀,“你说的也合情合理,原是他同宣王酿成的错儿,如今宣王死了,真相大白了,那他也该为犯下的错误说声对不起了。”
“谢王爷。”我说着朝后退了一步,他的手落在半空中,保持着伸手向前的姿势,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来。
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虔诚又卑微的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去,道:“计划已经在上面写清楚了,请王爷过目。”
他展开信,略略的看了一遍,点头道:“真好一出鸿门宴啊,好,就依计进行。当然……”
他顿了一下,收起信,把目光投向我,“还有太子的一举一动记得要留心。”
我点点头,道:“那奴婢告退。”
“等一下。”才刚转过身,他忽然又叫住了我。
我回过身,见他微微笑着,跨上前一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道:“你有经国之才,我若为王,必立你为后。”
我错愕的望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万万没料到他竟会说这句话。他仍旧是微微笑着望着我,眼睛在我脸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天煦十八年七月十六,西池出告示,宣告天下,已故西池大将军任展飞因受宣王栽赃诬陷,惨遭杀害,如今真相大白,恢复其定国将军身份,追封怀远候,按一品公身份厚葬,陛下亲往拜祭,爵位由其子任东冉继承。
祭奠当日,凤倾月让我充当伴驾丫鬟一起去了,我站在随从队伍里,远远的看着众人上前上香,心里又喜又悲,强忍着克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可瞧见哥哥跪在墓前的身影,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簌簌落了下来。
突然间胳膊被人一扯,我整个人就被拉出了队伍,然后一块帕子递了上来,我愣了下,抬眼见凤倾月皱着眉斜睨着我,面色极不耐烦的小声道:“说了叫你别来,偏又求我带你来,来就来吧,还偏偏又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人看不见啊?”
我吸了一下鼻子,低头没做声,他气叹了一声,瞅着人不注意,搬过我的肩膀,将手上的帕子胡乱往我脸上抹了几下,边抹还边气忿嘟囔道:“想不到你这个母夜叉也会哭!还哭的难看死了!”
“喂,你擦桌子啊你?!”我气愤的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然后悄悄的走回队伍最后。
后面传来他的不满的嘀咕声:“你那脸还没桌子好看呢!”
祭拜结束之后,陛下同东冉说了几句话,便起驾自回宫去了。我提前从队伍中悄悄的溜了出去,躲在了一旁,待众人走后,我才出来,朝仍在墓碑前跪着的东冉疾步走去。
“哥。”我叫了他一声。
他回头瞧见我,惊了一下,旋即对我含泪笑了一下,伸出手,道:“四月,来,给爹爹娘亲磕头,告诉他们我们任家得以昭雪了。”
我一听,刚才拼命压抑的泪水,顿时又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爹……娘……”
才刚出声,我的眼泪就已经汹涌而下,我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顿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