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帮他脱掉沾满尘土的外袍子，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外衣，我立在他面前，踮起脚，一边给他仔细的扣着扣子，一边疑惑的问道。
“怎么？不希望我回来？”他佯装愠怒的问道，说完，握住了我正在扣扣子的手，“我走了这半个多月，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望着他温柔如水的双眸，心里有些犯憷，脊背上有冷风穿过，这个变态的家伙，该不会是假戏真做吧？
“殿下，奴婢……”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想我的。”他慌忙截断了我的话，然后把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凑到了我鼻子前，“我也很想四月，我是特意赶回来给四月过生日的，四月开不开心？”
我一怔，心里忽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涌出来，迎着他炽热的目光，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殿下。”门外一个带着试探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响起。
我一惊，迅速抽掉手，红脸退到一边。
“什么事？”云上清风好笑的瞅了我一眼，回头问那小太监。
“回殿下的话，辰妃娘娘来了，说是想见一见四月姑娘。”
芳菲？！我听完，顿时惊喜交加，连忙提起裙子就要朝外跑，云上清风上来捉住我的手，佯装怒道：“我让你走了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这未经主子同意就走，叫擅离职守，知道吗？”
我正要开口反驳，却见他又是微微一笑，拉着我转身朝外走去。
芳菲站在大殿中央的红毯上，正打量着大殿的摆设装饰，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得出她见到云上清风很是意外，眸子里有惊又有喜，可喜色在目光掠过我们的手时，一瞬间黯了下去。
我的心莫名的就难受起来，连忙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可该死的云上清风却像是把我的想法了然于心似的，抢先一步，先握紧了我的手，我挣扎不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好作罢。
“辰妃娘娘。”云上清风朝芳菲欠了欠身。
“不敢。”芳菲也微微的欠了欠身。
“你们聊吧，我去父皇那儿，可能会晚些回来。”他回头柔声对我道，说完，朝芳菲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我看到芳菲眼角的余光一直追随着他走出大殿，心里更是难受不已，于是慌忙解释道：“芳菲，你不要误会，我和二皇子只是……”
“误会什么呢？”她打断我的话，“宫里谁人不知二皇子的心上人是姐姐？他是为了姐姐的生日从离丘赶回来的吧？”
我摇头苦笑：“芳菲，其实……”
可是其实什么呢？我觉得满嘴发涩，想说什么，张开嘴巴，却又说不出来，心里却溢满满满的悲哀，外人都道他的心上人是我，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当了挡箭牌，是炮灰而已。
“算了，不说这个了。”她一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咱们姐妹俩好久都没见面了，今天是咱们的生日，我带了酒和菜来，咱们姐妹俩就当自己给自己过生日，喝几杯酒聊聊天。”
丫鬟们摆好酒菜，退了下去。顷刻间，就剩下了我和芳菲两人，芳菲斟了两杯酒，端给我一杯，道：“姐姐，来，先干一杯，祝我们生日快乐！”
一杯酒下肚，在酒精的刺激下，芳菲的情绪似乎是高涨了许多，开始和我一起回忆小时候过生日的情形。
“那时候，有爹爹有娘亲还有哥哥，多好，每次过生日时，他们都会给我们礼物，但是礼物又不一样，所以，每回我都要觊觎你的礼物，记得那回我看中了娘亲给你的那把玉梳，于是趁着夜晚想去偷偷的拿走，却被你突然窜出来吓得半死，病了好几天。”芳菲说着，鼓着腮帮子却忍不住的笑。
“是啊，每回发了礼物，你都要钻到我屋子里去偷偷的看，生怕我得了什么你没得好东西，我那次是故意要吓吓你的，谁知道你胆子那么小呢。”
“但是每次只要我挑中了你的礼物，你都会让给我的。”芳菲仿佛完全是沉溺于往事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咯咯笑着，“不过，说实话，你的那些礼物啊，我看中的也没几样，全都是些马啊弓啊，笔墨纸砚什么的，我才不稀罕呢。”
“彼此彼此，你的那些什么花啊粉啊的，我也不稀罕。”我毫不示弱的回敬了她一句，旋即，便是我们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之后，便是沉默。
“可是……”芳菲叹了口气，“这些往事都已经很遥远了，如今爹娘不在了，哥哥也不知所踪，而我们也背井离乡来到了这儿。”
我沉默了一下，道：“芳菲，我一定会找到哥哥的，然后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再也不要分开了。”
“一起好好的生活？”她喃喃的念着，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半晌，把目光投向远处，幽幽道，“可以吗？”
“芳菲……”
“嘘！”她把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着亭子外的天边，道，“姐姐，你看，月亮出来了。”
她的脸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晕红，微微的抬起的眼眸里泛着流光溢彩的光芒，就连眉间也透着孩童般的欣喜，我有些恍惚，这不是小时候那个单纯模样的芳菲吗？
“姐姐，还记得你教我的那首《明月几时有》吗？一开始，我总也背不会，后来你把它改成歌教我唱，我才记住了。”
我微微一笑，我怎么会记不住？那时候秋千架上我们并肩坐在上面，你靠在我的肩头装睡的模样，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姐姐，你像小时候那样，再教我唱一次《明月几时有》好吗？”芳菲回过头看着我。
“你不是会唱了吗？”我疑惑道。
“是啊。可是我想像小时候那样一句一句的跟着你唱。”
我怔怔的看着的她，心里忽然间有种莫名不详的预感，我感觉到芳菲似乎是在向我做一个关于往事关于童年的告别，从这首歌起，也从这首歌断。
可我还是点了头，当歌声从喉咙里唱出来的时候，我看的见芳菲眼里的荒芜与凄凉，我假装打着拍子，起身走去雕栏边，仰头望月，眼里的泪水却悄悄的蔓延。
我唱一句，她唱一句，童年曾带给我们快乐与回忆的歌谣，此时此景里唱下去，却突觉竟是那么的悲凉。
之后，便是喝酒，各自满腹心事的喝酒，一杯一杯，表面上杯子的热热闹闹的碰撞和嘟嘟囔囔的喝酒，可分明有一种难以隐藏的伤感的气息吞噬着我的心，刹那间，心便荒芜。
芳菲，我们什么时候心竟然离得这么远了，远到不知不觉间，中间就已然隔了万水千山。
“姐姐，你知道吗？那次你在浣溪宫被李嬷嬷打，是我指使的。”半醉半醒之间，她抱着我哭道。
“没什么的，芳菲，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怪我吗？”
“你是我的妹妹，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姐姐都会原谅你。”
“你不同意我嫁给陛下，我很生气，我想让你知道奴才有多苦有多卑贱，想让你认清现实，所以，就在你回去之前，派人去浣溪宫告诉李嬷嬷，让她好好教训你一顿。可是，之后，听说了你的伤势后，我很心痛，于是把李嬷嬷叫过去，狠狠的打了她一顿……”
原来，我猜的没错，老妖怪脸上的青紫真的是让她打的。我叹了口气，道：“芳菲，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我册封的前一天，我让小红去找李嬷嬷，让她对你们好一点，但是又让她想方设法的挑你的错，直到你来求我，直到你知道当奴婢是多么的可怜，可是，可是那一夜……”她自顾自的说着，一直说到失声痛哭。
终于，到最后，芳菲醉了，醉的已然是不省人事，她趴在桌子上，拿着酒壶使劲的笑，笑过后，便是哭，她流着泪，醉眼迷蒙的一遍一遍的对我说着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什么呢？我抚mo着她凝满了伤的脸，喃喃道：“你并不欠我什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