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浣溪眼眶一热,拉住她的手道:“你听着,我是昔日太医署的君浣溪,是你的好朋友,今后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我向你保证!”
宇文子婴嘻嘻笑着,突然甩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们,他们都在花园里等着我呢,我们约好一起赏花的,再不去,他们该等着急了……”
一边说,一边朝前方冲过去,宫娥们赶紧碎步跟上。
“子婴公主!”
君浣溪唤了一声,正要追上去,手臂一紧,被人轻轻拉住。
“由她去吧,你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怡然自乐……”
“临风——”
君浣溪看清来人,声音哽咽:“但是她还那么年轻,这辈子就这样了吗?我对这疯癫之症,其实并没有半点把握!我……”
“好了,浣溪,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身上的压力够重了,应该活得轻松一些,自在一些!”
卫临风看了看她,轻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些,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如此足矣。”
“做……我自己……”
喃喃念着,只觉他手臂过来,揽住自己的肩膀,漫步走向那边长廊,话题一转,轻轻笑道:“你偷偷跑出来,可知阿略跟我们商量些什么?”
君浣溪茫然摇头:“他……说什么?”
卫临风笑道:“他想整顿后宫,遣散妃嫔采女,让我给他出主意。”
君浣溪微怔一下,扁嘴道:“他既然这样决定,心里便已经拿定主意,想好后路,还问你做什么,多此一举。”
卫临风叹道:“浣溪,你还不明白吗,阿略是在向我们两个表明态度,也是在探听我们两个的态度,他很关心我和奕安的终身大事,频频试探……我想,你已经帮助他恢复了记忆,是不是?”
君浣溪皱眉摇头:“那催眠术,是无解的,也许他忘得并不彻底,但是应该没有恢复记忆……”
说到最后一句,有丝丝心虚,真的没有恢复吗,不敢深思……
卫临风不置可否,只朝她上下打量,问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吗……”
君浣溪笑了笑,眼望天际,叹气道:“还能打算什么,等陛下再稳定下,就回弘西去。”
卫临风眼睛一瞪:“你明明不爱奕安,为何还跟他回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君浣溪忍住心底一抹惆怅,满不在乎道:“我回弘西去,至少还是个少庄主夫人,留在这皇宫里,难道当一辈子宫奴?”
“宫奴——”
卫临风拖长了声调,停下脚步,好笑道:“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般悠闲自在,无拘无束的宫奴……浣溪,你愿意听句实话吗?”
君浣溪挑眉:“你说。”
卫临风走近一步,与她对视:“我曾以为,你原本是那般随意不羁的性情,早就该自行设法离开了,是绝不会甘心留下为奴……但是看起来我错了,你不但留下来,还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君浣溪张了张嘴,矢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我怎会没有怨言,我巴不得早日离开!”
卫临风摇头轻笑,笑容微带苦涩:“浣溪,你回去照照镜子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眉梢含情,美眸生辉,这般模样,不管是跟我,还是跟奕安,都是不曾有过的……你当真不明白吗?”
君浣溪咬住嘴唇没有做声,身子轻颤,浑浑噩噩,似是想明白了,又像是更加糊涂,脑子里乱七八糟,搅作一团。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只是坚守对奕安的承诺,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去多想。其实,你当初就选定了,从来没有变过,不是吗?你要富贵要繁华,这些我能给你;你要潇洒要自由,这些奕安能给你……但是你都不要,一心只在他身上,不管他是平民,还是天子,自始至终,你要的,无关身份地位,只是一个他啊!”
“不,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君浣溪倒退几步,不住摇头:“我返京回宫,只是为了救人,并无他念,我这就想法出宫去,任何人都拦不住!”
什么夜明珠,什么治病调养,统统都不管了!
“浣溪!”
卫临风又好气又好笑,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回来:“要走,你总得跟他说一声,你这样一走,他还不得把天宇给翻过来,或者是直接拿我和奕安开刀!”
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塞到她手里。
“我出来这样久,该回殿去了。我已经答应阿略,即刻动身去周渔和沧澜,与两国商议边境之事,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回鸣凤山庄成亲,这个,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哎,临风,等下——”
君浣溪眼见他大步离去,追出两步,复又停住。
手中的触感,有丝熟悉呢……
打开一看,正是那只错彩镂花的金镯,不知他用什么办法,将其结好,还原如初!
“临风……”
眼泪震落的瞬间,心中满是欣慰。
这只暴龙,一直都是最懂自己的人,站得高远,看得分明。
他想要给她的幸福,她其实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那三人满满当当的关爱怜惜,早已尽收怀中,于己而言,这不是幸福却是什么……
“娘,娘……”
哦,太开心了,出现幻觉了吗,怎么会听到小泯儿的声音?
君浣溪抹去眼泪,揣好布包,正欲返回正殿,背后又传来一声孩儿哭叫。
“娘,娘娘,不走……”
没错,没有听错,是泯儿,是他!
猛然回头,就见长廊那头,一名青衣女子抱着小小人儿,朝着自己咧嘴而笑。
“阿姐!”
“瓦儿!你……你怎么来了?”
君浣溪低叫一声,奔过去,一把抱过那孩儿,凑上那柔嫩的小脸蛋,狠狠几口,亲了又亲,眼泪夺眶而出:“泯儿,我的小乖乖,娘娘好想你,好想好想……”
稚弱的小手摸上她的面颊,很是气愤:“娘娘哭了,有坏人欺负娘娘,娘亲去打坏人!打坏人!”
“没有,没有坏人,娘娘遇到的,都是好人!娘娘想泯儿想哭的……”君浣溪跟孩儿哄逗亲热一阵,转过头去看花瓦儿,奇道,“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到宛都来了?”
花瓦儿笑道:“泯儿想你,成天吵着要找娘娘,沈大哥正好回山庄来,就把我们接来了,一路飞赶,泯儿还有点不舒服,等下你给看看……”
君浣溪吃了一惊:“奕安回去接你们的?”
难怪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却原来,是回弘西去了。
花瓦儿点头:“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君浣溪摇头讪笑:“没说过,我好些天没见着他了……对了,你是怎么进宫来的,蒙哲呢?”
“沈大哥说进宫赴宴,我是随从啊,我把泯儿藏在马车上,凭我的本事,谁还能发现!蒙哲嘛,他太笨了,我把他丢沈大哥府中了——”花瓦儿说着,压低声音道,“阿姐,我看沈大哥气色好像不太好啊,你是不是跟皇帝旧情复燃,把他抛弃了?”
君浣溪气得拍她一下:“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正要再说,忽见不远处白光一闪,那儒雅清爽的身影翩然呈现:“浣溪。”
呃,宴会应该还没结束,他怎么也中途溜号出来了?
“哈哈,正主来了,我也该走开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嗯,泯儿,你是跟着娘亲去呢,还是跟着你干爹和娘娘呢?”
泯儿仰起小脸,死死搂着君浣溪的脖子不放:“我要娘娘,呜呜,泯儿要娘娘……”
“那好,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天宇皇宫呢,真得好好看看,那个,你们就不用管我了,我等下自己回沈府去!”
“瓦儿!别乱跑,回来!”
君浣溪抱着孩儿,两手不空,急得顿脚,沈奕安赶紧在一旁安慰:“别着急,瓦儿一身武功,又会巫术,寻常宫卫奈何她不得,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
看了看他,嚅嗫道:“奕安,你回弘西去做什么?还把泯儿带来……”
沈奕安手指过来,整了下她的发冠,微微一笑:“我一个人在宛都,无所事事,势单力薄,索性回去搬救兵来,我爹说得好,这到手的媳妇,可不能让她跑了。”
“你!”君浣溪咬住嘴唇,真有丝哭笑不得,“你开什么玩笑?我会跑么?”
“我不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沈奕安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浣溪,我一直想问你,经过这么多事情,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愿意跟我回鸣凤山庄吗?”
“我愿……”
心头骤然一疼,似乎有一双幽深氤氲的狭眸定定望着自己,目光沉静温和,却带着丝丝坚持和不舍,就那么一眨不眨望过来,如漫天藤蔓当空撒下,密密麻麻,缠绕住她的人,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