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儿,好好吃饭!”君浣溪闻声抬头,见得那少年来回穿梭的眼眸,心有所悟,毫不留情,一筷子敲了过去。
黄芩吃痛,低呼一声,飞快缩回手去,瞥她一眼,目光之中满是委屈。
君浣溪没有理会,只低头看着那碗中两块肥腻腻白花花的蒸肉,暗中叹气,上山一趟,走得两腿酸软,本来是想大吃一顿,不想一看这桌上的菜式,顿时失了胃口。
——这热情好客的老两口,硬是把家里最好的上品给端了出来,肥肉在这个朝代是稀罕之物,可惜实在是不符合自己的饮食习惯。
虽然觉得腻人,却也不愿拂逆他俩的好意,只浅浅道一声谢,就着米饭细嚼慢咽起来。
尽管垂下头去专心吃饭,但那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却是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一双泛着冷意的黑眸之中。
“君公子看起来食欲不佳,莫不是在漓南吃惯了山珍海味,看不上我骥东这小地方的粗茶淡饭……”
君浣溪刚将口中饭菜勉强咽了下去,就听得卫临风冷然问出这样一句,这家伙,敢情与自己卯上了?可是左思右想,昔日无怨,今时无仇,并不觉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啊?
微微错愕之际,来不及多想,即是笑答:“多谢卫公子关心,不过浣溪食量不大,如此已经足够,这一点,沈公子可以作证的。”
随意一瞥,只见那卫临风眼眸冰冷,其间有着微微跳动的火焰,略一思忖,便是当即明白过来,这个人对自己并无好感,有心挑衅,不过,自己要事在身,可没那个闲工夫与之缠斗,先拉个挡箭牌出来再说。
沈奕安闻言一怔,被君浣溪轻轻一瞟,随即哈哈一笑,点头称是:“不过我说,君公子你也太斯文了,连吃饭饮水都是如斯秀气,也难怪那花瓦儿对你都是一见钟情,青睐有加……”
“花瓦儿?”楚略看她一眼,不解道,“花瓦儿是谁?”
“是东夷族头人的小女儿,东夷族最为尊贵受宠的公主——”卫临风冷冷看她一眼,轻哼一声道:“你不是想要那大风蛇吗?何必大费周章满山寻觅,直接去找她讨要去吧,那北山蛇窟之中肯定有,旁人也就算了,那花瓦儿既然钟情于你,你一开口,必定不会拒绝,要什么有什么……”
哦,要她施展美男计呢,但是,自己却是个假凤真凰……
君浣溪没理会他口气中的刻薄与轻视,只淡淡一笑道:“可惜,在下并不好这一口,倒是卫公子,既然已经欠下贺家堡大小姐的风流债,想必也不会在乎再多上如此一笔吧?那花瓦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配卫公子那是绰绰有余,天作之合;而且骥东卫府与东夷族联姻,堪称一段利国利民的人间佳话!”
“你……”卫临风俊目一瞪,怒色上脸,咬唇不语。
“哈哈哈……”沈奕安指着他,一阵大笑,“就是啊,临风,你年纪也不小了,干娘也是整日盼着抱孙子,要我说,就两个都娶了吧,省得楚略为了你的事情辛苦奔波,话说等你当上贺家堡的新姑爷,又做上东夷族的驸马爷,我鸣凤山庄的货运通道,也就更加四通八达了!”
楚略听得轻轻摇头:“奕安不要乱说,临风与那贺小姐之间并无瓜葛,而是误会……”
“哦,误会?”沈奕安朗眉一挑,饶有兴趣看着卫临风,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人家老爷子都说你是始乱终弃,你还不承认?说说,那贺小姐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美若天仙,惹得你食指大动,等不及上门提亲,如此迫不及待就拆吃入腹了……”
这些男人,越说越过火了!
“沈奕安!”君浣溪秀眉微皱,瞥见黄芩小脸涨红的模样,不由打断道,“方才楚公子话没说完,你好好听着可以不?”
“唤我楚略就好。”楚略微微一笑,转向卫临风道,“事情原委,还是你自己来说吧,这个黑锅可是背不得的!”
卫临风面上发黑,恨声道:“女人真是麻烦,当日不过是看她被贼人欺负,帮她打跑了恶贼,谁知道她是怎么的,竟然说我看见了她的身子,要对我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沈奕安双目发光,摸着下巴道,“真是没天理,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落在我头上?!”
君浣溪瞥他一眼,撇嘴道:“以你的姿色,其实并不难,这一路,每到一处城镇,对你暗送秋波大献殷勤的女子,难道还少了么?”
卫临风也是朝他冷笑道:“莫总是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千里迢迢向我借走踏雪,一会漓南,一会骥东,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躲避你家人为你安排的婚事,你那个娇滴滴的初雪表妹,听说可是弘西第一美人呢,你真的舍得不回去见她……”
这两人,真是风流情史一大堆,此时相互追讨奚落,直把她听得头昏脑胀,心中愈发不屑——
她若是那些女子,对于这样的男子,自然要有多远躲多远,永不招惹!
到了夜晚,凉风习习,那几名男子去了院子,围坐一桌,聊天叙话。
君浣溪也不理睬,跟黄芩打个招呼,几下洗漱之后,仍是自顾自进了房间,锁上房门呼呼大睡,丝毫不管之后那几人立在门口,面面相觑。
沈奕安面对其他两人的眼神相询,不由苦笑:“看我做什么,他说他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近,这一路都是如此。”
楚略点了点头,无甚表情,转身就走:“奕安住的那间屋子也还算是宽敞,我们三人挤一挤,应该问题不大。”
卫临风双眉一扬,冷然道:“这个南医公子,当真是盛气凌人,摆足了架子,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大夫,真不知有什么好,竟然让你们两个心甘情愿为他做事情,一个武林盟主,一个少庄主,大老远跑到这深山野林里来捉什么大风蛇,一旦传出去,真是被人笑死!”
“嘘,小声点,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沈奕安望一望那紧闭的房门,一拉身边满面不悦之人,呵呵笑道:“走吧,我们三人好久没有在一起秉烛夜谈了,今晚好好说会话……”
“三个大男人,挤一张床,怎么睡?!”
“让你睡床,我和阿略看着你睡,总成了吧……”
话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院落间。
第二日天刚亮,张齐等人早早就齐聚门前,众人用了早饭,收拾好捕蛇物事,再次上山。
这一趟上山,多了楚略与卫临风这样的高手沿途护卫,那些捕蛇人也是带足了驱蛇药粉,自然无所畏惧,只是大半日下来,除了走得两腿酸麻之外,别说是那眼镜王蛇,就连条最寻常的菜花都没看见。
“真是奇怪——”张齐盯着那放出去的几只蛤蟆在树林里活蹦乱跳,半晌都没有动静,不禁喃喃自语,“若是往时,至少也能捉到一两条无毒小蛇,今日怎么全都消失不见了?”
君浣溪暗地思忖,莫非那蒙哲当日吃了苦头,故而愤愤不平,使出什么妖术,让这南山的大蛇小蛇全都挪了窝?
想到远在封邑的君正彦与白芷,有些烦躁,却也不便表露。
又是大半天过去,仍是一无所获,眼见日头西落,无奈之下,一行人等只得打道回府。
一连几日过去,都是如此状况,其他人也不说什么,唯独那卫临风,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张脸阴沉得吓人,眼看就要濒临爆发。
是夜,许了捕蛇人暂且回家歇息,其余众人齐聚一堂,商议次日计划。
君浣溪并不迟钝,粗略几眼,便是将那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略一皱眉,朝向楚略道:“楚略,卫公子与那贺老爷子还有大事要商量,实在不宜再滞留山中,要不你们还是先去贺家堡吧,这里,有奕安留下来帮我就行了,毕竟捕蛇之事,急不得的。”
这几日经过沈奕安的软磨硬泡,以及楚略的一再坚持,终于与他们两人彼此直呼其名,然而对于卫临风,还是以卫公子相称,生疏有礼,呵呵,他看她不顺眼,岂知她亦是如此。
既然相看两生厌,何必还要朝夕共处呢?长得俊美帅气又如何,冰块堆积,寒气迫人,远不如那英挺阳刚的楚略,与异美妖娆的沈奕安来得顺眼窝心……
“是啊,是啊,你们走吧,这里就交给我,绝对不成问题!”沈奕安赶紧接口道,那温温软软一声奕安,听得他心花怒放,结拜之事,想必已经不再遥远了。
“不成,这里太过凶险,我们暂时不能走——”楚略闻言摇头,“贺老爷子那边不是问题,我已经叫人送去拜帖,约定本月十五上门拜会,等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好了再去,如此算来时间也是来得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卫公子似乎不太情愿,而且我也是最不愿强人所难……”君浣溪迟疑说着,似乎很是为难,其实却是打定主意,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