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这不是天子的本意,就是有人假借天子之名,抹黑天子清誉,意在……敛财。
换血与敛财同时进行,除开这事件本身,其中隐含的意义却是不容忽视!
“我还听说,陛下还下旨收拢各州郡的军队,归为现任京师卫尉统领。”
君浣溪朝向吴寿,微怔道:“这位卫尉是何人?我认识吗?”
吴寿犹在沉思,王奇抢先答道:“自从怀疑陛下被人下毒,原京师卫尉穆易被革职查办,下到了诏狱之中,新任卫尉姓风,是皇后推荐……”
姓风?难道是……
“不错,风厉作为月诏联姻随使,也跟着皇后进了宫——”吴寿轻叹一声,含糊道:“陛下对皇后之言很是重视,皇后素日行事也极有主见,呃,陛下也一向任由她来,甚是恩宠……”
极有主见?
是很没分寸才对!
泠月,她若真是爱他顾他,就不该让外戚得权,惑乱朝纲!
“皇后无子啊,并无所持,不该是她,那么,到底是谁,是谁想害他……”
揉着额头,只觉得不堪重负,头痛欲裂,努力保持心底一丝清明:“吴常侍,据你所知,京师附近还有没有可以调动的军队?”
吴寿摇头道:“经过郑爽之变,陛下对此心怀忌惮,太尉之位一直空缺,军权则由陛下亲自掌控,军队动向我却是丝毫不知。”
君浣溪不甘心又问:“传国玉玺与虎符制印,如今却在何处?”
吴寿惭道:“我离京之时甚是匆忙,也没料到事态会如此严重……玉玺与虎符,应该还在宫中……”
见她面色沉郁,赶紧又道:“君大夫放心,此二物事关重大,陛下定会妥善放置,不会让奸人有所乘!”
君浣溪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却是担心,一旦玉玺虎符失落,他身无所持,对方便会毫无顾忌取他性命!
“对了,我要进宫面圣,依照现时形势,如何成行?”
王奇叹气道:“如今内宫不仅严控把控宫门防卫,还加强光禄勋的警卫职责,期门卫与郎中三将须得同时检视准许,才予放行,着实不易啊!”
“要不,我今晚趁天黑进宫一趟,查探情形?”说话之人,是沈奕安。
吴寿看他一眼,摇头道:“沈公子,你以为宫廷防务真是任由你来去自如吗?当年你夜探诏狱,那是先帝抱着好玩的心思,随意放水,而陛下也是率宫卫隐在一旁,按兵不动,否则,你早被万千羽箭围攻,岂有轻松进入全身而退之理!”
沈奕安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吴寿想了想,沉声道:“事不宜迟,王奇你这就回去部署,联络内宫,不管以什么办法,必须送林先生顺利进宫!”
“不行!”
君浣溪立时出言反对:“这一来一去,又耽误不少时间,救人如救火,须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等了!”
“这……”
吴寿正在踌躇,却听得外间有人叩门,声响急促。
“常侍,常侍……”
是那昨日出门打探消息的天子近卫!
黄芩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一名黑衣人跳了进来,劈头就道:“吴常侍,宫门处贴出了通缉令,说你盗窃国库宝物,畏罪潜逃,廷尉出千金要你的人头,所有与你交好的宫人都受牵连入狱!”
吴寿一怔,随即苦笑:“我原是告假出宫,宫廷登记一应俱全,不想他们还是察觉到了……”
吴寿的势力被制,这皇宫之行犹如盲人行路,更显艰辛。
君浣溪心头一紧,当即问道:“可有天子的消息?”
那名近卫黯然答道:“没有。”
此言一出,屋中一片静默。
君浣溪抿紧嘴唇,在房间里不停踱步,心中明明已经烦闷狂乱得快要爆炸,面上却还要辛苦维持着一丝冷静。
“我还探到一个消息,那御史大夫张士也不知是否有所察觉,未等陛下下旨,便自作主张与太医署一干人等急急回京……”
不等他说完,吴寿便是抚额喟叹:“糊涂,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君浣溪心中一动,道:“也不尽然,张士是三公之一,要想动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再说这季回春为人谨慎,又都是防治瘟疫的功臣……对方要想有所作为,也必须拉拢朝臣,平息舆论,他们回京,行动会受限,但不至有祸……”
或者,这却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我这就去拜访季回春,旧情加上新缘,向他谋求一份差事,应该不难吧?”
正在思索计划,那名近卫又道:“还有,安定侯丧假期满,也是随后返京复职,大概就这几日……”
安定侯,卫临风?
君浣溪眼望几人,欣慰一笑。
那只暴龙,终于又回来了……
得知卫临风随即回京,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侯位在身,人又聪明,熟悉皇宫内廷,如今除丧复职,正是进宫面圣的最好时机,基于天子与他的特殊关系,留他在宫中一两日也是情有可原……
这样一来,形势逐渐明朗,可谓是一片大好!
定下心思,与吴寿商量一阵,还是决定先去找季回春勾兑关系,早一刻进宫,便多一份胜算,至于见他的私心,却是不及去想。
季回春的府邸,是在城西一处还算宽敞的院宅,叫了半天,才有一位老仆过来开门。
君浣溪说明来意,对方只说主人外出,尚未回返,也不请她进屋,砰的一声将府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听沈奕安府中的管家说,近日宫中缇骑时常出宫巡缴,说是京郊流匪进城,弄得人人自危,户户闭门,别说是窝藏可疑人等,就是家里来个亲戚也是胆颤三分。
所以这位老仆的行径,实属正常。
“先生,我们怎么办?”
回到布帘低垂的马车上,黄芩急急发问,沈奕安面露担忧,君浣溪耳闻目见,也只能轻叹一声,坚定道:“没有别的办法,一个字,等!”
大道朝天,众目睽睽,这太医令的府邸,尚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黄芩是昔日自己身边的药僮,虽然身形相貌有些变化,难不成不被人认出;而沈奕安是大名鼎鼎的西商公子,鸣凤山庄少庄主,又与天子是结义兄弟,也是打眼得紧。
想起宫门城墙的那一纸通缉令,却是不得不防打草惊蛇,严令他二人呆在马车上不准靠近,只自己一人在门口静立守候,等着季回春的归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过去,看着日头隐去,乌云密布,不多时,天上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车帘微动,君浣溪站到屋檐下,伸出手来,朝马车的方向打个手势,言明自己无恙,让他们原地不动。
许久,才有一辆马车从巷口缓缓驰来,到了府门处,车帘掀开,一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立在原地,拱手作礼:“多谢孟郎将相送!”
车上有人朗声道:“哪里,季医令刚回京城,即是上门为家父尽心诊治,玉堂才是感激不尽!”
玉堂?丞相孟仲卿之子,孟玉堂?
当初他在光禄勋是任议郎,现在,已经擢升到了郎将……
君浣溪心中一动,上前一步道:“恕在下冒昧,请问车中可是孟丞相公子玉堂兄?”
“你是……”
孟玉堂探出头来,见车下静立一名布衣青年,肤色微黑,相貌平常,只一双眼漆黑如星,甚是有神,使得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印象中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正值怔愣,季回春却是惊喜迎了过去,口中低叫:“林先生,你怎么也来了宛都?!”
君浣溪淡淡一笑,朝他施礼道:“我是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来宛都寻访旧友。今日偶然到得此处,听闻季医令府邸在此,便想着来认个门……”
季回春大笑道:“真是巧了,我方才在路上还跟孟郎将提到先生在疫区的事迹,不想立时就遇见先生……不多说了,先生赶紧随我进府一叙,我有好些事务还想跟先生探讨呢!”
孟玉堂听得他们说话,也是跟着下得车来,面露欣喜道:“你便是君大夫的师兄,林楚林先生?”
三年不见,当年的丞相公子清俊依旧,更平添了几分成熟气质,虽是素衣装扮,却掩盖不住一身鲜明的武将姿容。
看来孟丞相一番心血,倒是没有白费,已经初有成效。
君浣溪坦然打量着他,大大方方道:“敝师弟当日在宛都之际,有缘与孟郎将相识,并得令尊指点教诲,每次说起,都觉幸甚至哉,怀念不已。”
孟玉堂长叹道:“哪里,当年要不是君大夫胆大心细,拦棺救人,拙荆与小儿就……唉,我们一家时时念着君大夫的恩情,不想他这些年来避而不见,音讯全无!”
君浣溪笑道:“他不是避而不见,而是……崇尚自由,周游郡国去了。”
孟玉堂点头称是,又寒暄几句,便是询问落脚之所。
君浣溪心念一动,眉头微皱,只说自己刚来京城,先找了个客栈投宿,正准备找个差事筹集回去的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