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气渐暖,桃花未谢,漱漱扬扬的琼花也照常开得很烂漫。
逛青楼后面从此跟着位清秀公子,聚赌场也有人为她打抱不平。
从此游戏人间,便多一人。
她累了,再也不想操心了。
如此,也挺好。
月画西楼,六月斜卧在琼花树上的,伸伸手想掬那一轮明星。
她开始做起歪诗。
“江畔年年相似月,江月何时照君还。”
斐然君脚踩枝桠,反驳,“不对不对,是月明星稀,乌雀南飞!”
六月左脚踩着他,蹬落一树琼花。
“小飞飞,你很煞风景诶!”
万花丛中的斐然君探出头来,“六月,你是猴子精么,我有银子,我请你去客栈睡觉?”
她嗅着琼花,懒懒答道,“不好,你的银子还不是我的银子。”
“欸”,斐然君轻叹,“每日卡在树缝里,也不是你是怎么想的。”
他慢慢爬上去,将枝桠压得动摇西晃,问她,“六月,你告诉我,你是猴子精吧?”
六月踢他,“你下去,重死了!”
斐然君一脸受伤,轻飘飘跳下河畔,抚了抚微皱衣袂。
他谨记前车之鉴,提醒她,“那你小心点,别又摔下来了。”
一只布鞋丢到他头上,“你滚远些吧!”
他无奈摇头,乘风走了,卷走了地上一叠琼花。
六月想起什么,朝着那个花影吼道,“你别滚远了,你是我钱袋!”
“知道了!”
“……”
醉卧花霖,一夜好眠。
她醒来时,斐然君已打好一葫芦酒,定定站在琼花树下望着她。
把六月望得生生一个激灵。
他大概受了什么打击,说话把人酸到了心间。
“六月,你换回女装吧,人间四月,穿上纱裙踏上断桥,多美。”
六月抖了抖,“小飞飞,你今日面汤醋加多了?”
他笑着点点头,“嗯。你若不穿这身破烂,我便到邺城最好的铺子给你寻衣服去,顺便再多打壶酒。”
她翻着白眼,“想得倒美,你死一边去吧。”
她走过去将酒葫芦抢过来,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清风霁雾,抒狂一醉,人间幸事也。
斐然君锲而不舍,“我一天给你打五壶不十壶酒!”
六月提着酒葫芦左摇右摆,“多少壶也不行,换了女装,青楼逛不了了,赌坊也进不去了,那爷还玩什么。”
斐然君恨铁不成钢,暗暗跺脚。
六月嘴角微微弯起。
街口拐角处,一辆失控的马车疾驰而来,四周人群惊恐散开,直冲六月方向而来。
斐然大喊,“六月!”
几乎是同时,六月看见前面牵着男孩的少妇,手里捧着刚买的兔儿爷,笑得一脸开心。
是她多管闲事,本自己远远走开便好,她却生生冲过去,推开他的母亲,将那孩子护在怀里。
长长街道上回荡着烈马的一声嘶鸣,一阵厚重的尘土刮起,马匹倒地不动。
斐然君生气捏着她大吼,“你是傻瓜么?!……为什么不跑开?!”
“……”
主人下车连连道歉,托人帮忙把疯马拖走了。
小男孩被母亲牵回家了。
人群回归原点,为了生活又各自忙碌起来,不像他们岁月长久,挥霍无度,又从不珍惜不知好歹的仙灵。
她倚着墙角,身子慢慢滑下来,眼角的泪一颗颗渗出。
她说,“小飞飞,我刚刚想起一件事,太久了,我不确定,我曾经,好像也有过一个孩子。”
他哑口无言。
看着她苍白衰败的脸,如同三月桃花遇上五月份的雨水,毫无选择零离碾尘。
他突然觉得,她背的沉重,太多太多,并不如他浅显所想。
他只能说,“六月,你根本就不快乐……做你自己吧。”
眼前少年真诚的话,像涟漪,竟让她的心微微震颤。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她感谢天命,把斐然君带到她身边,拯救她差一点点就死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