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子玉的眼中慢慢浮起了悲伤，突然问道：“麒麟，你害怕会说话的妖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了，如果它无害人之心，那么就不会有害怕这种情绪吧。”我回答道。
“可是，麒麟，你知道吗，世间的凡人们害怕会说话的异类。只要和妖这个词沾上关系，就一定会被人们所害怕，排斥，残害。
我们所在的这片大陆叫做东临。其他大陆如何看待妖，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是在东临，除了天泉门，其他的门派无论正邪，都一律视其为异端。一旦发现，无论好坏，善恶与否，便对他们赶尽杀绝。”
“无论善恶，都斩尽杀绝？”
“嗯。是的。”
“我听掌门说过，东临大陆在很久以前就是妖的故土，它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直到第一个人类的出现。
人类很聪明，很快就从妖的身上领悟了修行的奥妙，然后迅速壮大。那个时候，双方之间就积压了矛盾。
后来，大概是一千年以前吧。好像发生了一场大战。最后，双方彻底成为死敌。
而魔鬼森林也成了双方的分界线。
存留下来的各大宗派制定了统一的灭妖教义，当然，除了天泉门。
而太玄宗则是东临诸宗之首，也是将灭妖教义贯彻的最为彻底的宗派。所以他们一直视我们为异端。
天泉门的地理位置实在不好，位于其他门派之间，相当于被团团包围住。
其他宗派弟子在数十年以来对妖的捕杀，令妖族的数量还有种类大大减少。幸存下来的妖无法突破各大门派的围追堵截，进入这里，所以大部分都被迫进入魔鬼森林，只有极其幸运的一小部分才能到达天泉门。”
子玉眼中的悲伤更甚，目光落在茄茄身上，抽泣道：“树精们也是逃亡中的一族，他们信奉的是远古的精灵女神，修炼的是自然之道。由于他们体内元气纯净度极高，最适合拿来入药。所以，成为那些宗派下手的重点。再加上他们修炼的自然之道乃防御之术，攻击力极弱，在太玄宗的绞杀下，一路上死伤惨重。
因为魔鬼森林距离他们的祖地太远，而且听说里面有很邪恶的存在，所以无奈之下，他们的族长就只能选择逃到天泉门。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整个族群几乎灭绝，只剩下一些幼小的树精。
当时，我才刚刚七岁。
太玄宗的那些家伙太可恶了，他们根本就不配拥有这种力量，用这种原本属于妖的力量来对付他们。他们的飞剑，淬有密文，是太玄宗的几位大能研究而成，专门用来对付妖类。每每刺中它们，产生的痛楚就仿佛灵魂被撕裂焚烧一般……这种行径，子玉绝对无法认同！无法理解！更无法忍受！
滴——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我完全能够想象那种凄惨悲凉的画面，那不是我印象中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那只是单方面的屠杀，灭族的行径！
只要是个还有良心的人就绝对无法保持无动于衷。
“麒麟，你知道嘛？茄茄其实还有一个比它大十岁的哥哥，可是……”子玉咬着拳头，颤抖着。
“为了保护弟弟，宁愿牺牲自己吗……”
我颤抖着道。
“嗯，茄茄的父母，用身体当下了那些家伙的飞剑，最后被撕成了碎片。它的哥哥拼尽最后一口气将它交给了我爷爷，之后就在我们面前化作了天地元气，它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让那些家伙拿它的身体去炼药。我，我当时好想提剑杀了那些家伙，可是，我没用……我恨自己，我不能保护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可是……那种悲伤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悲伤？是啊，我在华阳的墓前也悲哀过，虽然这是两种不同的情感。
在这一瞬间，华阳的音容样貌仿佛与眼前流泪的子玉重合，他们两个好相像啊……
这个被悲伤所淹没的世界啊……
子玉哽咽道：“幸亏上代掌门功参造化，力敌三教，这才保下了树精们的幼子。现在，整个东临大陆，就只有这里，才有树精。子玉想起他们逝去的族人，就觉得很伤心。”
“我明白了。因为树精和你的遭遇一样，所以你对他们有种与众不同的感情，不，这应该称为羁绊吧。而且，你不愿意到外界，是因为潜意识里不想看到其他门派那些弟子。
因为，很有可能，在他们的长辈当中，就有当年屠戮树精的凶手，你怕自己见到之后会控制不住吧……”
“嗯。”子玉用力点点头。
可怜的家伙，一直在这两种矛盾的心态中不断纠结。
“一边是你认为应当被守护着的树精，另一边则是理当为所作的恶行付出代价被正义讨伐的同类。可是，你天生就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所以下不了手……”
“是的，那个时候，子玉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可是，你很聪明啊，不应该叫做智慧吧……不但没有在茫然中迷失自己……反而，在徘徊中选择了对你而言最为正确的道路。不是吗？
——留在这里，一直默默地保护他们。”
子玉：……
子玉摇了摇头，双目炯炯道：“不，子玉很笨。麒麟，我真的没有你说的的那么厉害……的确，那段时日我很茫然……大家都把我当做小孩，我心中的那种纠结的情绪除了爷爷，其他人我都无法在他们面前勇敢地表达出来。”
“那你是怎么做出选择的？”
听到这，我对子玉的突然转变产生了好奇，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这种双重心理的煎熬下究竟是如何做出这个选择的？
“具体的过程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好像是认识了茄茄之后，我就渐渐地不再迷茫……当茄茄说要和我缔结契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醒悟了，原来，我是能够以伙伴的身份作为他们永远的守护者保护他们。而我的信念也终于能够一直毫无阻碍地坚持下去了。”
你的信念？难道是……
我心中突然再次浮现华阳的笑脸，那是说着自己毕生夙愿时候的样子。
“嗯，我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更多的伙伴，无论是妖还是人类。”
眼前的子玉是如此坚定地答道，那模样，那份声音明明和华阳完全不同，但是却异常相似。
同样的年纪，同样稚嫩的脸庞，同样干净，阳光。对正义充满无限向往的那金色的瞳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