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眼底一丝异色一闪而逝,貌似不以为意的看了看正自因被轩辕冽无端截路而面显嗔怒的梅若心,浅浅一嗮,道:“这姑娘当真面生得紧,想必是母妃请来的贵客。”
轩辕冽“噢?”了一声,颔首,手中紫金摺扇一展一合,又凑步入前,高大身影将梅若心完全笼罩。
一抹冰寒冷芒在水溶墨瞳中涌动。
轩辕冽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锁住黛眉深憷,眸光清冷无惧的迎向自己的梅若心,少时,陡地仰面大笑,道:“姑娘气质高雅,卓逸超群,与众不同,令人俯仰,不敢亵渎。”一语甫毕,深辑一礼,正色肃然道:“在下轩辕冽,今日有幸得见姑娘,深以为幸。不知可否有缘得识?”
他一番郑重其事倒让梅若心始料未及,登时懵住。
水溶眉头一皱,语气中不乏机锋,道:“世子酒后无德,口无遮拦,有所冒昧唐突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小王在此先行赔罪了。”身子一侧,将二人相隔开去。
轩辕冽见状如此便欲擦肩而过,水溶不紧不慢的张开一臂,神情微变,“世子逾礼了!”轩辕冽一顿,眼中戾气炎炎,欲言。一急促脚步声伴着莺啼鸟啭的呼唤声传来,“若心,表妹,你在哪里啊?”梅若心闻听一震,慌忙越过水溶,迎了上去。
转眼间便见林黛玉娇喘嘘嘘的走了过来。
“鬼丫头,怎么一竟混玩儿至此,倒让我好找……”目光企及不远处,却见两个身形俊拔的男子正凝目相望,不由得噤声。
梅若心有口难言,只得走了近前,口语道:赶紧走。林黛玉会意,二人抽身便去……人影一晃,去路已断。定睛望去,却是手执紫金摺扇的轩辕冽。
林黛玉一惊失色,惶声道:“你是何人,怎可如此无理!?”轩辕冽眸中阴鸷已敛,略一抱腕,道:“想必定是林姑娘再不错的。在下……”未及语毕,冷风疾掣,水溶紧随而至,荣宠不惊的脸上拂上一丝冰寒,慵懒清淡的语调亦透出几分不耐,道:“世子今日忒地莽撞无礼了!”轩辕冽蹙紧眉头,忖了忖,略显迟疑,轻咳了一咳,低语道:“今日委实僭越了,然,情非得已,改日定当负荆请罪。林姑娘莫惊,某只想向姑娘讨一句话,再无恶意。”林黛玉横眉冷对。轩辕冽朝水溶一抱拳,回身接着说道:“只想问,这位姑娘可是翰林府的大小姐?”林黛玉愣了愣神,娇嗔道:“萍水相逢而矣,世子位居高庙之上难不成竟如此不知所谓?……”
轩辕冽略显尴尬的回笑道:“并无他意,姑娘既是不做否认,某便认定如是了。”
梅若心心中突地忐忑起来,暗下忖道:‘苦苦相逼于此……难不成他竟已有察觉?’林黛玉厉声道:“是与否实在与世子无关。表妹,咱们走。如若再有人相拦,可是北静王府竟是无人了。”一语落地,令水溶亦觉汗颜,他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目光瞟向一直默默无言的梅若心脸上,梅若心眸光一掠,四目交集,水溶慌忙避过。
轩辕冽颇为惊心,不由得顿住,眼见得两个人携手并肩愈行愈远,陡然间长长久久的舒了一口气,回神见水溶眉宇深憷,神色异样的看向自己,不由得讪讪一笑。
漠漠然,目送轩辕冽犹似心有不甘、意犹未尽的离开北王府,无数个雷鸣电掣般的念头在水溶心头划过,他眉蹙成川,眼底一抹凌厉冰寒喷薄欲出……忽而一瞬即逝。
思量良久,水溶似乎有了决定,蓦然回身,大步流星地向内院而去。
满树梨花
一地皎白
云蒸雾蔚,傲雪凌霜
风姿绰约,靓艳含香
那朵朵薄如蝉翼的花瓣在阳光折射下熠熠生辉,无欲无求的品质径自骨子里散发出来。梅若心已然痴醉……
北静太妃端坐在‘离落亭’,宜兰公主陪坐于侧。
一宫婢缓缓凑近公主,附耳说了一句便退下去,空余公主一脸狐疑。太妃妨若无意,顺势一问。公主便含笑回道:“说,世子哥哥一竟出府去了,岂不是奇了,巴巴的来了还不曾向娘娘请安,谁知竟不辞而别,愈发毛躁了。”太妃不以为奇,道:“他们爷们儿身处朝堂,位居机要,大抵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溶儿亦原是这般,虽说闲置府中每日亦不得见其容,好不容易定省请安一回也要突发些贵干,一会儿人便忙得踪迹全无。偶尔向其深究缘故,竟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理由搪塞开来了,真真让人哭笑不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宜兰听说,粉面一红,喃喃道:“王爷再不似世子哥哥那样。”
太妃叹息道:“你竟不知他若怪诞不经起来,世人之异端都比将下去了,如今你来了,真真得省去我多少心神?好好的,这北静王府也是该重新整顿一番了。”宜兰含羞道:“府中一切井然有序,并未见有何不可,此话从何说起呢?”太妃笑道:“并不是旁的东西,就只是世人皆疯传,本宫三番五次为北王遴选妃嫔,以至北王借据久滞边塞,险些背负逆君之罪。可不是天下奇冤?那溶儿竟是省心的?我倒想早早为其娶配妃嫔,嫡孙绕膝,颐养天年,那也得人应承。就只是每每的给他房中搁着个通房丫头,都毫无例外的一一赶出,余下的又要如何?”
宜兰愈发脸红如霞,低低道:“可见市井疯言尽不足信矣。”
太妃頷首道:“公主明智通达,本宫甚是心安。他日进府必定阖府上下一派祥和顺意。”
“娘娘……”宜兰娇羞不堪,不住揉搓着衣裾,忸怩万般。
史湘云遥遥看见二人一番情形,回身低笑道:“想必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现成的王妃之选,何苦拉扯咱们垫背。”探春道:“哪里是太妃要拿你我垫背?圣旨一颁,殊能悖弗?”“由此可见,即使尊贵一如北王府这般人家尚不能诸事合意,更何况你我蒲柳之辈?大抵不过是附波逐流任意东西罢了。”薛宝钗慨叹道。林黛玉听了亦不由得叹息连连,回眼见一袭白衣的梅若心痴立梨花丛中,眸光沉醉迷离,一阵风儿不经意吹过,纷扬梨英愈发漫天飞舞,飘落至梅若心头上、脸上、身上……一竟人花合一,再难辨殊为落花,殊为丽人儿,清一色的混白一片,美绝人寰……
林黛玉啧啧赞道:“那日白雪红梅儿,老太太巴巴的赞叹琴妹妹比那画上的还要好看十分。但不知,今儿倘偌是老太太也在此,看了这番景象不知又会作何一番言论。”众姊妹闻说,即放眼看去,不由得俱是自心底赞叹不已。
“真真绝妙至极,竟果真把琴妹妹比将下去了。”薛宝钗由衷感叹。“可不是吗?花儿已是极美,这人儿更是世间难寻,天上无双。”探春頷首接口。史湘云咬牙切齿道:“但恨我不能生成一个男儿身,不然……”探春推搡一把笑道:“不然你待如何?莫非是想立时要强抢了去不成?”
几个人登时笑作一团。
梅若心迷钝中茫然回首,下意识地拂去眉间几瓣落香,愣愣的看了看身后笑晏痴痴的四女,不知所以。忽然间,眸光不自觉地向南一飘,一抹俊逸冷拔的身影一晃而没。梅若心一愣神。林黛玉近前,道:“究竟是怎么了呢?这半天的一直都是这么魂不守舍的。莫不是酒劲儿还未褪尽?我就去要些醒酒茶与你吃下,怕就好了。”梅若心螓首微摇,唇语道:没事儿,何苦为我讨嫌去?
离落亭方向传来一阵欢笑声。
梅若心与众人一齐望去,却见亭里俨然多了一个人。冷拔俊逸的身形,细致如美瓷的肌肤,美得让人窒息的眼眸和那优美如樱花的嘴唇,正是那如谪仙一般人物儿---水溶。而此刻的水溶目光亦不觉投向几人中的一处。
目光瞬间交集,梅若心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适才种种尴尬片段,不由得心如撞鹿,慌乱的避了去。水溶则嘴角上扬似有深意的一嗮。
“……兰儿她生性淳良敦厚,你万不可欺负她了去……”太妃犹自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突地发觉水溶的一番心思竟全不在此,目光游离,口中只是遂意迎合。太妃不觉好气,清了清嗓子,佯嗔道:“娘们儿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说话儿,你只心不在焉曲意逢迎…”公主宜兰亦不免拿眼望向水溶脸上。水溶眸光一敛,浅浅而笑,慵懒淡然的声音充满致命诱惑,“哪儿有?母妃教诲,儿子自当静心聆听,并不曾心存旁骛。”
不消片刻,与梨园中分散赏玩的众美人俱心照不宣的慢慢聚拢过来。临近‘离落亭’,一个个却又磨磨蹭蹭,欲行又止,只管暗暗拿眼窥视动静。
林黛玉众姊妹遥遥看着相对莞尔。贾探春道:“罢了,就只是尽着他们近前凑趣取巧的也就是了,咱们姊妹去那边儿说话吧。”薛宝钗搂住梅若心,含笑道:“原该如此。”
几个人簇拥着便往梨园深处走去。身后忽有一人叫住,“姑娘且慢。太妃口谕,着入亭觐见。”几个人闻言止步,只得回转了跟随而去。
‘离落亭’
一会儿功夫莺莺燕燕站了一地。
梅若心始站定便拿眼偷睃,水溶竟已不见踪迹。
太妃环顾四下,频频頷首,笑意盈盈道:“原该多多玩笑一回,只是本宫身子骨竟是不中用了,就此别过罢了。本宫备了些小玩意儿,姑娘们偌不嫌便权且留着吧。”一招手,立即有几个宫婢捧上玉脂盘,内中盛着数个做工精细的锦囊。一份份分发下来。众人忙恭受,谢恩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