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由两个身强力壮的内监抬着,旁边跟了一个穿红着绿的宫女,周意儿奇道:“那是谁?”
“不知道。”苏如绘瞥了一眼,那宫女与内监都看着眼生,说话间轿辇恰好与她们迎面遇上,这处的宫道偏偏窄了些,那宫女眉头一皱,就要呵斥两人让开,好在轿辇里的人淡淡道:“让两位小姐先过去罢。”
周意儿和苏如绘走远之后,前者忍不住气道:“那是谁!”
这一句却不是问里面人的身份了,而是不忿。
“我倒想起来了,那个叫惠心的宫女,不是一个封号为霓的美人的贴身宫女吗?刚才那个或者就是。”苏如绘道。
“霓美人?似乎正当宠,难怪这么无礼!”周意儿话音刚落,苏如绘连忙瞪了她一眼,周意儿见苏如绘若有意若无意的看了眼自己身后,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可不是早已收服的秀英,而是刚调过来的新荷,顿时噤了声。
她挥手吩咐秀婉新荷都离远一点,这才压低声音对苏如绘道:“她跑去掖庭那里看惠心?你说她与坠湖之事有关系么?”
“应该没有,太后亲自过问,掖庭岂敢不尽力?这样都没牵涉到霓美人身上,要么她清白,要么那叫惠心的宫女对她真的忠心。”苏如绘思忖着说道,“不过霓美人为何要害瀣儿姐姐与那张眷?她是陛下的宠妃,膝下又无皇子,再说有皇子,也该似辛才人那样把矛头对准了五位殿下,却与未来的皇子妃有什么关系。”
周意儿道:“我现在瞧谁都有些可疑,听说掖庭办案最是利落,怎么这件事情却如此难查?”
苏如绘心道恐怕不仅仅是难查,是两人身份难办吧,如果是第三人陷害还好,若果真是张眷与霍清瀣之间发生冲突,导致双双坠湖,这两人一个是太后的娘家侄孙女,一个是太后当公主养的太师孙女、贵妃侄女,这叫掖庭怎么禀告?
两人边走边揣测,不多时便到了掖庭前,正要进去,却见一个蓝袍内监正执着拂尘,带了两个小黄门出来,看到两人笑容满面的行个礼,道:“两位小姐怎么来了?”
“李公公!”见是李光,两人都不敢怠慢,周意儿顺手摘下一只玉镯悄悄塞进李光手里,道:“我们刚才去看过瀣姐姐,现在想来看看掖庭这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小姐有心了,奴婢惭愧,那起子奴才个个嘴硬的很,动了大刑也不招,奴婢这正要去给太后请罪呢。”李光道。
周意儿不由一惊,脱口道:“那我的秀英也动了刑?她能有什么嫌疑?”
周意儿这番话说的太快,苏如绘不及拉住她,等她说的差不多才暗暗扯到了她衣襟,李光依旧笑眯眯的,道:“周小姐宅心仁厚,怕是不清楚宫里那起子小人的心思,有些奴才平日里看着乖巧,其实算计起主子来一个比一个奸诈,小姐年纪小不懂得,以后时间长了就明白了。”
苏如绘见周意儿还要说话,连忙抢道:“李公公辛苦了,其实也是秀英跟了意儿姐姐时间长一些,服侍尽心,意儿姐姐因之有点舍不得她罢了,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审出是哪个人如此胆大包天,谋害了瀣儿姐姐与张家姐姐,意儿姐姐也是怕冤枉了好人……公公放心,该怎么审还是怎么审,意儿姐姐也不过问一句罢了。”
“两位小姐真是明白人,奴婢还要去回禀太后,两位小姐请!”李光笑容不减,抬手道。
“公公自去,我们想进去看看。”
等李光走后,周意儿气呼呼的低声道:“如今我算是晓得那些不受宠又位份低的妃子的难堪了!竟连自己无辜的宫女也救不得!”
“意儿姐姐你卤莽了,咱们来这里的托词就是为了打探审案结果,你关心秀英是没错,可是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为她招祸。”苏如绘正色道,“再说刚才新荷还在旁边,你那么一说怕是这新来宫女也要与你有隔阂,如今秀英能不能出来、什么时候能出来还是个问题,你这么做实在不妥。”
周意儿悻悻的咬了咬唇,两人在掖庭里问了问,各处宫人口风极严,也未同意周意儿见秀英的要求,只得无趣的返回仁寿宫。
这会仁寿宫门口却在忙碌,聚集了一堆宫人。
苏如绘远远看到,派秀婉去打听出了什么事,片刻后秀婉回来禀告:“小姐,说是周家那位闺名青燃的小姐要搬到曲台宫去,这会正在忙碌。”
“太后可算忙完了?这会是要亲自追究坠湖之事了吧?”周意儿终于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太后亲自过问和亲自追究可是两件事,之前太后的心思都放在了周青燃身上,如今总算转了些过来。
苏如绘却是淡淡一笑,转头对周意儿道:“六宫该安定一段时间了。”
周意儿偏头一想,恍然道:“你说的对。”她似乎觉得这四个字无法表示自己的心情,遂又道,“中宫稳,六宫才思安,这话果然没错。”
“凤位动人心。”苏如绘也莞尔一笑,两人避在一旁,等待宫门前忙碌完了再进去。
这一天黄昏时分,一道圣旨震惊六宫。
那位腊八入觐后就得了太后青眼,前所未有的得到嘉懿太后亲自调教至今、甚至准备出华丽的曲台宫,一度传闻即将成为宫中正一品德妃,并有可能进位凤座的周青燃……被长泰帝下旨,册为光奕公主,为太后义女,辈比皇帝!
宫外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消息,六宫之上的喧嚷震惊几乎将整个皇城倒翻,谁也没想到,让太后如此费心调教的,竟是一位公主……而且还是算在太后膝下的公主……如苏如绘、周意儿这两人,却是在彼此的母亲入宫前就知道了此事,旨意下达后,两人毫无嫉妒之色,而是不约而同的吩咐开箱,准备给周青燃的庆贺之物。
“如绘你这边打算送些什么?我准备了两对如意,一套明玉头面,一对朝阳来凤衔珠步摇,还有几个荷包,不知道够不够。”周意儿踏进苏如绘的小院,身后的新荷已经捧了一摞高高的匣子。
看得秀婉忙请她先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免得一个拿不好摔着碰着了。
“这些东西贺寻常公主怕是太隆重了,可是这位光奕公主……”苏如绘与周意儿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怜悯与敬重,她招手让秀婉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取来,“金镶玉如意两对,紫血如意一对,千珠攒明月冠一顶,翡翠头面一套,另……珍贵药材若干。”
“唉,青州苏就是青州苏,看来我得再去加一些才是。”因着搜宫之事,两人之前因苏如绘迁居春生殿而周意儿未亲自去探的芥蒂早已消除,倒是更亲密了一些,因此周意儿打趣道,“可惜咱们周家家底不比你,怕是怎么加,也没有千珠攒明月冠这种好东西。”
那顶千珠攒明月冠,乃是以一千颗东珠攒成花冠,形如牡丹,正中却是九颗珊瑚珠成圈,围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月珠,整个花冠皎洁明媚,即使放在暗室里也宝气萦绕,这等珠冠,怕是连宫中也罕见。
也只有苏家这种千年门阀,能够不当一回事的送出去,周意儿心道,若是自己家有这么一顶花冠,必然留为传家之物。
“这原是母亲给我压箱子的东西,不过想来光奕公主戴着,比我好看。”苏如绘淡笑道。
相比那位光奕公主的牺牲,这顶珠冠又算什么?
周意儿也是心有所感才感叹,闻言点了点头,又吩咐新荷去加了一对五彩夜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