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未央宫,秀婉还是一副晕晕乎乎,不辨南北西东的模样,半晌才道:“小姐……这……”
“既然拜见了皇后,贤妃娘娘那里自然也要走一趟的。”苏如绘紧了紧身上氅衣,淡淡的道,“走吧。”
“贤妃娘娘待小姐极好,小姐去探望也是应该,可是皇后……”秀婉还是想不通,周皇后对苏如绘,谈不上坏,但也谈不上多好,几次求情照顾什么的,也只是她对六宫一贯的态度与看在贤妃的份上罢了。
秀婉觉得,如果把顾贤妃和周皇后的位置调一个,那么苏如绘今天来这冷清的未央宫倒是情有可原。
“咱们刚才来的时候,正是六宫拜谒皇后请安的时辰,在长乐殿外等待时却只见到几个稀疏的人影,而且瞧那服饰模样,多半还是不得宠的。”秀婉低声说道,“如今大部分妃都转去了西福宫,小姐,您这么做,岂不是让贵妃不高兴?”
苏如绘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苏小姐,请留步!”
主仆两连忙停下交谈看去,只见远处积雪旁停了一乘肩舆,旁边站了两个担舆黄门,一个穿着灰鼠皮氅衣的宫女正向她们招手。
“姑姑是?”宫中规矩,正五品宝林以上,才能执掌一宫为主位,方有资格乘舆,宫中的肩舆其实极为简单,不过是一把椅子架了杠,冷天里四面用布围一下罢了,却是五品宝林、正经主子的身份象征。
不过周皇后怜恤宫中广阔,许多宫妃住得距离未央、仁寿两宫较为遥远,因此在极热与极冷的雪天,特许正七品娘子以上都可乘舆觐见。这乘肩舆上的布料已经陈旧,显然它的主人在宫里过的算不上太好,应该位份不会太高。
那宫女年约二十七八岁,也是有些年纪了,对着苏如绘一礼,客客气气道:“奴婢兰心,当不得小姐一声姑姑之称!我家小仪有话要奴婢转达小姐。”
“姑姑客气了,请恕如绘眼拙,不知姑姑说的是哪位小仪?”苏如绘疑惑的问,长泰帝的后宫有位份的妃子不少,她也不过知道宝林以上的具体人数罢了。
兰心道:“是温小仪,小姐可还记得吗?”
苏如绘恍然,奇道:“温小仪?我自然记得,不知小仪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她知道温良珏为什么不亲自告诉自己,而是让宫女转达,温良珏虽然是因太后一句话从正七品娘子提到了正六品的小仪,但还算不得正经主子,而苏如绘却是苏氏嫡女,未来的皇子妃,除非温良珏日后能够得到长泰宠爱晋位至五品以上,否则苏如绘见到她,行礼不行礼,行什么礼,称呼等等,都是一件难事。
往君臣去说,长泰是君,苏氏是臣,温良珏虽然只是长泰众多小妾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但也是君父之妾,苏如绘应该像对待那些位份高的妃子一样,对她行礼如仪,并自称臣女;但是单论品级与身份,小仪不过是正六品,苏如绘的父亲却是从二品辅国大将军,而且身有侯爵爵位,何况温良珏晋位也只是太后所提,长泰并不看重她。
所以温良珏索性不与苏如绘见面,让宫女转达,这样便免了两人之间身份的尴尬。
苏如绘觉得,这位温小仪,还是有几分头脑的,难怪能够被太后开口晋位。
“是这样的,我家小仪晋位,全是太后垂怜,因此回去之后,用心做了一点东西,以示孝心,本想请皇后娘娘转呈太后,哪知太后这段时间却是要专心教导周家小姐。”兰心斟酌着言辞道,“所以想托苏小姐转呈,不知小姐可否成全了小仪的一番心意?”
说着,兰心转身揭开肩舆一角,露出里面的一个包袱来。那宫女似知苏如绘不会贸然同意,将包袱当着苏如绘的面打开,里面却是几个荷包,做工精致细腻,俱是松鹤延年、百子千孙、鱼戏莲叶之类吉祥的图案。
看得出来,这位温小仪的女红工夫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及齐云,却比秀晚和苏如绘自己不知道好上多少。
苏如绘望了一望,为难道:“小仪一片心意,如绘也能明白,可是姑姑不知道,如今太后也不召见我呢,莫说我,就是周家意儿姐姐也是被德泰殿的姑姑叮嘱不要去打扰太后的。”
兰心露出失望之色道:“小仪是花了很多心血做成的,绝没有谄媚的意思,只是感念太后怜恤她,想要尽一尽心意罢了。”
“小仪的心意,如绘也看到了,可是如绘现在真的见不到太后。”苏如绘为难道,“若不然,如绘自会尽力襄助。”
兰心又试探了几句,见苏如绘一口咬定,只得怏怏的告辞。
待他们走远,秀婉庆幸道:“刚才奴婢真怕小姐答应下来,虽然那温小仪是太后看着好的,可是如今太后那里还有周家小姐在呢,万一这些荷包出了什么问题,小姐少不得被拖下水。”
“不错,眼下水已经够浑浊了,咱们只要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确实见不到太后!”苏如绘也点了点头,不过其实她还是推却了的,见不到太后,她还见不到霍清瀣吗?只是为了一个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的陌生小仪去冒险,这么傻的事苏如绘才不做。
两人沿着宫道走了几步,忽然秀婉猛的拉住苏如绘的氅衣,苏如绘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站住脚步,就看到侧前面皑皑的雪地上,一团明艳色泽,是二皇子甘然,身边红红翠翠,怀真郡主、宋采蘩、张眷都在。
虽然帝都入冬后,就是大雪绵绵,但是宫中主道上的雪,都是时时扫清、保持畅通的。此刻甘然一行玩耍的地方却是宫道旁,原先苏如绘记得是一片草地,还连了一个荷塘。此刻俱被大雪覆盖,玉洁冰清,好不明亮。
因被几丛树枝挡住,苏如绘和秀婉看到了他们,对方却还没看到这边。
秀婉拉了拉苏如绘的衣襟,示意她抓住机会,却听那边传来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道:“然表哥,你送给我的初云上回病得好厉害,我好容易才让它活下来呢!到现在都是恹恹的。”
“哦,那有机会我再去御兽园给你偷一只。”甘然此刻正在聚精会神的用雪砌着什么,闻言随口敷衍道。
怀真郡主显然并不满意,只见她转过头来瞪了眼宋采蘩,不满道:“可是宋氏那只初棉怎么没事?然表哥,你可是将好的给了她,坏的给了我?”
偷窥的苏如绘与秀婉都发现,宋采蘩被怀真郡主这么一瞪,虽然没说什么,眼中却划过一道冷光。苏如绘顿时扬了扬眉。
“怎么会?四只小兔子,不是先拿去让你挑,你挑剩下的我才给别人的吗?”甘然道,“宋氏那只还是你帮她挑的。”
“那么小的兔子谁能分的清楚?”怀真郡主见甘然只是一味敷衍,顿时将矛头对准了宋采蘩,推了她一把道,“是不是你偷偷换了?我怎么记得当初我给自己挑的是最精神的?”
也不知道是雪地滑还是宋采蘩故意为之,怀真郡主这一推,却恰好将她推得跌向了甘然,一旁张眷连忙一拉甘然叫道:“殿下小心!”
甘然被及时拉开,倒没做了宋采蘩的垫子,只是他愕然看着宋采蘩倒在脚边,顿时大怒:“我堆的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