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就在苏如绘收回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呼,登时将她吓得手一抖。
转过身,便看到后面约十丈处,甘霖外罩玄色大氅,袖口微露里面的明黄袍色,他身后站着两名年纪相仿的男童,却服饰华美,不似奴仆,三人正神情古怪的看着这边。
苏如绘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几时来的,看到听到多少,但郑野郡夫人曾说过,如今正是朝廷倚重苏氏之时,再说刚才那番争执到底也只是内宅之事,苏如绘的话虽然尖酸了点,却没承认宋采蘩的指控,也没说什么不可对外人言之事,便换了一副坦然的神色,大大方方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太子!”
“平身。”甘霖点了点头,道,“这是怎么了?”
“臣女也不知道,刚才宋氏与臣女有些误会,说着说着就忽然晕了过去。”苏如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听到这番话,太子身后左侧那人不禁嗤笑出声:“这位小姐,刚才咱们可是看到你拿雪塞进这宋氏衣襟内的,这么冷的天……”
苏如绘在太后、长泰、皇后……这些人面前战战兢兢,在甘霖、甘棠面前规规矩矩,对此人却没那么好的性子,冷冷道:“太子问话,你插什么嘴?好没规矩的东西!”
那人被她这般教训奴仆般刻薄的训斥,脸色顿时一变!
倒是右侧那人微笑着打了个圆场道:“宋氏不是晕过去了吗?也许这位小姐是在救她,只是咱们看错了罢了。”
“嘿,飞碧,咱们刚才看得清楚,这女子打开窗户捏了雪团塞进宋氏衣襟,所谓三人为众,众目睽睽,莫非你认识她,故意帮着她开脱不成?”左侧那人目中流露出怨毒之色,冷笑道。
“端木兄误会了,羽青并未见过这位小姐,此事,还是请太子决断的好。”右侧那人被驳斥,也不生气,依旧微笑着,将事情推到甘霖面前。
甘霖的神色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苏如绘,可有解释?”
“苏如绘虽然未曾读过圣贤书,却也知道圣人教导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苏如绘口齿伶俐,从容的道,“古语男女七岁不同席,宋氏已然八岁,而太子殿下身后这两位,想必比宋氏还要长一些!”
听她说到那三个非礼,太子甘霖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仿佛有些好笑又有些意外,但依旧一本正经的听着。
便见苏如绘用不屑、鄙视、嘲讽、惊讶种种无法描述的目光扫过太子身后两人,尤其看了眼左侧那人,悠悠一叹道:“却有人,不但不遵圣人之言,反而公然说出拉开女子衣襟这种话!真真是……”她一本正经的对甘霖行了个礼道,“殿下,如绘耻于与这种人说话,还请太子见谅!如绘愿告退!”
她这一手太极玩得甚是巧妙,半句没提为什么她会在这冰天雪地里将雪团塞进昏迷的宋氏衣襟内,却反过来用圣人之言敲打起这两人。而且教人无话可说。
“哈哈……”甘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却将他身后左侧那人笑得面色通红,一脸的敢怒不敢言!而右侧那人也面露尴尬,但还是对苏如绘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苏小姐,小姐才思敏捷,羽青受教了!”
顿了顿,此人又道:“听闻小姐乃士珍师妹,同出女史薛紫暗门下,我等受小姐这番教训,也是情理之中。”
苏如绘不意这人如此之快就为自己找到了台阶下,倒是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却见此人容貌平平,然气度澹然,再一想他自称羽青,立刻想到母亲昨天说的事,还了一礼道:“卫公子过誉,如绘愚钝,难称恩师之徒,不知公子所言的士珍,可是重阳作登临赋的顾师兄么?”
“不过,顾连城才华横溢,父皇赞他乃国士之中的珍珠,因此御笔批了士珍为他的表字。”甘霖此刻方笑罢,顾左右道,“飞碧刚才说的很对,究竟是薛女史教导出来的弟子,口舌之上,想占女史弟子的便宜,当真是千难万难!你们两个可输的服气?”
卫羽青笑着应了,那端木劲却十分勉强。
苏如绘也不理会,只是笑道:“宋氏忽然晕倒在这里,臣女正着急着呢,幸好遇见了太子,还请太子示下!”
“这有什么可示下的?去回廊那边叫个小宫女来抬回去就是。”甘霖淡淡一笑,“子峨的妹妹,还真是有趣!”说着对她点了点头,便带着卫羽青、端木劲,向长乐殿扬长而去。
苏如绘见他似乎与宋采蘩也不熟悉,并不干涉此事,倒是真正松了口气。虽然甘然说过,皇后刻意留宋采蘩在未央宫,正因为觉得宋氏是个不安分的,所以才要放在自己眼底下看好,自然不可能让她借着在未央宫去亲近太子。
但是苏如绘却知宋氏狡诈,又生得可爱,谁知道甘霖会不会就是觉得她入眼?
现在看到,还是小觑了周皇后的教子有方。
苏如绘思忖着,待甘霖一行走远,这才依言去找来两个小宫女,吩咐她们送宋氏回住处,至于宋氏为什么晕倒,苏如绘却没说,那两个小宫女因为宋氏在宫里也不过随意养着,周皇后也没有特别上心,甚至若有意若无意的让太子远着她,自然也不会去多问能让安秋亲自送出来的苏如绘,自去回了上面说宋氏身体虚弱云云。
刚才苏如绘因要与宋采蘩独自交锋,秀婉被她赶到宫门口去等自己,这会正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苏如绘,不觉欣喜的迎上来,道:“小姐一路走来可冷么?那四个提炭盆的宫女怎么就打发走了,就算有话要与宋小姐单独说,让她们走远一些也就是了。”
苏如绘因为教训了宋氏一番,又将怀真郡主的表哥端木劲连讽带刺了一顿,心情正好,笑道:“无妨,我并不冷。”
两人出了未央宫,向明光宫走去的路上,秀婉见左右无人,便抱怨道:“小姐真是莽撞,那宋氏要和小姐单独相处,小姐怎么就同意?若是她有什么诡计,可怎么好?”
“她既然有这个胆子敢和我单独相处,我难道还怕她不成?”苏如绘傲然道,“我苏家先祖戎马一生,战场之上独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后退半步,那宋氏与我年纪一般大小,不过一介弱女,你也太小觑我了!”
秀婉笑道:“知道小姐是厉害的,可是宋氏有备而来,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据说她母亲的正妻地位不保,我想着,她是不是要将此事栽赃到我家身上,以求脱身。”苏如绘略一思索,倒是点了点头。
秀婉奇道:“栽赃?”
“是这样的,帝都最近传出一个谣言,对宋氏母女极为不利……”苏如绘将从宋采蘩那里听来的谣言大致说了一遍,嗤笑道,“现在宋氏族老出面,逼着宋英休妻或另娶,那位修礼郡君别看有诰命,母族却十分寒微,宋英是宋氏嫡子,若宗族坚持,除非他愿意放弃嫡子身份,否则叶氏妻位难保。到那时候,宋氏可就完了!”
“谣言说是从宋家下人那里传出来的,又关苏家什么事?这位宋小姐也未免太过分了。”秀婉摇头道。
苏如绘却是想得复杂了:“依我看,这倒是宋氏母女的厉害之处!你想,如今那修礼郡君没有说话的余地,也无法解释辟谣,索性另辟蹊径,宋采蘩将此事攀诬到我身上,不就可以让修礼郡君脱身,也能把我推出去转移众人视线了么?”
秀婉仔细一想,心悦诚服道:“小姐真是聪慧。”
“宋采蘩也不笨,只不过,好歹我也是苏家嫡女,上次毫无防备,吃了她一个亏,自然要引以为戒,若是这次再上她的当,也未免太愚蠢了。”苏如绘道,“估计那叶氏情况危急,否则,以宋采蘩的心机,断然不会没准备好就来找我的,想来是宋家族老已下最后通牒,宋采蘩没有太多时间玩花样,就这么匆忙行动,却让我看破了漏洞!哼,这对母女狡诈阴毒,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居然还想利用谋害我,真是痴心妄想!”
“小姐已经看破她们的计谋,那宋氏又怎么还能害到您?”秀婉笑着奉承道。
这番话说的恰是时候,苏如绘听着入耳,欣然道:“不错,咱们且去贤妃娘娘那里讨一顿午膳,就看着宋采蘩和那叶氏能有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