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步伐轻盈的穿堂出户,见紫陌向自己轻轻招手,笑着走了过去问:“紫陌姐姐?”
“外面有人投帖求见四小姐,夫人叫四小姐自己拿主意,正好你送进去吧。”自从南子等人到召南苑后,紫陌虽然还没回安氏身边,却也不怎么管事,多半交给了南子,此刻南子便拿着拜帖疑惑道:“这是谁呢?四小姐如今正在学规矩,就是堂小姐们也都被各自接回了家里免得打扰了四小姐,竟然还能把帖子送进后院里来?”
紫陌作了个手势:“这是有缘故的,这一个访客呢,情况有些不一样,也算是四小姐的故人,但大少夫人那边怀着孕,那一位啊听说从前身子骨不大好,夫人不想叫大少夫人在这时候见到她,所以就打发人把帖子送到四小姐这里来,叫四小姐自己处置了。”
裴氏进门多年才怀了身孕,苏万海和安氏从前碍着裴将军当年在边关时候的援手之情不便说什么,心里却是极盼望孙儿的,如今终于有孕,不只是娘家裴氏大大松了口气,就是苏万海得知了消息后也喜形于色,年关的时候,因安氏卧病,裴氏只得硬赶着出面主持中馈,结果回头就累得动了胎气,把上上下下都吓了一回,如今安氏亲自督促全府,务必要叫裴氏舒心畅意的诞下二房里的嫡长孙来,来客寻苏如绘,又说故人,那是安氏晚辈,断然没有安氏亲自迎出去的道理,但若只叫下人带到后面来见安氏却显得武德侯府失礼了,而此人身子骨弱,那是福分不够的表现,安氏自不会叫裴氏与人碰面,也只有让苏如绘自己处置了。
南子接了拜帖,与紫陌招呼了一声,转身便进了召南苑的后堂,后堂此刻清出了一块空地,专门叫苏如绘学规矩——说是这么说,其实真正在学的,不过是大婚上的种种仪式,并日后太子妃将要参加的许多大典……苏如绘好歹也是宫里养大的,除了庆典上面没有经验外,袖香也实在没什么可教导她的,毕竟她在太后膝下多年,太后一向夸她是用了“端庄守礼”四个字,有了嘉懿这句话在前,别说苏如绘规矩本就不差,就是有什么疏忽的地方,连周皇后也不能说什么,否则就是驳了太后颜面,这却是她极占便宜的地方了。
这时候袖香正在说着年节祭礼时候的事情,见南子捧着一个拜匣进来,便住了口,南子笑嘻嘻的请了安,复对苏如绘道:“打扰姑姑教导四小姐了,是这么回事,前面来了一位客人,恰好夫人请了颜大夫来给大少夫人诊脉,实在脱不开身,只得将帖子直接送到这里来。”
苏如绘也有点意外:“拿过来我看看。”
袖香在这里教导规矩,绯儿四个自然是紧紧跟随的,此刻目光都不禁扫了过来,却见苏如绘不急不慢的开了拜匣看了几眼帖子,神态自若,只嗯了一声道:“姑姑,今儿请半晌假可好?”
“苏小姐的规矩那是太后跟前教导出来的,如今奴婢不过是替小姐理一理头绪,不打什么紧,小姐自便就是。”袖香含笑站起了身。
苏如绘微微笑了笑,吩咐南子备上软轿,南子见她只吩咐备了一乘轿子,就知道她是不打算请来人到召南苑相见了,可见这位故人,与苏如绘的关系,却也颇耐人寻味。
游光堂是武德侯府的正堂所在,女客一般都安排在了东面的近水轩中接待,苏如绘下了软轿,跨进轩中,便见迎面八折富贵牡丹藏蝶屏风前的桌边,端坐着一个窈窕身影,正侧首望着旁边墙上的一副中堂。
她轻咳一人,那人立刻惊觉,转过头来,彼此却都有些相顾无言的感觉……身子骨不好的故人,自然只有周弃病。
苏如绘仔细的打量着她,在她的记忆里,周弃病身子娇弱,明明比她长了足足两岁,偏生看起来反而比苏如绘更小一些,她生得也不及周意儿美,即使如今去了痼疾,又在江南调养多年,依旧如此。
周弃病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其实仔细看起来她的五官都还耐看,眉是标准的柳叶形,眼是丹凤眼,瑶鼻樱唇,肌肤白皙,身量也娉婷有致,但合到了一起,却只能得一个清秀佳人的称赞,她身上穿着对襟宝蓝续世锦纹短襦,衬着杏子黄的六幅罗裙,在只着常服、未曾特意装饰过的苏如绘面前,顿觉黯然失色。
然而她比起周意儿来却另有一重特别之处,那就是周弃病固然不美貌,却给人一种静默宁谧的自在感,尤其她幼年多病,到如今一个起身依旧带出了弱柳扶风的姿态。
“弃病,你怎么过来了?”两人对望片刻,苏如绘定了一定神,先出声招呼道,“我方才看到你的帖子,还当是身边人哄我呢,没想到竟真是你回来了!”
“如绘!”见她态度和悦,周弃病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迎上来道,“我大约半个月前才回帝都,听说你回府待嫁,本想立刻过来拜访,哪知这些年在江南住久了,反而有些不适应帝都的风物,才回来竟先病了一回……这两日好了才赶紧过来的。”
苏如绘扶着她在桌边坐了,埋怨道:“你病了,我好着呢,也不使个人来与我说一声!”
“你如今可是准太子妃,可不是要忙着备嫁与学规矩?叫你知道了,徒然的添一件心事,你又不能跑去看我。”周弃病微微笑着道。
“我不能去看你,还不能使人去看吗?”苏如绘握着她的手道,“瞧你,这手到现在可还有些冷呢,我家不久前才从青州送了一批东西过来,里面有上好的阿胶等物,你若早点说,我也早早使人送过去,好给你养一养身子!”
周弃病失笑道:“我如今已经好了,可用不着。”她顿了一顿,微微笑道,“我今儿来,是为了两件事情。”
她侧首示意身后的使女将手里捧着的木匣递上:“一呢,是道贺。”
这是应有之理,苏如绘点了点头,也不仔细看便叫南子接手收下,笑着应了。
却听周弃病继续道:“这第二件,便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