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染穿着绀青底绣绛色团花并水纹襦裙,上面一件樱桃色宽袖长衫,依旧拿着那支貂禅拜月罗扇施施然的带着一个小宫女进了鹿鸣台,浮水上过茶,笑着拉那小宫女去吃新鲜果子后,方道:“如今太后病着归病着,这仁寿宫到底是她老人家住的,你这么三不五时的叫我过来,也不怕惹出闲话?我可告诉你,这回我与如墨都是忍着对方联手帮你了,你若是因小节丢了咱们家的脸,回头绝不和你罢休!”
“你放心,没注意去叫你的人特特避开了其他人的眼目么?而且进仁寿宫走的是角门,那角门的守门内监与我相熟,他不会说出去的。”苏如绘懒懒道,“本来呢,我和小周氏关系不错,她是常会过来的,可如今闹翻了,除了丹朱郡主,没有其他人会随便来,你放心就是。”
苏如染很是意外:“你居然连仁寿宫的内监也敢收买?”
“我没想收买,他要活命,自然不放过一切机会。”苏如绘微微一笑,“而我不过是他唯一敢抓和能抓的那根稻草罢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如染颇有兴趣的问道。
“这内监还是我当初被关进除华宫时认识的,和这宫里多了去了的踩低拜高的小人一个模样,原本离了除华宫后我也没放在心上,结果去年他被调到仁寿宫的一个角门来看守,我当时就留了点心,原来还想着是不是因为除华宫的一些往事……”苏如绘吹了吹茶水,道,“哪知不久前他忽然找上门来求我救命,说出了一些趣事,今儿正好没什么事情,你也快出宫了,就找你来说着玩。”
苏如染嘁了一声:“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直说吧。”
“这内监姓李,他如今品级也不高,都叫声小李子了事,他说,他当初刚进宫时,不甘心贫贱,打过投靠得宠帝妃的主意,故此曾在微月宫里伺候过。”
“微月宫?莫不是华修媛为主位的那一座?我仿佛记得那里面如今也没住什么宠妃呀!”苏如染进宫之前,对宫里情形也是打探过一番的,立刻道。
苏如绘白她一眼:“堂姐,那是小李子才进宫的时候,那会,我好像还没进宫呢,那时候华修媛还是华婕妤,微月宫里可不是没宠妃,譬如说霓美人,另外一位位份低的曹采女,都是那里住的。”
“华婕妤似乎一直静默得很,没听说她得宠,也没听说她失宠,虽然膝下没有子嗣,但也算多年来在这宫里过得舒畅的一位了。”苏如染若有所思道,“不单华婕妤,从前那位芳婕妤,如今也列了九嫔之一的充容,这两位婕妤倒都是机灵人。”
“当年小李子到了微月宫,华婕妤他是巴结不上的,那会霓美人风头正盛,连贵妃都担着心,他自然也靠不上去,所幸当时的曹采女也是时常蒙幸的,曹采女位份低,小李子自然觑上了她。”苏如绘喝了口茶水,悠悠道,“他既然有这个心思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要入曹采女的眼……”
苏如染嗤笑道:“不过是从六品的采女,还谈什么眼界不眼界?”
“那是我进宫前两年的事情,乐安公主还在世,皇后娘娘才怀了五殿下,陛下已经有了四位皇子,却只有一位公主,还是养在太后膝下的,自然格外宠爱。”苏如绘没接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乐安公主性格活泼好动,不喜欢女红针线,她是金枝玉叶,再者太后对女子的女红也并不十分看重,所以就任着公主到处游玩。”
苏如染听出几分端倪,脸色渐渐郑重起来:“你接着说。”
“微月宫的位置,离仁寿宫颇有段距离,可离御花园却不远。”苏如绘沉吟着道,“所以在微月宫的几座假山上面,有时候就可以越过宫墙俯瞰到御花园的景色,若那时候御花园里有什么人,自然也随之落了进来。”
“这小李子想讨曹采女高兴,可那时候他是个才进宫来毫无背景的小内监,曹采女虽然只是从六品的位份,好歹时常得见天颜,身边又没什么缺人的地方,而且也不知道他来路,怎会轻易收下他?所以他思来想去,琢磨了个办法,那就是替曹采女打探一些消息,从而得到曹氏的青眼,话又说回了原处,这小李子无权无钱,而且好容易得了个微月宫粗使内监的差使,连踏出微月宫门都不容易,这能使曹采女的消息,却又从何处来呢?”
苏如染摇着罗扇,道:“看来他是去做望夫石了。”
“他每日里手脚利落的做完了事情,便挑着没有宫妃在假山上的时候偷偷爬了上去向外窥探,御花园中草木茂盛,寻常人也没有不时抬头观望四周的习惯,倒真被他看到了一些东西,只可惜,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苏如绘悠悠道,“索性他没被发现,后来故意犯了个错处,被赶出了微月宫,打发到了除华宫里去伺候!”
苏如染沉吟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假山!”苏如绘眯了眯眼睛,吐出两个字。
“是乐安公主!”苏如染可也不笨,听她就说“假山”二字,显然认为此事自己是知道的,在她所知道的有关皇室秘闻中,惟独一件与假山有关,那就是乐安公主之死!
苏如染惊讶道:“究竟是谁暗算了乐安公主?乐安公主可是太后亲自抚养的,他为何不敢与太后说?”
“他那时候一心想着出头怎会不说?只不过堂姐忘记了,他那身份怎么可能说见就见到太后?”苏如绘嗤笑了一声,“别说太后了,就是曹采女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心情要见一个不认识的小内监的,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纠缠着曹采女身边的人,说自己有事禀告采女,但曹采女懒得见他,所以只打发了人问他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僵持着到底小李子撑不住,犹豫着把自己看见有人在乐安公主常爬的几座假山上动手脚的事告诉了曹采女身边的宫女……”
苏如染皱眉道:“那后来呢?”
“小李子当时悲愤的紧,只因那宫女听完叮嘱他不许到处乱说,并且安抚他说采女定有赏赐就走了,可他左等右等不见曹采女再召他,倒等来了那宫女被曹采女调了近身的消息。”苏如绘看着自己的手指淡笑着道。
“哦,吞了他的功劳?”
苏如绘点了点头:“也救了他的命……假山上的手脚做的很隐蔽,乐安公主一直到了快两年后才出事,否则也不至于太后当时都没查出来缘故,只是曹采女身边的宫女忽然在不久后暴病没了,因为她位份低,所以也没引起人注意,小李子也是因为那宫女的缘故才慌着打消了投奔曹采女的主意,反而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微月宫,甚至不惜被打发到除华宫里去。”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那曹采女的宫女贪了他的功劳,定然不会从小李子这里回去就告诉曹采女,必定是拖了几天说是自己发现的,曹采女信以为真,因此才会放过了小李子。”苏如染立刻听出了端倪,笑道,“但这曹采女也不对劲啊,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去禀告太后,反而瞒了下来,若是不打算插手,怎还会把那宫女留到了事发之后才了结?”
“曹采女是我进宫后次年正月里没的。”苏如绘淡淡道,“当时因为除夕宴会上辛才人小产,牵出巫蛊之祸,接着六宫都被搜查,其中曹采女、韩御妻都被查出了类似的东西,最后韩御妻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被降为佳丽,曹采女……被处死。”
苏如染思忖片刻:“你怎么看?”
“贤妃娘娘没的时候,我曾经悄悄去过次明光宫。”虽然室中无人,苏如绘却依旧凑近了苏如染,声音轻得几不可察,“我诈了贤妃的近侍绿衣,道假山的石头是贤妃娘娘自己弄松,为要叫乐安公主受些伤,可以给贤妃娘娘一个亲近女儿的机会,绿衣默认了。”
苏如染一惊,“她竟会做出这种事!”
“我进宫时乐安公主已经没了,关于这位公主的为人,还是从如今的太子殿下那里听来的,只说她很不亲近自己的生母,贤妃娘娘又只有她一个孩子,心心念念想要与公主亲近也是常理。”苏如绘悠悠道,“而且贤妃娘娘的打算,是想算着时辰,等公主跌落假山时,自己恰好在下面接住她。”
“但这也冒险。”苏如染沉声道,“公主可不是皇子,身子骨儿娇贵,再说就算不受重伤,万一在假山上磕破了皮伤了脸和手臂,留下伤痕,可不是闹着玩的!贤妃娘娘既然能够做到正一品四妃之一,怎会如此卤莽?”
苏如绘提醒道:“可是绿衣默认了,实际上贤妃的病倒与死去,与此事也大有关系!我不过是恰好赶上了被栽赃罢了。”
“绿衣在撒谎!”苏如染肯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