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和父皇对大哥固然不是很满意,但绝不想在这几年废弃他。”甘然悠悠的说道,“八年前忍着仪元皇姑殉葬的痛楚继续下降光奕长公主安抚秋狄,又欲以柔淑郡主使北戎自顾不暇,或许的确有腾出手来收拾暹罗的意思,不是暹罗,就是阀阅。总之,在目的未曾达成前,皇室不能有一点乱子,或者,这也是当初甘霖出生不久,父皇就立他为储君的缘故,嫡出长子,名正言顺。”
苏如绘神色复杂道:“然而当年的辛才人之事总是太后与陛下心头一根刺。”
尤其是皇子越发多起来之后……一个无法容忍异母兄弟的太子,即使再优秀,也不能叫帝国的所有者放心将一切交托给他,毕竟对于太后和长泰而言,如甘然等皇子固然不是嫡出,却也是他们的血脉。
“父皇春秋正盛,还有足够的时间亲自调教。”甘然温和的望着她,有些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因此就算打算废弃太子,也并不着急,如今年长的皇子,不过良王、我、甘棠并甘美,甘美其实还不算太长,父皇和皇祖母大可以等下面几位皇弟长大些后再观后效。”
顿了一顿,他平静道,“但柔淑之事突然泄露导致废前太子之事,让皇祖母与父皇的计划,彻底打乱。”
毫无瑕疵的帝国继承人被阀阅联手逼迫废弃,虽然因着长泰如今膝下子嗣还不算多,而且年纪也不大的缘故,在迅速立下新太子甘然后,这场由废太子引起的皇室内乱,看似被抚平,然而不但庶出而且生母还十分卑微的甘然,不过占了嫡长子外的一个长子,相比之下,除了四殿下甘美,其他人各有所长,如今甘沛、甘露年纪尚小,可若再过十年,谁又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皇室吃了如此之大的亏,岂有不报复的道理?这不仅仅是发泄,也是要告诉阀阅,谁才是大雍的主人!
嘉懿太后老于世故,长泰好歹亲政了也有二十年,他们所接触到的消息也比苏如绘多得多,看似带头逼迫甘霖被废弃的沈家是遭了算计,他们又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因此皇家的报复,不会先从沈家开始,嘉懿太后和长泰乐得等西凉沈揪出幕后真凶——能够陷害西凉沈氏的,多半也是阀阅,两个阀阅交恶,皇家自然乐得在旁煽风点火,袖手旁观。
还省了自己找出来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宫里还有位沈淑妃,以及沈淑妃所出,流淌着西凉沈氏血脉的三殿下甘棠,但对于沈氏来说,支持甘棠夺储不可能把全族赔上,所以在这种全族都被狠狠阴了一把的情况下,沈家如今注意力皆放在了洗清自己冤屈上,自然会在夺储之事上放松……这一切对嘉懿太后与长泰而言都是乐见其成,因此沈家反而因祸得福,躲过了太后首当其冲的怒火!
而就在太后和长泰对着其他阀阅仔细斟酌挑选时,太傅武洛逝世……苏家,几乎是在猝然的情况下,被推到台前。
“太后原本想拿来杀鸡警猴的那一个,应该不是我们苏家。”苏如绘苦笑着道,“我苏家一向忠心,就算因为我与你亲近,当初父亲死活不同意……这些事情,想来太后是清楚的。可太傅……这却是上天要把这个机会送给太后了。”
“不错,若太傅还活着,皇祖母应该会挑宋家或端木家下手。”甘然微微眯眼,“我怀疑陷害沈家的应该是端木家,毕竟与柔淑郡主有关系的,除了她在仁寿宫能够接触到的甘棠,就是她的嫡母端木氏!”
苏如绘随口道:“为何不是她的生母宋氏?”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问多了,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真是被柔淑骗多了,总觉得她说的话……不那么可靠。”
“宁王后这个嫡母对庶出子女的态度,只看如今的世子就知道。”甘然淡然一笑,“所以柔淑定然是不喜端木氏的。”
“所以柔淑将太后要把她远嫁北戎的消息,设法透露给了端木氏和沈氏,甚至帮着端木氏出主意,叫沈氏担下这责任?”苏如绘忽然想起一事,疑惑道,“有件事我不明白,一是端木氏除了一个旁支嫡子端木劲乃从前良王的伴读外,与诸皇子的关系不大,另外就是你上回似乎说过,那个端木家嫡出的端木卉,她是奔着良王后而来?这却是怎么回事?”
甘然微微一哂:“正因为端木家透露出想为她争取良王后之位时我才觉得陷害沈家的人是端木氏,良王当初身边六个伴读,最得他信任的无疑是卫家卫羽青,卫家反正是短时间里出不了公开宫妃的,自然也不会太多牵涉进夺储之事,所以当年做了甘霖伴读后,一直一心一意的帮着他巩固储位,但一旦得知甘霖储位不保,也是立刻抽身就走,毫不留恋……除了卫羽青,甘霖最笼络的两人,一个是顾连城,此人的才华换了谁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都不会轻视,另一个自然是你兄长苏如锋,这当然是看在你们家的面子上。但和你兄长这些人一起进宫为伴读的端木劲,既不算出彩,本身也只是旁支子弟,甘霖的精力有限,自然要疏忽他些。”
“难道他们想玩雪中送炭?可是即使良王是嫡长子,一旦被废弃也不容易复位吧?”苏如绘一脸不解,她养在后宫对前朝之事都只是趁回家时悄悄打探一二,因此许多事情都无法推测,“而且若早先就想到这些,当初为什么不叫端木劲留在良王身边?这样岂不是更加可信?柔淑郡主若将消息透露给了端木氏,必定走端木静光这条路,端木静光只有怀真郡主一个亲生女,她又与世子闹翻,将来可还指望侄子替郡主撑腰呢,怎么会不提点端木劲?”
甘然伸手摸了摸她长发,哂道:“若不和苏家、卫家一样将端木劲也叫走,如今沈家还用查吗?”
苏如绘大是懊恼:“今儿我怎觉得自己格外的笨?”
“唉,聪明久了,总也该有笨些的时候。”甘然一本正经道,却见苏如绘一道冷光扫过,忙改口道,“谁说你笨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这般既聪慧又机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有笨的时候!你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