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淑郡主远远的招了招手,她今日装扮得甚是艳丽,上面是一件银泥紫罗对襟春衫,下面系着石榴红六幅湘水裙,裙裾上绣了星星点点的月白碎花,犹如小憩树下不经意撒上的花瓣,头上梳着双螺髻,发髻上面,缠了一对赤金镶宝环,金环边缘,缀着细细的珍珠流苏,三春时候处处草木发生,而大部分花卉都还在抽叶含苞之时,那条石榴红裙实在是艳丽,苏如绘满腹狐疑,走到近前才问道:“你寻我做什么?还叫我不要带上丹朱?”
“丹朱的生辰快到了,我闲来无事想替她准备件礼物,听说她最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想找你帮忙去挑一挑,自然要瞒着她,否则还算什么寿礼。”这时节气候尚微凉,柔淑手里却已经拿上了团扇,她说话时漫不经心的转着扇子,乌檀木柄下坠着的两寸来长的绛色流苏就拂到苏如绘手上。
苏如绘诧异道:“你还穿着夹衣就拿扇子?也不怕招人笑话?”
“一年到头用不了几天就要被嫌弃的东西,还不许早点出头来露露面吗?”柔淑嗤笑。
苏如绘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么还是去上林苑挑选吧,御花园这边都不如那里好。”
“依你说的就是,我对这些东西都不在意,丹朱那停芳园里到底有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柔淑道。
两人商议停当,便着人抬了软轿来一起往上林苑去。
这一日的天气并不太好,天色阴阴,不过两人正当韶华,在仁寿宫里闷着,都格外不怕事,不过叮嘱随身宫女把绢伞带上。
到了上林苑,苏如绘看了眼四周,哎呀了一声:“咱们不怕雨,可若下了雨怕不大好移盆。”
“这没什么,丹朱也不是明儿生辰,等天晴了再移好了。”柔淑道,“来都来了,难道就这样回去?”
“也是。”因要挑选送给丹朱的卉木,所以两人都下了轿,沿着花径认真打量着。
三月里面迎春已经开得鲜丽,翠生生的枝条上面点缀着指甲大小的金黄色花蕾,衬托着四周欣欣然的草尖,格外精神。除了迎春,桃杏之类的树木也都吐露新芽,有的地方甚至结起了一个个小小的花苞。
只是丹朱好歹也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时不时的磨着太后要过许多名贵花木,这样寻常的物事到底不能当成寿礼去送。何况如桃李杏树,一大片自是云蒸霞蔚,可少了却没了那样的韵致。
加上难得看到一些新奇的花卉,柔淑欲要叫人去把附近的花匠叫来,却被苏如绘提醒停芳园里已经有了。如此两人走走停停,天色愈加阴霾,雨虽然未下,风却渐渐大了起来。
两人出来的时候都没另外加衣,如今这风一阵冷似一阵,到底还有些冬日的残寒,都微微哆嗦起来。白鹭看到,便建议道:“郡主,小姐,不如找一找附近可有避风的地方,歇息歇息再为丹朱郡主挑选?”
“如此也好。”柔淑和苏如绘对望一眼,都点了头。
上林苑苏如绘是来过数次的,当下由她带路,向距离此处最近的涵远楼走去。进了楼中,风一止,几人都松了口气。
“没想到现在还这么冷。”柔淑因为被冷风吹得嘴唇微微发白,却不忘记捏紧了手里团扇。
苏如绘此刻无心嘲笑她,摸着身上半臂懊恼道:“早知道该搭一件厚些的披帛。”
“一会让软轿直接到楼边来好了。”柔淑庆幸道,“幸亏他们还没把软轿四周的布幔拆去!”
“这里现在没人?”苏如绘看了眼四周,“我们坐一会罢。”
柔淑不比怀真自小在宫廷里长住,这上林苑她还是头一回过来,坐了片刻,又在窗边看了看,问:“这楼上能上去么?”
“自然是能的。”苏如绘道,“如今还没到最后一关的时候,到那时候,这里咱们可就不好来了。”
柔淑奇怪道:“为什么?”
“去年就听宫里传言,这回采选不仅仅是皇家选媳,陛下还要为一些人赐婚,里面就包括了我二哥。”苏如绘道,“听说陛下打算把最后一关设在这里,着入选的秀女在楼下折花,让那些外男在楼上观看,也是让双方都先见一面,免得赐婚反成怨偶的缘故。”
柔淑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楼上能够看到附近许多卉木了?不早说,咱们何苦那么仔细的走来走去,还不如到楼上去看看,有好的再认了方向过去岂不是更好?”
“是你一到这儿就下轿的,我辛苦陪着你走了这么久,你一句好话都没有,反而还要埋怨,当真是好没良心。”苏如绘摇了摇头,“楼上风大,你确定要去看?”
柔淑不以为然:“受不了时再退下来好了。”
这座涵远楼本就是为了观景所建,四周都没有别的遮挡它的建筑,连花树也被刻意修剪打压,免得挡了视野,此时还远远未到杏林烈烧的时候,楼下偌大的一片杏林不过堪堪吐出点点蓓蕾,远处的碧池上,尖尖圆圆的荷叶倒有连片的趋势,从楼上也能分辨出那些班驳有别于水面的嫩绿。
苏如绘随柔淑一起登上二层,风立刻吹乱了鬓发,苏如绘四下看了看,顺手指一个方向道:“那边是芙蓉清波亭,年初时候太后有兴致叫办起百花宴来,还在那里停过一停,原本百花宴要摆在那里呢,太后不喜欢,才移到涵远楼来。”
“哦?若是我也不喜欢,再怎么春暖花开,不到盛夏,水边总是冷一些,太后年纪大了,总是仔细些好。”柔淑说着,向那水畔的亭子瞥了一眼,忽然咦道,“除了咱们这上林苑今儿还有人来?”
这时候天色阴沉,苏如绘因分心为她介绍,倒没留神,听她说了才仔细看去,果然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至少有三四人,这天色欲雨的时候显然不会是宫人们聚集在一起,只是隔着一点距离,天色又灰暗,看不清晰。
“不会是丹朱,周意儿从太后病倒躲在紫潇榭一直不出来,也没道理忽然跑到这里来,张眷那病歪歪的身子这样天气还跑水边便是自讨苦吃了。”柔淑嗤笑着数着可能,“莫不是哪个宫的娘娘?可陛下这会却是没空过来的……”
“你就不要促狭了。”苏如绘摇了摇头,“下去吧,天太暗看不清周围的草木了。”
正说着,几道紫电掠过因天色沉郁而灰暗下来的楼外,哗啦啦!却是蓄势已久的雨水终于下了下来。
苏如绘庆幸道:“幸亏来躲了风!”
“咱们可不用猜了,那亭子四面没遮挡,根本躲不住这么大风吹的雨,那里面的人必定要过来避雨!”柔淑眼珠转了转,嘻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