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急得跺脚,甘然抬手把信举高,笑道:“是吗?但谁都说苏家四小姐狡诈得紧,你可别在信里编排我的不是,我还是亲眼看一看放心。”
“胡说八道!我几时编排你来着?”苏如绘拉着他的胳膊,无可奈何道,“好吧好吧,其实这把柄还是良王送我的。”
两人笑闹了一阵,甘然才好奇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卫羽青是大哥心腹,若不是皇祖母与父皇心急,触动了所有阀阅的底线,卫羽青是断然不会背叛他的。”
“从前良王约我私下见面,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苏如绘含糊道,“牵涉到了前朝隐秘,那桩事倒正是卫羽青极感兴趣的,我在信里拿此事做条件,卫羽青定然会同意帮我解决沈子佩。”
甘然奇道:“他怎么解决?他自己去求娶小沈氏不成?沈家未必会同意。”
“这就是他的问题了。”苏如绘道,“卫家经历了隆和八年之事依旧未倒,难不成连沈家一个女儿都解决不了?”
甘然见她不想详说,便不再追问,又和她嬉闹了片刻,才飘然离开。
他一走,浮水便走进来道:“小姐,外面秋叶姑姑求见。”
苏如绘一皱眉:“她可说了缘故?”
“秋叶姑姑说,崔御妻想念小姐,因她身子笨重,而且也不敢擅自到太后宫里来,求小姐去看一看她。”
“这可是个笑话了,崔御妻虽然从前与我家有些关系,但如今她是陛下的妃嫔,若有什么不适,只管禀告了淑妃娘娘或德妃娘娘去召太医,叫我做什么?”苏如绘纹丝不动,淡淡的道,“何况如今太后病着不醒,我受太后抚养之恩,不时也要侍奉一二,怎么走得开?”
浮水抿嘴一笑,欠身道:“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再回来时,浮水却拿了一个眼熟的锦盒:“秋叶姑姑把这个留了下来。”
“是你上次送去的那个?”苏如绘瞥了一眼,也有点想了起来,问道。
浮水点一点头:“就是装了霞光雾月环的那个。”说着打开,里面一团淡淡霞霭,即使白昼也看得清晰,苏如绘望了一眼,嗤笑道:“收起来罢。”
“奴婢想不明白,小姐,崔御妻是什么身份,这霞光雾月环也是她带得的?”浮水一面把东西放起来,一面低声道,“这东西,贵妃娘娘亲手给您带上,这么取了去给别人,实在不妥。”
苏如绘淡淡道:“我自有用意。”
初春夜里的琼桐宫里百木发生,空气总却兀自流动着淡淡的寒意,淑月殿中若有若无的灯光,仿佛鬼火一般。
思烟察觉到外面的异响,警觉的出来查看,气死风灯照亮来人面目,她微微松了口气:“苏小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我想和四殿下说几句话。”苏如绘指了指她手中风灯,思烟会意,熄灭了灯火,小声道:“苏小姐对路径不熟,请拉着奴婢的袖子,仔细脚下。”
四皇子甘美毒害太后之举固然被竭力自救的苏如绘并柔淑郡主散布谣言、推出余太奇做替罪羊给顶替了去,又有德妃苦苦哀求,盛怒的长泰没有杀他,可也亲手执廷杖杖其数十,若非德妃没命的扑在他身上代为承受,又有敏丽夫人、甘然等将长泰拖住,也捱不到现在了。
长泰没有允许他跟着德妃回昭华宫,却暗中吩咐把他拖到淑月殿来丢下,显然是要叫他自生自灭。德妃不敢叫太医过来为他诊治,惟恐因此触怒长泰,反而送了甘美性命,几番斟酌,派心腹求了甘然。
苏如绘便是从甘然那里知道了甘美的下落,金疮药粉与饮食都有甘然安排好了,她今晚前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思烟带着她到了甘美所在的偏殿门口,微微迟疑道:“苏小姐,四殿下伤势不轻……”
“我不说多久,姑姑放心。”苏如绘明白她的意思,轻轻保证。
“那小姐自己进去吧,奴婢去前面守着。”
偏殿里无灯无火,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以及药味也掩盖不住的血腥之气。苏如绘提了思烟给她的灯,往里小心的走了七八步,才看到殿深处角落放了一张矮榻,上面伏卧着一个人影。
“四殿下?”苏如绘叫了一声,便见昏暗之中,一双亮若繁星的眸子睁开,淡漠的看着她,甘美毕竟是卫九歌之子,即使重伤在身,狼狈而卧,却风采难减,只是他此刻与往常行径大异,毫无从前的谨慎微默,那双与卫九歌如出一辙的美目中,却是说不出的空落。
他只看了一眼苏如绘,便又闭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兴索然。
苏如绘也不以为意,将风灯放下,自己就近挑了张凳子擦了擦坐下,缓声道:“四殿下的伤如何了?”
甘美不予理睬,苏如绘便继续道:“殿下想必很好奇臣女此刻前来的目的吧?”
“是为了顾连城!”
甘美依旧闭着眼,却低声道:“那是良王伴读,与我何干?”
“伴读?”苏如绘轻笑,“若不是为了殿下,堂堂薛女史的得意弟子,帝都有名的神童,陛下亲赐士之珍宝为字的顾才子顾连城,又何必想尽办法引起太子注意,入侍上书房,从而得到出入宫闱的机会?四殿下以为,若无原因,以家师的性情,教导出来的入室弟子,是那等重视名利之人么?”
甘美蓦然张目:“苏如绘,你知道的似乎太多了?”
“不算多。”苏如绘盯着她,慢慢一笑,“顾大人到底是我师伯,我刚进宫时,就听璎华夫人唱过在师傅那里见到的曲子,心下好奇,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晓得了一些事情。”
“他身上流淌着那负心薄信之人的血脉,自己也是声名鹊起后方被顾太一承认,作此惺惺之态,以为我会领情么?”甘美低低的笑着,笑声冰冷刺骨,“你何不带你的好师兄偷偷往淑月正殿,看一眼他的生母,好好转述给顾太一知道?”
不等苏如绘答话,甘美却又道:“顾太一知道了,想必也不过一叹罢?我听母妃说,当年顾太一孤身回洪州,再次返回帝都,听说了卢王强纳之事,也不过叹了口气……他这口气,当真沉重!”
甘美转向苏如绘,眼神凛冽,切齿道:“只恨我身在宫闱,又不受重视,只能毒瘫了仁寿宫的贱妇!却无法对付顾太一那等所谓的重臣!否则……”
“顾师兄不是顾师伯之子。”苏如绘静静听着,蓦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