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台因为就住了苏如绘主仆,又较为偏远,如今宫里又是山雨欲来的气息,只等长公主一行离了帝都,恐怕就要发作,所以附近的雪层层堆积,一时间竟无人扫。
甘然身上的赤狐裘在雪中格外惹眼,裘衣夹缝里,露出一角玄色华服,远远望去,犹如一团火焰,他静静站在院前不远处,看着苏如绘走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看着,苏如绘的脚步缓慢了一下,走到近前,才若无其事的行礼:“殿下怎么来了?”
“你退下。”甘然看了眼浮水,浮水抿嘴一笑,欠了欠身,径自走进他身后的院子。
“如今各方看着你的人那么多,怎么还要跑过来?”苏如绘看了看四周无人,顿时埋怨道。
甘然却伸手拉过了她:“你跟我来。”
苏如绘不解其意,跟着他走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是望金阁。
这座楼阁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来过,嘉懿太后赏菊的兴致也不过就那么一年。
“爬上去?”苏如绘疑惑的看着他将腐朽的锁扭断,“你要做什么?这阁子四面透风,冷不说,你穿得这么显眼,仔细被人看到。”
“来就是。”甘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她。
到了楼阁上,北风呼号,苏如绘冷得缩手缩脚,甘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里面走了圈,随意看了几个方向,待苏如绘要看过去时,他却收回了目光:“这里冷,下去吧。”
“你到底在搞什么?”苏如绘靠近了他,一脚踩在他靴子上,恨恨道。
甘然不怒反笑:“下去你就知道了。”
“若是不知道……”苏如绘眯起眼,威胁的看了他一眼。
甘然反手握住她手,长笑:“若是你还不知道,那才奇了怪了!”
望金阁建在了鹿鸣台侧,下面就是青石堆砌的高台,虽然不及阁子高,到底也不是平地,四面没有遮挡,风总是大很多。苏如绘刚回宫,先去曲台宫拜见了长公主,又偷偷去了回明光宫,早已疲惫,再在望金阁上吹半晌,此刻便有气无力道:“你扶我回去吧,我累极了。”
她话音刚落,甘然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揽住了她腰,虽然隔着裘衣,苏如绘仍旧面上一红,轻拍了下他手臂,嗔道:“仔细叫人看到。”
甘然却偏过头来,凑近了她耳畔,含着得意的笑意:“已经看到了!”
苏如绘一怔,过了两息才回了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鹿鸣台下,秋日里一望无际的黄金之海中那条可以说是隐蔽的小径,当初她曾被甘然全身是水的跳出来吓了一跳……因着菊花开败后被尽数割去,显得格外宽阔显眼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站着一行人。
为首的那一个,雀金裘衣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曼妙身段,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依旧可见的倾国容颜,想也不用想……是霍清瀣。
小霍氏身后带着两名宫女,除了她外,还有另一个人,也带着贴身宫女,是丹朱。她们应是从曲台宫离开后,又换了衣裳梳洗,估计她也该从曲台宫回来,打算来拜访苏如绘的?
台上台下,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住,只闻雪花簌簌,原来又下起雪来了。
半晌,苏如绘轻轻挥手,示意甘然松开自己腰间的手臂,然后甘然无声笑了笑,手下用力,反而干脆的把她揽进怀中!
“甘然!”苏如绘面色顿变,低喝道。
鹿鸣台下的六人,却是眼睁睁的看到,苏如绘伸手抚过楚王手臂,楚王原本因与她们对视而木无表情的脸上,蓦然笑意盈盈,极为亲密的把苏氏拉进自己怀中,甚至当着她们的面,俯首吻住了苏氏的唇。
丹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身后的宫女掬翠机灵,忙对面色瞬间苍白的霍清瀣欠了欠身:“霍七小姐,郡主身子弱,在这里吹了会风,有些不妥,容奴婢服侍郡主回停芳园去喝口热茶,再陪霍七小姐去拜访苏家小姐如何?”
说着她暗中用力一掐丹朱,丹朱醒悟过来,赶紧掩饰的咳嗽了几声,只盼望能够脱身时也提醒台上两人。
丹朱的咳嗽声被北风吹散,但苏如绘却绝对不是没有看到她们,只是她怎么挣也挣不出甘然的手臂,一个自幼习武的皇子的力量与长年养在闺阁的娇弱贵族少女相比起来悬殊实在太大了。
“你!”苏如绘终被放开,却已经气喘吁吁,鬓发也因挣扎有些散乱,她原本被冷风吹得青白的颊上早已染上层晕,这会她已经不敢去看台下,只俯在甘然身上,任她自诩伶俐,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竟是一片的空白。
“我与霍七、丹朱都不熟悉,不过想来她们眼力应该都没问题。”甘然带着笑意甚至隐约有一丝痛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么久了,她们看得还不够清楚吗?”
苏如绘借着他的怀抱掩护,悄悄瞥了眼台下,却见丹朱正在离开,临走时不忘投过一个焦虑而无奈的目光。
她喃喃道:“你刚才叫我去阁上,是为了叫她们看到?”
“望金阁的位置,彩明轩的人看得最清楚,我怕她们不留意,好容易挑出这件玄狐裘,你看怎么样?”甘然微笑着吻了吻她鬓发,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傲然。
苏如绘却觉得一头雾水,提醒道:“小霍氏还在下面。”
“她不在下面,你这般害羞,我还这么做干什么?”甘然淡淡的笑了笑,“好啦,既然让她看清楚了,我先送你回去。”
“你想叫她断了念想吗?太后……”苏如绘蹙着眉,“这太卤莽了。”
“卤莽?”甘然悠悠的笑了笑,松开手臂让她站好,却依旧挽着她,向住处走去,口角眉梢,都是说不出的恣意,“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苏如绘不及去看霍清瀣是否还留在原处,还是跟着丹朱离开,诧异道:“什么?”
“我高兴与谁亲近就亲近谁,高兴疏远谁就疏远谁……”甘然冰冷的笑道,“我是大雍的皇子,却连这样都做不到……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苏如绘怔了怔,下意识道:“那为什么今天不忍了?”她迟疑道,“可是太后……太后改了主意,以其他人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