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回宫了。”晚膳结束后,安氏照例带了女儿回房教导,冷不防说道。
苏如绘一怔:“今儿才初八。”
“你这个糊涂的孩子,自从你们这些人被选进宫里去养,这么多年,回来了几次?就是上回你病得那般厉害,太后又何尝愿意放人了?不过是怕你真的死在宫里,因之前怀真找过你麻烦,担心传出去叫人说天家故意逼死阀阅嫡女才肯让你回来住了段时间,到后来连余太奇都派来了,逼得你装不下去,只好乖乖回宫!”安氏点着她的额角,斥道,“如今送你回来的爽快,还可以说是怕我死了好叫你尽孝!但现在我都快好了,宫里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做什么还让你继续留在家中?莫不是当你和小霍氏一样,赶着出嫁前与娘家处好关系?”
苏如绘嘟着嘴揉着额道:“母亲!”
“太后这是乐得你不在,好叫小霍氏与楚王走近些呢!”安氏冷笑,“否则她怎么会任你在家里住着一点也不急?如今别说余太奇,就连姜太医都没见宫里打发来看?你再不回去,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事?”
“我想到那个人就心里烦得紧!”苏如绘咬牙切齿,“从前太子也就罢了,如今楚王……”
安氏冷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一个,如今的情况其实倒有几分像陛下当年大婚时,陛下想娶的本是霍氏,偏生太后中意周家女儿!其实那时候太师又何尝愿意叫唯一的女儿进宫去做小……贵妃到底也不是正房!不过是陛下实在喜欢贵妃!可我们苏家不同霍家,太子对你没男女之情,只看利益也就罢了,楚王对你好歹是有点情义的,家里自然也要帮你,你且快快进宫去,小霍氏你就不必多管了,为娘我自有计较!”
苏如绘惊讶道:“母亲从前可没说过这话!”
“从前是从前!”安氏瞪了她一眼,“哪有做母亲的不盼着女儿好盼着女儿称心如意的?虽然要顾着家族不能为你去做那夺嫡之事,但为你争一把凤位还是争得的!”
求见的表书安氏早已递上,翌日安氏早早起了身,按品大妆,亲自带着女儿进宫去谢恩。德泰殿里,太后的表情淡淡的,不复从前总带着的三分笑意,但端详了片刻安氏的气色,到底给了个笑脸:“哀家瞧你似乎大病初愈,留着女儿在身边伺候几日,也是应该的,又何必急着送她回来?倒显得哀家不喜她尽孝一般。”
太后话里就是一顶帽子扣下来,安氏笑容满面,在座上欠了欠身才道:“回太后的话,这却是太后把臣妾的女儿养得太好了,年前如绘回去时,固然担心臣妾,也惦记着太后凤体操劳,真真是在家里硬是掰了一半心思望着皇宫,这不,臣妾才好,如绘大大松了口气,就想着要看看太后了!”说着安氏又笑,“也不怪如绘这么想着太后,都是太后待她好!臣妾也不能拦阻了她,何况臣妾自己也要来谢恩呢!”
“多大点事?”太后淡淡的笑了笑,“原本哀家是打算叫她在家里好好陪你一陪,没想到你这么谨慎,倒是自己把这天伦之乐的福分往外推,那今儿如绘进了宫,哀家可就顺势留下她了!”
安氏如何听不出太后话中有指苏家为了富贵硬赶着女儿进宫宁愿放弃天伦之意,她脸上依旧笑眯眯的,道:“能够多得太后教导,那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福气呢!”
太后年纪大了之后,精力大不如前,如今又有其他事情压在心上,便不大耐烦来打这样的太极,又与安氏说了几句,到底敲打了一番,才叫她退下,苏如绘也被吩咐了跪安,叫她回鹿鸣台去收拾。
浮水早得了消息,空置了半月的屋子烧起炭盆驱寒,苏如绘坐在厅中听着浮水一件件禀告她离宫后的一些事情,白鹭、飞鸥自是自动避了开去。
“太后有意要叫小霍氏与楚王走近?”苏如绘眯着眼睛问,可真是让安氏说到了,如今看来,太后疼爱小霍氏,竟像是亲生的骨肉也不过如此,可是以苏如绘来看,除非甘然是那等重色之人,否则再怎么说,原本应该叫皇嫂的女子,却因为兄长失位,转而被推向他的怀抱,天潢贵胄,生母再卑微,谁没有个几分傲气?
再说这些年来,太后对小霍氏那么好,作为正经皇子的他们,难道心里真的没有半点嫉恨?甘棠那般恨甘美,似乎也只因为嫉恨他的生母,璎华夫人从前的盛宠吧?
“楚王其实很不耐烦呢。”浮水本就是甘然的人,不遗余力的帮着主人辩解,“好在太后如今做的还不算太明显,大多都会拉上柔淑郡主与丹朱郡主在旁,楚王都是笑着掩饰过去,非要与小霍氏说话,他也只是客气。”
苏如绘道:“说到两位郡主,为何今日在殿上一位都没见着,连小霍氏也不在?”
“都去曲台宫了。”浮水说着,哎呀一声,拍着脑袋,抱歉道,“方才奴婢还想着,等小姐回来要立刻提此事,谁晓得光顾说话竟忘记了……光奕长公主就要走了,今儿她们都约好了一起过去给长公主道个别,送上赠礼。礼物奴婢倒是略备了几件,就等小姐回来掌眼,可小姐既然回来了,总要亲自去一回。”
“这是应该的。”苏如绘忙站起身来,“长公主几时定的行程?怎么外头都没有说?”
“是昨儿才提起的。”虽然四周无人,浮水还是不自觉的小了声,“奴婢听袖香姑姑说,齐嬷嬷引太后看梅花解闷,长公主也在,夸了几句,太后就问秋狄可能栽种,若能的话叫给长公主装盆里装些走,说着说着,长公主就说出要辞行了。”
苏如绘沉吟了一下:“太后留了吗?”
“留了,太后说过了十五再走,可长公主说单于也有这个意思。”浮水道,“小姐,这事……”
苏如绘凝神想了片刻,笑了笑:“没什么,这是太后的意思,长公主是太后一手教导出来的,能不明白吗?”
太后都明着问了秋狄还有“没话”了,若是“没话”就该装着东西回去了。别说光奕是太后亲自教导过的,就是苏如绘也听出了里面的意思……这是太后急着料理太子这回事,加上这回太子废弃,天家内部动摇,就算没有光奕长公主插手,孤忽也脱不开身,能够忍耐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大雍要颜面,北戎的使者,在年前就被打发走,而秋狄的单于王子还在这儿,废太子,皇室与阀阅继续过招……总要顾着彼此的脸面。
换句话说,述平如今还赖在帝都,其实是在为阀阅争取时间,毕竟太子失位几成定局,越晚立新储,诸子矛盾越多,准备越充分,斗争越激烈,对皇族而言,损耗越大。
何况太傅武洛忽去,阀阅这边,原本出现了以苏家为首的缺口,但述平不走,皇室一时间也无法公然对苏家动手……述平乐得让两边两败俱伤,也许他还想看看热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