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抿了抿嘴,正要说话,偏偏太后转过头来对她们说道:“眷儿怎么与如绘走到了一起?”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这么回事,早上意儿姐姐去探望臣女,告诉臣女荣寿公主病了,因意儿姐姐惦记着陪伴太后,又见臣女腿伤好了些,就托臣女代姐姐及丹朱去探望公主,臣女顺手也替瀣儿姐姐备了份心意,刚才在余院正那儿恰好遇见了张家姐姐,这不,臣女瞧张姐姐精神不错,也说想念太后,就一起来太后这里了。”苏如绘忙道。
“原来是这样。”太后脸上露出关切之色,“荣寿怎么样了?方才余院正那里的小黄门过来,说余院正在旁照拂走不开,回头才来给哀家禀告,结果到现在都没有过来,说是澂嫔也被皇后叫去未央宫了,哀家正想着叫人去看看呢。”
张眷年长一些,又是太后族人,太后问话,本该她先接口,只是张眷身子弱,从仁寿宫门口到德泰殿这点路走下来却累了,这会正靠着椅子休憩,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苏如绘便欠身道:“太后莫要担心,臣女们去时,公主喝了药,正睡着呢,余院正说已经不妨事了,这会还没过来禀告太后,想是还要再观察公主一会的缘故。”
“这就好。”太后揉着眉心,似乎很是烦恼,“宫里就这么一个金枝玉叶,万万不可轻心,余院正晚点来回哀家倒没什么,只是不可疏忽了荣寿。”
苏如绘晓得嘉懿太后对子嗣一向上心,正要说些开心的话来劝解,却听下面德妃林氏道:“太后娘娘,说到荣寿公主这件事儿,妃妾可正有事情要与您说呢。”
“哦?是什么事?”太后讶然道。
“妃妾想着,这回这件事,可也不能全怪了尚工局。”德妃这么一说,太后脸色就沉了下去:“怎么哀家发作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难道还错了不成?”
德妃忙道:“太后明鉴,妃妾不是那个意思,妃妾是想说,倚晴斋还是宪宗时候建的,到如今都已经是上百年的东西了,尚工局虽然年年翻修,到底也不成件事儿,容妃妾说句实话,澂嫔位份固然不高,尚工局的人固然有那个胆子敢小觑了四殿下的母妃,可是荣寿公主是咱们宫里唯一的金枝玉叶,素来太后就是最最疼爱她的,尚工局哪来的胆子敢亏待了公主呢?只怕是倚晴斋太过陈旧的缘故。”
太后皱着眉头:“德妃难道是要给尚工局求情吗?”
“妃妾可没这个意思,虽然倚晴斋陈旧是个原因,可尚工局是行家,竟不早早报上来,这份疏忽也是该死!”德妃捏着帕子轻笑着道,“妃妾只是想,倚晴斋虽然只坏了荣寿公主从前住的那间屋子,但再让澂嫔和四殿下住下去也不太妥当了,再者殿下和公主年岁渐长,身边少不得要添人,倚情斋也就那么大……”
太后听到这里眉头才舒展了一点,和蔼的问道:“你既然来说这件事,想必有些想法了?”
“妃妾哪敢有什么想法?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与淑妃的管的,妃妾不过是多这么一句嘴,顺便来跟太后您求个恩典。”德妃嫣然笑着道。
听到这儿,苏如绘和丹朱倒也罢了,周意儿却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暗暗给殿下非行使了个眼色,非行左右望了望,见太后只顾着与德妃说话,旁边也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溜了出去。
这番小动作却躲不过侍立在太后身边的丹朱、苏如绘的眼,两人对望一眼,眼底都露出一丝不赞同,嘉懿太后看似精神都放在了和德妃说话上面,可想一想她长泰廿五年腊八节上敲打六宫的手段,如此明显的通风报信岂是会疏漏的?
不过也难怪周意儿急了,早上在玉堂殿里,苏如绘还刚刚和她说到如今最紧要的让太后息怒就是为澂嫔三人择好新住处,这会也不知道为什么主管宫务的皇后与淑妃竟是迟迟的不来,反而让德妃抢先过来提到,这样回头皇后与淑妃前来请罪时,却是连个象样补救的话都没地说。
何况德妃这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着皇后、淑妃没打理好六宫,才导致堂堂公主被冻病,周意儿哪还不要为周皇后担心呢?
“哦?这倒是奇怪了,除了那年为贞慎太县君的事儿你跟哀家缠了那么一回,之后便再未向哀家要过什么,怎么现在来开口又是为了谁?难不成是葛家那孩子?”太后记性极好,连林氏的外甥也记得很清楚。
德妃露出赞叹之色道:“太后真真是好记性,竟连妃妾姐姐的夫家都记得这样清楚!”但她很快扑哧一笑,“只是太后却猜错啦!妃妾的外甥有太后和陛下的恩泽,如今虽然还缺一个贤内助,但他身份放在那儿,可不敢和太后求这个情!”
“这也没有什么。”太后以为德妃今儿来除了为皇后、淑妃上上眼药,也就是想替葛成求一个指婚的荣耀,在她看来后宫中的妃子多了难免有拈酸喝醋的时候,太后自己当年也是从妃子一步步做过来的,只要不过分,她自是懒得计较,至于葛成,论官职家世,确实还够不上指婚的资格,但他一来是忠烈之后,二来来年开春因要为太子大婚,也要为其他几个皇子预备着,加上又是北伐结束后头回选秀,所以乃是大选,规模极盛,便是给德妃一个面子也无妨,反正与那葛成门当户对的人也进不了皇家的门,再说这一回里,长泰本就已经答应为几个北伐里大大露脸的少年才俊指婚,宫里不过多下一道恩旨罢了。
因此太后很大方的允诺:“贞慎太县君可有看中的女孩子?若是有,哀家就直接拟一道恩旨下去,若是没有,到时候也宣她进宫,你一同帮着掌掌眼,也挑个门当户对又贤惠端庄的。”
太后虽然觉得德妃这几年逐渐收敛,不似前些年那么泼辣,但还是不放心,故意说了门当户对四个字,希望她明白明年选秀为的是什么,就连长泰也要退后的,免得德妃另有打算紧跟着提出不妥当的要求来。
德妃笑眯眯的谢着太后道:“妃妾可真是要叫太后疼的做梦一般了,葛成是什么身份什么人?早些年一直得着天家眷顾,如今更是连婚事也得这般的荣耀,妃妾如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日日为太后、为大雍祈福,尽一尽心意了。”
“这些都是小事。”太后笑着说道,冷不防一旁的甘棠忽然道:“德母妃,令甥难道至今未娶么?”
“三殿下说的是。”德妃瞥了他一眼,淡笑着道,“若不然,本宫怎敢来求太后呢?”
“这可奇怪了,葛成如今也该有廿岁有余了吧?怎么到现在都没娶正妻?”甘棠关心的问道,“难不成是一直没有看中的人家?还是另有原因?”
德妃这几年固然贤惠了很多,但面对老对头沈淑妃的儿子到底还是懒得敷衍,以她如今的身份也无需太客气,便当着太后的面正色道:“三殿下,虽说葛成只是本宫的外甥,但殿下既然唤本宫一声母妃,本宫以为葛成虽然不敢高攀殿下,但殿下念在本宫这个庶母的份上,想必也不会故意去为难他的,是么?”
甘棠眯了眯眼,笑道:“德母妃这话可叫我糊涂了,我几时为难过葛成?”
“那殿下方才这番话若说出去,葛成想找好人家的女孩子怕是难了,只怕人人都以为本宫的姐姐贞慎太县君存心挑剔耽误了儿子的婚事,又或者是葛成有什么不妥之处!”德妃立刻沉了脸,冷冰冰的说道,“可怜本宫父母兄长早丧,就连姐夫也为大雍尽了忠,林家一脉就这么断绝,葛成虽然不姓林,可到底也流着林家的血!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说到末了一句,德妃已是两眼含泪,望向了太后。
太后心里腻烦,但也知道甘棠是说错了话,便轻叱道:“棠儿你说的什么话!葛家那孩子乃是贞慎太县君亲自教导出来的,自然是好的,若不是因为祖父祖父的孝,也不会蹉跎到现在了!”
太后虽然深居后宫,但到底是曾经执朝过的人,消息灵通却连此刻的甘棠也比不上,葛成在五年前祖父母双双过世,原本可合守三年,但贞慎太县君节烈,教导出的儿子也是纯孝之人,虽然中间因北伐的缘故被夺情了两年,但还是足足守足了六九七十二个月才正式除服,算算时间来年开春倒是恰好定亲。因着葛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葛成的祖父母、叔伯又都只是一些小吏,所以没什么人记得。
甘棠心里沮丧,他和周意儿都是一样的心思,不想让德妃趁着今天宫里出事,皇后、淑妃却未至的时候生事,本想拿住葛成说上一说,哪知却疏忽了这一点,加上德妃这几年越发的贤良淑德,倒是让人快忘记她当年可是敢带着人动手殴打沈氏的泼辣有为,原本这样的口舌交锋,又是在太后面前,便是平素里恨到了欲食对方血肉的,在这时候也断然没有揭开了说话的道理。
谁想到德妃偏偏就是这个性子,甘棠猝不及防反而有点下不了台,他是从小在太后身边卖乖,以此帮助母妃固宠的人,如何肯吃了这个亏?
当下接了太后的话头,恳切的下来给德妃就是一个大礼,也泣道:“德母妃快快不要生气,都是甘棠说话不知道轻重,让您误会了,甘棠实在不知道葛成丁忧在身,只想着关心一下忠烈之后,哪知道却惹了德母妃生气!德母妃虽然只是甘棠庶母,但到底是长辈,还请德母妃尽管责罚甘棠,万万不可因小辈言语冲撞气坏了德母妃的身子!”
德妃拿帕子拭着眼角,哽咽了半晌才说出话来,自然是原宥了,甘棠这才起身。
如此一来,德泰殿上到底扫兴了许多。
太后便露出疲乏之色,苏如绘等人正要告退,却听德妃道:“太后乏了,妃妾等人也该告退,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被刚才的事儿闹得心情不大好,虽然是甘堂有错在先,可一个是血脉之亲的孙儿,一个只是妃子,到底还是偏心,此刻和德妃说话语气就冷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