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然想了半天,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将秋狄入觐之事告诉苏如绘,两人只对袖香之事商议了一番,便双双出了春生殿各自回宫,然而他们没走出多远,甘然忽然反手一拉苏如绘躲到树后。
“四殿下?”苏如绘心中惊奇,拉下甘然捂住她口的手,看着不远处甘美快步经过,看他的方向,竟像是要往淑月殿去?
两人对望一眼,苏如绘唇齿轻动:“难道今儿这般适合偷窥么?”
“既然撞见,那就去看看吧。”甘然只是踌躇了一下就点头道,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君子,苏如绘三下五除二,把容易发出声音的钗环都摘了放回怀中,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这时候天色已暮,甘美又穿着深色衣袍,要不是甘然自幼习武,耳力眼力都是上上之选,单凭苏如绘,还真跟不住他。
只见他对琼桐宫的路径十分熟悉,走到各个路口时都毫不犹豫,不多时,一座宫阙出现在眼前,正是正殿淑月殿。
比起当年苏如绘受罚时的门庭冷落来,这几年淑月殿更是破败不堪,殿檐下蛛网尘灰堆积着一层又一层,若不是里面影影幢幢的火光,俨然无人居住。夜色里望去,很有除华宫的模样。
甘美在殿阶下停这脚步,抬头看了看殿名,却没有上去,而是在原地徘徊起来。
甘然和苏如绘心中疑惑,过了片刻,却见殿上走出一个人影,借着熹微星月光芒看到甘美,那人哑声道:“四殿下?”
“是我,姑姑。”甘美应该之前与此人见过面,闷声答道。
苏如绘忙在甘然手心写道:“是思烟姑姑。”
以她的目力这时候自是看不清楚思烟的面目,但听声音也知道这七年来思烟过的不容易,必定是苍老了许多,她缓步走下殿阶,叹息道:“四殿下怎么又过来了?这会天还不冷,夫人这儿不缺什么,您快回去吧,来的多了若让人看到可怎么办?”
“夫人……”甘美嗫喏着问道,“身子可好吗?”
“夫人很好。”思烟轻声说着,但夜色里依旧让甘然和苏如绘听得清楚,“只要殿下您好好的,夫人怎会不好呢?”
甘然和苏如绘大惊失色,苏如绘反应奇快,一把抬起手臂咬住,才压住惊呼之声!
两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思烟不过这么一句话,已经让两人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听甘美道:“姑姑知道许母妃的,她待我很好,如今又有荣寿,让夫人不要担心,我……我只担心她,在这淑月殿……”
“这几年淑月殿仿佛除华宫一般,倒是清净了不少,除了日子苦一点,其他都没什么。”思烟温言劝着他道,“这也是夫人希望的,殿下不要过于关心,免得让人看出来,惹得太后和陛下不喜,也引起那几位的嫉恨,到那时候,反而害了夫人!”
甘美叹道:“我知道!”
“那殿下快走吧。”思烟催促道,“琼桐宫靠近仁寿宫,若让太后宫里进出的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姑姑,让我看一眼夫人成么?”甘美哀求道,“就一眼!”
“你,唉……”思烟叹了口气,踌躇半晌方道,“好,不过你不可违旨,就在殿外看一眼!”
甘美大喜:“好!”
便听他噔噔噔的大步跑上去,甘然一拉苏如绘,趁这个机会,两人忙溜了开去。
到了距离淑月殿颇远的地方,两人骇然对望,苏如绘喃喃道:“那年,我在春生殿与你为淑月殿那个自缢的宫女之死争吵后,秀婉劝我出去寻你认错,我……我没找到你,想去折红梅时,便在淑月殿不远处遇见了四殿下……”
“我听你说过。”甘然沉声道,“刚才咱们都听到了,老四他……竟然是……”
“我没说完!”苏如绘急急的说道,“那会四殿下偷拿了我的手炉,我又刚进宫,还以为他因为生母身份卑微,被六尚局小看,所以冬日所用之物有所缺漏,心存怜悯,结果不久后,思烟亲自把手炉送了回来!当时我还与秀婉商议了好久,觉得四殿下那时候年纪还小,加上太后刚刚亲自结了冷香炭之案,不像是有意陷害,只当他贪玩把手炉丢到淑月殿附近,叫思烟见着了送回来……如今想来,恐怕是四殿下故意送去的!”
甘然深吸一口气:“这事情不大对劲,璎华夫人位份不低,如果老四真的是她的儿子,以她当年的盛宠,怎么说也不可能让个才人去抚养!”
“不错,而且宫中对这位夫人的得宠和失宠都十分含糊。”苏如绘赞同道,“对了,你在贵妃身边这么多年,可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我小时候听母妃身边的嬷嬷提过两句,这位夫人……仿佛出身不大好,父皇对她的盛宠又惹了皇祖母不喜,至于为了什么事失宠却不清楚了。”甘然沉吟道,“不过,皇嗣诞生非同小可,从彤史开始,一路都有记载,甘美被记在许氏名下这么多年,宫中竟无风声,显然是皇祖母、父皇,以及皇后都清楚的事情!”
苏如绘双眉一扬:“贵妃娘娘长盛不衰,此事娘娘未必不知道!我看,陛下大婚时礼聘的几位娘娘,包括德妃之类,恐怕都心里有数!”
她忽然想起一事,变色道:“璎华夫人得宠时,恐怕与永信宫有仇!当初我住在春生殿时,甘棠曾经拿了药来让我去下手,被我回绝了!”
甘然凝神片刻:“这是大事,我今晚去西福宫侍奉,中间寻个机会,把母妃身边念字份的几个姑姑嬷嬷叫出来问一问!”
苏如绘抬头看了眼天色,知道时辰不早,再不回去,只怕就要误了宫门关闭,到那时候事情可就要闹大了,点头道:“也好,我先回去,如果有什么事,你让人去召我给贵妃解闷。”
甘然点一点头,苏如绘正要离开,却眉头一皱,不禁低叫一声,甘然诧异道:“怎么……哦,你受了伤!”
苏如绘的小腿方才被那小院后的荆棘划伤,当时情况紧急,后来又忙着商议,一直到此刻,心神一松,才感到伤处火辣辣的疼,甘然替她卷起裙摆,光线黯淡却看不清楚,苏如绘忍着痛道:“不要耽误了,你先回西福宫去吧,免得差不多时候回去,让人看出端倪,不过是皮肉伤,回玉堂殿让秀婉拿药擦一擦就是。”
“我送你回去!”甘然放下裙摆,却正色道,“到时候你自己寻个借口说是怎么避过宫门口的人的眼目进去的罢!”
苏如绘惊道:“你发什么疯?仁寿宫的侍卫难道都是猪?何况如今新换了统领,正是新官上任之际,你……”她还要再说,甘然却不理会她,手中一用力,便将她抱起,足尖一点,飘然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