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堂四小姐来了。”母女正在说话时,外面紫染忽然敲了敲门,进来禀告道。
定国公不像武德侯苏万海一样,除了正妻郑野郡夫人外其他小妾都是摆设,苏万润姬妾颇多,这是因为曜国夫人连生了四个女儿始终没有儿子的缘故,为子嗣计,曜国太夫人自然要替苏万润不时添进新人,这也是当初安氏进门被婆婆和嫂子瞧不起,但是诞下苏如铁后却立刻迅速站稳脚的原因之一。
因为定国公府的女儿多,所以子女的排行是分开的,不像武德侯府上只有苏如绘一个女儿便跟着哥哥们论序,苏如墨是定国公第四女,这是上面有三个或嫡或庶的姐姐的第四女,倒是和苏如绘的称呼撞上了,因此两边府里称呼起来就在四小姐前面加个堂以表区别,若是家族聚会,才论整个宗族里的排行。
安氏听到苏如墨来了心里就不太高兴,但她脸上还是作出恼色道:“如墨又不是外人,既然来了直接进来也就是了,还要你进来禀告一声干什么?”
“二婶可不要怪紫染,是如墨自己让她问一下的,可别打扰了婶婶和堂妹说话,或是堂妹正在休息。”苏如墨笑吟吟的走进来说道,她现在穿着一套浅藕色衣裙,梳了飞仙髻,鬓发之间步摇奕奕,很是鲜丽。
“你这孩子可也太小心了,我和你妹妹说的也不过是问问她可好了些罢了,正打算要走,可巧你来陪你妹妹说说话。”安氏笑着唤她进帐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叫人去门口迎一迎。”
苏如墨忙道:“怎么敢让婶婶这么费心?因三叔病了,祖母惦记着亲自来照顾,父亲也时时来这边探望,倒把我母亲给拖在府里主持着,母亲又不放心,便叫我代她来看看。”
“母亲住了下来,大伯也是天天来看,国公府里倒是辛苦了大嫂了。”安氏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对靠在榻上轻笑的苏如绘递过去一个眼色,“你们姐妹且说说话,我去看看母亲。”
“婶婶走好!”苏如墨忙欠了欠身,见安氏离开,她才坐到刚才安氏的位置上,笑着道,“如绘,你这会可有精神说话?若不然,我下回来寻你就是。”
苏如绘知道这个堂姐定然是无事不登门,于是笑着道:“这会倒还好,堂姐可是要和我说什么吗?”
“你父与我父是嫡亲兄弟,咱们两个又都是嫡出,虽然不是亲姐妹,但也差不了多少。”苏如墨道,“你只给我一句话——为什么不喜欢我与顾公子在一起?莫非勇武伯家的小女儿许了你什么好处?”
苏如绘只听得莫名其妙:“你说的顾公子是说我那师兄么?这可真是奇了,从来只有做哥哥的替妹妹做主的道理,什么时候做妹妹的竟然能够对哥哥的婚事指手画脚?”
“此刻四周无人,我私下来就是想要问个明白,你又何必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苏如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道。
“这哪里是搪塞?”苏如绘虽然确实不想让苏如墨如愿,但也绝不会承认,因此反问道,“堂姐,我和顾师兄的关系你还不清楚?虽然都是出自薛师傅门下,可是薛师傅不过念着祖父那边的情分教导了我两个月,顾师兄才是她的入室弟子!人家愿意认我这个师妹可也是给师傅面子!再说你觉得顾师兄这等人,像是能够被我这个师妹左右的么?”
苏如墨听了皱眉半晌,仿佛自语般道:“若不是你说我坏话,怎么这么多年了他、他对我……”
“堂姐!”苏如绘被她这么一问罪,可也有点恼了,因此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这种话,不该出自堂姐之口!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做主!”
“哼,这会又不是大庭广众,事关你我一生之事,岂能真的不管不问?”苏如墨闻言,却反而嗤笑一声,“是了,你的婚事连你父母也做主不得,你操心也无用,可是我的婚事却是大有商榷余地的,如今我也到了二八年华,怎能不多想想?”
“堂姐既然有那么多商榷余地又何必非要巴着顾师兄不放?你刚才也说了顾师兄似对你无意,怎么说堂姐也是我青州苏氏嫡长系的嫡女!纵然顾师兄大才,可堂姐刚才那番话也着实伤家族颜面!”苏如绘不冷不热的说道。
苏如墨冷笑一声:“你知道个什么?你母亲命好,连诞了两个嫡子!二叔虽然爵位不如我父亲高,却不是个好声色的,武德侯府皆归你母亲打理不说,那些个小妾也没人敢在婶婶面前弄鬼!你倒是到定国公府里来住一住试试看!你就知道嫁人时挑一个像顾公子这样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了!”
“大伯府里怎么了?”苏如绘诧异的问道,定国公府虽然是她的亲大伯家,也是当初关乡侯在世时的老宅,但因苏如绘出生时关乡侯已经过世,苏万海早就分家分了出来,加上曜国夫人与郑野郡夫人不和,所以除了必要的应酬,否则两家主母既然不和,那女眷之间自也见面不多,这也是苏如绘拆起苏如墨的台来毫不内疚的缘故——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因为这样,所以苏如绘对定国公府的情形还真是不清楚,毕竟以前她年纪小又来往不多,这几年住在深宫连自己家情形都不是太了解更别说是大伯家了。
便听苏如墨淡淡的道:“我父亲上个月又给我添了一个庶出的妹妹,因此那个生下女儿的女人被抬成了第十一房小妾!”
苏如绘顿时瞠目结舌道:“什么?”
她倒不是惊讶苏万润有这么多的姬妾,而是惊讶苏万润已经年近六旬,居然还有子女出生。
“为何没听母亲提起?”
“哼,那丫头先天不足,出生后没几个时辰就死了!”苏如墨冷冷的道,“你可知道那婴孩为何先天不足?”
“为何?”
“在那婴孩的生母怀孕时,大夫曾说可能是个男孩,因此与她同屋的人就将寒药一点点放进她吃的东西里,希望能够让她堕胎,却没想到那女子居然还是撑到了孩子出世,可惜,孩子没撑住!”苏如墨冷冰冰的道。
苏如绘半晌没说话,才道:“这是内院阴私,堂姐告诉了我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想过我母亲和姐姐过的日子!”苏如墨盯着她一字字道,“你大约不知道,我的大姐,也就是我同母的姐姐,刚刚嫁进卫家不到三个月就做了嫡母!她前年刚生了一个自己的儿子,上面倒已经有了三个庶出子女!一个个眼睁睁的盯着侯位,上回我去看她,脸上敷了厚粉都掩不住疲惫之色!若是依着我选择,我情愿嫁一个门楣低一些却简单许多的人家!可是这不可能!你自己也是嫡女,应该知道我等千年门阀的嫡出女子,从来不可能太下嫁!而这个顾公子,他虽是平民,但才华横溢,师出名门!而且无父母在堂,不必立什么规矩,也不会有什么长辈给他房里塞人、做他大妇还要去替他谢恩!人也温和有礼……如绘,你自己想一想,若是你没有被选进宫里去,你自己会不会动心?”
“堂姐,我不是你。”苏如绘一皱眉,而苏如墨已经冷笑着出了声道:“那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命的母亲,还有两个嫡出哥哥护着你!将来二叔的爵位必定是由如铁堂哥继承,出嫁之后也有嫡亲哥哥撑腰,根本不用去看那些庶出哥哥的脸色!所以你也想象不到我的难处!”
苏如绘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半晌才道:“难道大伯府上那些庶出堂哥敢对堂姐不敬?”
“他们不用不敬我,只须不管我,待父亲去世,没了嫡亲兄弟撑腰,世家门阀的媳妇那么好做吗?婶婶当年不是个例子?听我母亲说,她还深得祖父宠爱,纵然如此,不也在祖母手里立了多少规矩!又被我母亲挤兑过多少次还得陪着笑脸?”苏如墨直言不讳的道,“也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才一个劲的不想我与顾公子在一起罢?”
苏如绘抿了抿嘴唇:“堂姐你说的不对,你是家族嫡女,就算大伯没了,难道苏氏的女儿还能让人虐待了不成?”
“父亲也没虐待母亲,可是母亲难道不是时常躲起来掉眼泪?”苏如墨不耐烦的道,“我今儿剖开了与你说这许多,只想问你一句话,我母亲当初得罪了你母亲,可是我可曾得罪过你和婶婶?这是关系我一辈子的事,你若在这件事上与我作对,那咱们两个以后只能是仇人了!你若在此事上帮一帮我,我也必一辈子念着你的好处!”
“堂姐,我还是那句话,顾师兄的婚事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可没那个能耐!”苏如绘板起脸来正色道,“而且堂姐这种话以后还是少提的好,这等事情不是闺阁女儿能出口的,堂姐大方只可惜如绘却胆子小的很……”
“你没那个能耐,但你毕竟是他师妹,我不想你以后再在他面前说我不好,知道么?”苏如墨仿佛是认定了苏如绘做过的事一般,也肃然警告道。
苏如绘听得皱眉:“我几时在师兄面前说过你坏话?堂姐难道不知道?这个师兄露面时我已经进了宫,虽然因着顾师兄是太子伴读的缘故,在宫里偶然见过几回,可都是寒暄几句,或者请教几句诗文,堂姐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
“你也不必套我的话,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有人点醒我还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未能如愿以尝,竟是你们母女搞的鬼!”苏如墨冷笑着道,“只是你也想一想,你我在外人看来总是同出一门的姐妹,你说我的坏话有人相信,我说你的坏话难道就没人信了吗?这斗起来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如绘你能在宫里待这么久想必也笨不到哪里去,其他话不用我多说了罢?”
“你!”苏如绘气急,然而苏如墨却只是甩了甩帕子道:“好了,知道你身子不好,堂姐我先不打扰了,你且躺着,我回去看看祖母!”说着施施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