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召南苑到游光堂的路苏如绘是被抬过去的,在软轿里苏如绘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让这三个叔伯居然不顾体统的大打出手,这三位中最年轻的苏万泽也已经年近四旬,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时候,再说,当初苦恋的女子间接被自己兄长害死,苏万泽都没与两个哥哥争吵,如今红鸾虽然说未来不可或知,但大雍皇帝的佳丽也不算辱没了她半奴半主的尴尬身份。
再说长泰春秋正盛,也还算个明君,照苏万润和苏万海的想法,红鸾能够给长泰做佳丽那已经是一种造化。
游光堂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用乱字能够形容了,大批武德侯府的侍卫团团将这里围住,安氏虽然依旧华衣美服,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势在主持,但从她发白的脸色与明显松散了不少的钗环可以看出这会郑野郡夫人也有点慌了。
也是,今天这事如何收场且不去说,关键是有那么一点消息传递出去,青州苏氏千年家风一朝沦丧!大雍以孝悌治国,讲究兄友弟恭,寻常人家,兄弟不和,尚且传为笑料,被族中长者叱责,何况是门阀高第?
而且这会在堂内扭打的三位都是什么身份?定国公、武德侯、关乡侯!定国公还兼了苏氏族长的身份!
看到苏如绘坐着软轿来,安氏居然没有训斥紫染,只是惦记着她身子未好,让她不必下轿行礼,简短的道:“你父亲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入,将人都赶了出来。”
苏如绘侧耳听了听,游光堂现在大门紧闭,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嘈杂声,她知道外面人多口杂,不能多问,便强撑着道:“三叔许久未归,大伯和父亲也真是,什么时候切磋不好,偏偏三叔一回来就拉着他较量,就不能等咱们给三叔接了风么?还把人赶出来——其实自己兄弟切磋,输赢不就那么回事,要怕什么不让其他人看到?”
安氏没把还在病中的女儿打发回去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台阶,便故意大声道:“可不是么?也怨你三叔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你大伯这段日子身子好了许多,听你三叔说着北地风光,越发的不肯服老,倒是拉着你父亲与你三叔较量上了,害得厨房的接风宴到现在都摆不上桌!回头见了你三叔可要好好说他。”
母女两个人一唱一和算是心照不宣的统一了对外的说法,苏如绘这才压低了声音靠近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知道倒好了,钟芳刚才进了府,你大伯与父亲在游光堂门口迎了他时还好好的,进去没多久,蓝月奉茶时就觉得气氛不对,接着蓝月被赶出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打了起来,蓝月赶紧遣人去后面告诉我与你三哥……”安氏头疼的道,“刚才我带着侍卫进去就被你父亲喝了出来,谁晓得这三兄弟都这么个年纪了还……”她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钟芳是苏万泽的字,苏如绘听了一头雾水,便扶着软轿的边缘道:“女儿进去看看。”
“你走得动么?要不要让紫染扶你?”安氏有些担心的问道,她之所以同意苏如绘进去是因为她也觉得这三兄弟会动手多半原因是在苏万泽,而苏万泽在众多侄子侄女里明显偏爱苏如绘,这是因为苏如绘在定国公和武德侯两家的嫡子嫡女里年纪最小,加上她小时候性子活泼狡黠,很投苏万泽脾性,或者苏万泽好些年没见过这个小侄女,会看一看苏如绘的面子也不一定。
就算苏万泽真的怒到了不给苏如绘面子的地步,但他终究是苏如绘的叔叔,苏如绘这会儿尚在病中,强撑起来劝这三个长辈,怎么也该清醒一下。
安氏权衡了一下还是只能让女儿劳动这一回。
“无妨,这没几步路,而且紫染在场怕是伯伯他们会更觉尴尬。”苏如绘叹了口气,一旁紫染机灵,忙从软轿里变戏法般拿出一钵温温的鸡汤道:“小姐,这是兑了白玉金参熬的,喝一些提提精神再进去罢。”
苏如绘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刚才紫染和蓝月去召南苑时那兵荒马乱的,谁想到紫染居然还不忘记带上一钵鸡汤!
“这汤本就是给小姐准备的,刚才唤来软轿,奴婢想着小姐本就精神不大好,莫如带上,路上也方便喝些提神。”紫染抿着嘴笑道,安氏顿时投来赞许的目光。
苏如绘点了点头,将鸡汤一饮而尽,果然觉得身子松快了些,就着紫染的手臂下了软轿,一旁蓝月忙上来半跪着替她理了下裙裾,苏如绘便步上游光堂前的台阶,示意门前两个侍卫替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会,游光堂里已经面目全非,一件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器物被砸得乱七八糟,堂上成套的金丝楠木家具几乎无一件完好。最惨不忍睹的还是堂上已经气喘吁吁但此刻兀自恶狠狠相对怒视的三人,苏万海膝下最飞扬跳脱的幼子苏如锋苦着脸,缩着脑袋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他还是难得这么乖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苏如锋也算是幼承庭训,自小打熬身体、勤练武艺了,可是眼前这三位一来都是他的至亲长辈,二来苏如锋小时候还是这三位指点长大的。他现在那点儿水平在这里不是够不够看的问题,是一个也拉不住!
就刚才试图拉开战局的一点时间,苏如锋就已经挨了好几下,身上新换的绸袍都被扯破了,要不是这三位还没彻底糊涂,招呼到他身上时刻意留情,苏如锋这会应该已经躺下了。
苏如锋正看着三人一阵阵头大,忽然门口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顿时惊动了那三个还在剑拔弩张的长辈,看到扶着门框依依而立的病态少女,苏万润三人也都是一呆,苏如绘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美人,她的容貌更偏向于明艳照室的那种,不过这会确实在病中,加上又是强撑着起身来劝和,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听说三叔回来了,心里想念的紧,所以特意跑来看看。”苏如绘到底是一病就倒的身子,这句话说了半天才说完,声音就透着无力,苏如锋不是笨人,一见妹妹抱病前来就知道多半是母亲和妹妹在使苦肉计,自然要赶着帮敲边鼓,忙不迭的过去扶住了她,趁机大声道:“妹妹你病得厉害,颜大夫不是叮嘱过要卧床休息,不可劳累么?召南苑距离游光堂这么远,可怎么过来的?三叔一向最疼你,早知道你这么想念他,必定和往常一样愿意亲自去后面看你的——三叔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扫向苏万泽,生怕这三叔不肯接自己话里的梯子,见苏万泽果然神色微动,苏如锋心头暗喜,不觉直接问了出来。被苏如锋这么一问,还带着满身风尘仆仆的苏万泽虽然有些忧虑的看了眼苏如绘,嘴唇动了动,但说出的话却是:“如锋,既然如绘身子不好,怎么还能让她到处乱跑?你先送她回召南苑,待三叔将一些事情与你们大伯、父亲解决,有机会的话,再去看她!”
苏如锋顿时脸色一僵,被他扶着的苏如绘也愣住了。
倒不是觉得苏万泽这么驳斥兄妹二人的面子,而是被苏万泽那句“有机会的话”给吓到了,苏万泽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两人的嫡亲三叔,若要探望苏如绘还有谁能拦着他不成?
就在这时,苏万润沉沉开口,显然定国公是被气疯了,也不顾还有两个晚辈在,直接便喝道:“老三!你若要为当年蜀道之事讨个说法,尽管向我来!大不了我将这条命赔了你那心爱女子合家!但若要借此脱离家族,那是想都别再想!生你是青州苏氏的人!死,你是青州苏氏的鬼!”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响彻苏如锋、苏如绘兄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