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顾连城和楚王?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而且还在这个时候前来?”苏如锋听了,脚步顿时一顿,没有先去正厅迎客,反而认真询问起来。
苏岩是门阀总管,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倒不催促,而是仔细说了一下情况,好让苏如锋心里有个底:“顾公子说是替薛女史来探望小姐的,而楚王则是奉了霍贵妃娘娘之命,同样是前来探病!”
“哈,这两个人倒真奇怪,顾连城代薛女史探望这是正常,毕竟女史是妹妹的师傅,哪有徒弟病了轻易劳动师傅的道理?顾连城这个师兄亲自跑一趟,已经是很给咱们家面子了。那楚王跑过来干什么?贵妃娘娘身边难道连个嬷嬷都没了?”因召南苑附近并无外人,苏如锋又刚刚在里面受了气,便哼了一声,直白的道。
苏岩对家中这几位主人的脾气早就了解,陪笑道:“虽是如此,可楚王毕竟是殿下,若非侯爷吩咐过议事时不得打扰,老奴早就要进去了,三公子,里面不知道谈得如何,是不是请侯爷出去陪楚王与顾公子说几句话?”
青州苏氏虽然自矜千年门阀,不过在皇室面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甘然虽然年少,但他是皇子,又已经册了楚王,武德侯府现在的家主苏万海也才是个侯而已,让人在厅上等这么久本来就是失了礼,要不是看郑野郡夫人请苏万海到召南苑来时脸色极为难看,而那位楚王又似乎非常宽容,一再强调他今日空暇,等苏家人有空再见他便是,苏岩必定是早就冲进去通知此事了。
“楚王驾临,父亲当然要去。”苏如锋虽然听了妹妹在宫里的遭遇后对天家的印象坏到了极点,除了他伴读长大的太子觉得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还是悻悻的道,“你进去吧,父亲刚才冲我发了好大的火,我可不想去碍他的眼,我回枫瑟居了。”
“侯爷怎么舍得真的责怪三公子?想必这会气就散了。”苏岩倒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苏如锋从小到大惹的事还不多吗?可是苏万海生气归生气,最后还不是一样护着他。而且苏如锋说什么苏万海发好大的火苏岩根本不信,苏万海对长子调教严格,对庶子训诫苛刻,惟独对幼子宠爱,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就进了召南苑。
此刻苏家正厅游光堂上,楚王甘然和顾连城正在苏家下人小心伺候下漫无边际的交谈着:“士珍,听说太子身边添了两个新人?”
“嗯?”顾连城本来正和甘然聊着诗词,猛然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一怔,很快便淡淡道,“这是内闱之事,我并不知晓。”
甘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士珍果然是君子,哈哈,孤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说着转开话题又说起了风花雪月,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一样。不过旁边伺候的苏家下人都是伶俐的,两人之间的每句话都被暗暗记下,过后转呈苏万海等人揣测。
顾连城也未再提此事,而是转过头问苏家一个下人:“四小姐身体是不是不大好?”
“顾公子见谅,今儿早上夫人请了颜大夫来给小姐诊治,走时脸色确实不大好看,夫人刚才命人急急将侯爷、三位公子全部唤去小姐住处,吩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打扰,才会冷落两位这么久。”能够在游光堂伺候的都不是蠢材,再说郑野郡夫人早就吩咐过要不露声色的将苏如绘病情传出去,这丫鬟便脆生生的道,“至于小姐到底如何,奴婢是游光堂的丫鬟,与后院的使女却是分开的,因此并不知晓。”
所谓并不知晓,顾连城与甘然都只微微一哂,门阀的规矩许多地方甚至比皇宫更为森严,这些丫鬟说的话,多半是主人让她说的,至于她说不知道的,也许是主人不让说,也许是真的不知道。不过照她所言,大夫是早上请的,苏家一家人却议论到了现在……难道苏如绘真的……顾连城毕竟是苏如绘的师兄,这几年因着定国公家有意招他为婿的缘故,武德侯府没少变着法子替两边搭桥,对武德侯府也是熟悉了,又是奉薛女史之命来探望,名正言顺,自然要随意得多,想到这里,他放下茶盏起身道:“那我进后院看看。”
大雍风气并不严苛,虽有男女之防的避讳,春秋之日,贵族少女出游者也比比皆是,只需蒙上轻纱便是。因此顾连城此刻这话倒不算突兀,那丫鬟听了,略一思索,便道:“顾公子且少待,奴婢去寻个能去后院的奴仆来替您带路?”
她话说的好听,其实却是遣人飞去后院打听能不能让顾连城过去,因定国公家对顾连城打的主意武德侯府十分清楚,所以对顾连城格外不一样,这丫鬟倒是伶俐,并不直接拒绝以免伤了顾连城的颜面,只打着找人替顾连城带路的幌子去请示,若苏岩那里说不能带他入内,她自然再想办法拒绝。
顾连城是正人君子,却没想到这许多,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闻言还是坐了下去等待,好在那丫鬟下去没多久,堂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只见苏万海匆忙的换了官服进来,先向首座的楚王甘然行礼,而顾连城避在一旁也向苏万海行礼、并与苏如铁、苏如峻彼此见礼。
“侯爷折煞小王了。”甘然虚扶一把,竟也还了个半礼,这让苏万海颇为惊讶,几人寒暄着重新入座,因甘然身份最高,因此他一直坐着首座,原本苏家人没来,顾连城在苏岩的拜托下硬着头皮坐了主人的位置替苏家招呼甘然,这会自然让到下面来,由苏万海这个真正的主人作陪。
苏万海对顾连城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劳烦士珍了。”
“世伯客气!”顾连城这几年和武德侯府关系不错,加上薛女史的缘故,笑着拱了拱手,倒也没怎么客套。
苏万海应酬了一句顾连城,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甘然身上,这也难怪,顾连城和武德侯府已经很熟悉了,但楚王却是第一次登门……确切的说,这是苏家第一次接待长泰的皇子,毕竟长泰膝下嫡长子甘霖也才束发一年。
“不知殿下驾到,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这种套话照例说上一遍,甘然再向苏万海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大度,苏万海便直截了当的问道:“殿下所来为何?”他心里其实在暗骂苏岩不懂得办事,怠慢楚王也几罢了,反正青州苏氏的门第偶尔傲慢一点也没什么,问题是如今朝中暗流汹涌,别看太子是正统,因着周后前几年失了独掌后宫之权,而霍妃一直盛宠、沈妃母子俱得太后欢心……尤其是六年前西凉沈氏的沈准入朝,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甘然今天在武德侯府待了这么久,传出去天知道外面怎么想,恐怕宫里还以为自己与甘然一见如故深谈良久呢!
“府上四小姐昨儿出宫,据说是因怀真郡主之故才一病不起,郡主也算孤的表妹,这次进宫也是母妃传召之故,因此母妃听闻四小姐病重,甚是歉疚,本该派嬷嬷前来,但身边得力的念心嬷嬷忽然病倒,便遣了孤来探视——四小姐究竟怎样了?”甘然淡淡一笑道。
他这番刚说完苏如铁和苏如峻立刻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怎么楚王与宁王府有仇还是怎的,专门来帮忙的吗?
原本苏如绘自服沉疴散与安氏联手诬陷怀真郡主,到底被太后拦了下来只是训斥了一番,而且若不是怀真郡主气恼之下出言不逊,太后可是准备就用擅闯玉堂殿的罪名教训几句就算了的,即使如此太后到底也没说怀真害了苏如绘。
不过甘然这么一说,因怀真郡主之故?霍贵妃都承认了,怀真郡主谋害门阀嫡女的罪名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定下来了。
一时间厅中除了顾连城和甘然外都在飞快的思索着甘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借此事来向武德侯表示善意?还是宁王府得罪了霍贵妃?可是这又怎么可能?端木氏又不是傻子,太后那么不待见霍氏,霍氏还不是好好的做着她的贵妃,长泰对霍氏宠到这个地步,谁会没事去得罪这一位。
再说太后虽然不待见霍氏,但对太师一直都非常礼遇……苏万海眼睛微微一眯,叹了口气道:“劳烦贵妃娘娘和楚王殿下了,小女这回病得很有些凶险,今儿早上夫人请了帝都最有名的颜大夫来看过,道是十分棘手,方才正是在内商议此事,才耽搁了殿下与顾公子许多时间。”
甘然和顾连城自然连声说无妨或不敢。
“既然如此,何不请太医来看?”甘然心里究竟是有点着急,不过他打着霍贵妃的幌子来已经足以引人侧目了,再表现得急切就更不像样子,到那时候霍氏或者可以为他摆平长泰,不过太后……“殿下,太医领朝廷俸禄,乃是专门为天家与朝廷肱骨诊治的,臣的女儿是什么身份?从前在宫里是太后怜恤,如今既然出了宫,若还是要劳烦太医们,岂不是太不懂规矩了。”苏万海连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开什么玩笑?太医?听了郑野郡夫人说苏如绘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被人下忧来鹤起,苏万海恨不得亲手将余太奇给掐死,将其他太医也全部杀了!要不是这些太医联手欺瞒,苏如绘这几年又不是没请过平安脉,怎么从来都没人告诉过她!
宫里这些太医现在苏家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了,他们宁愿相信那个很有几分傲气的颜大夫!至少此人一把脉就断出了忧来鹤,且说中了苏如绘素日许多自己都没注意过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