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子航回到海北市。
处理完公司所有积压的业务之后,已是傍晚十分了。坐在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子航的眼睛始终盯在手里的那张纸上,那上面写着名叫沈秀蕾的十二位女子的资料,她们有的是宾馆的保洁员,有的是医院的护士,有的是个体从业者,还有幼儿老师……可是,究竟哪一位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位女子呢?
他抬起头,眼珠慢慢转动着,思索着想起了文慧,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只是,那个秀蕾是自己心里的那个秀蕾吗?片刻的犹豫之后,他便果决地拨通了刘辉的手机号:“喂,刘辉啊,我想约文慧喝咖啡!”
“哎呀,你这家伙又想冒什么坏水啊!”对面的声音咬牙切齿的。
“一个小时候后,我们会在佳缘咖啡屋见,如果想来,就过来吧!”
“我干嘛不去,你等着我!”
挂断了电话,子航又给文慧打电话:“喂,文慧,干嘛呢?”
“想你呢!”
“哈哈,心有灵犀啊!”子航大笑,说:“那出来喝点东西吧!我在佳缘等你!”
半个小时后,文慧赶到佳缘咖啡屋时,子航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坐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他的身影很英俊,特别是脸部的轮廓,线条柔和,略显尖瘦的下巴,非但不觉得难看,反而更衬托出他脸部空灵的秀气来。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侧影,文慧竟感到一种浅淡的、悲伤的落寞。那一刻,文慧站在旁边,端详着他,忽然有了一种很陌生的印象。相识这么久了,可她似乎从来都不了解他。每日虽说近在咫尺,可心的距离却远在天涯一般。究竟是什么样的伤痛,让他如此的乖戾而又难以捉摸呢?
文慧思索着,一边定了定神,在脸上调整出一副妩媚的微笑,迈步走了过去,在子航的对面坐了下来。
看见了文慧,子航有些落寞的脸上,倏然绽放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望着文慧问:“喝什么?”
“咖啡吧!”
子航打了个响指,对闻声而来的服务生说:“两杯咖啡!”
服务生送上咖啡,子航端起杯子,默默地喝了一口。文慧凝视着他,用玩笑的口气说:“你叫我来,不但但只是喝咖啡吧?”
子航微笑说:“还真是有事求你?”
“哦,不会是向我求婚吧?”
“嗯,那倒不是。”子航笑着摇头,“我说过的,不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的。”
“子航,我不信你这话。一个人浪荡久了,总会厌倦的,最终都会找一个安稳的港湾靠岸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你也不会例外的。而我,就是你最终的港湾。”
“你错了!”子航笃定地望着文慧说:“我就是一个例外。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人都是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后还会孤独地离开。”
“不,我不相信,你说的不是真的。”
子航一耸肩,坐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说:“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哦!”子航仿佛刚刚想起的样子,说:“我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啊?”
“就是你生日那天的晚会上,匆匆来找你的女子,我听见你叫她秀蕾。她姓什么,干什么的?今年多大了?还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告诉我吗?”
“你还没问她住哪里呢?”文慧有些讥讽地说。
“对对对,你一定知道她住哪里?”
“你干嘛要问这个?”
“我觉得她很漂亮!你知道我就这德行,看到漂亮女孩就喜欢。”
“想给你的森林再增加一棵美丽的树?”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嗯,这个……”子航思索了一下,坏笑着说:“做为回报呢,我可以介绍一个不错的男士给你认识。比如刘辉,他就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友候选人。”
子航的话音未落,文慧就将一杯咖啡泼到他的脸上。
“喂,你疯了!”子航吃了一惊,气恼地瞪大眼睛。
“坏蛋!”文慧瞪他一眼,起身离开。
子航拿起一块面巾纸,低头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忽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抬头,就看见刘辉站在身边,眼神四处梭巡着问:“怎么回事?文慧呢?”
子航一边擦着脸,一边冷笑着说:“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刘辉怀疑地望着他,说:“什么,你这家伙,搞什么鬼啊?你找文慧到底要干嘛?”
子航叹了一口气说:“什么都没谈,就不欢而散了。你瞧,那丫头还泼了我一脸的咖啡。”
“是吗?你活该!”刘辉显出开心的模样。
子航看着他问:“你很高兴吗?”
“当然!”刘辉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文慧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走在步行街上,脑子里一边回味着刚刚在咖啡屋里的经历。
两年前,文慧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子航的。仅仅是一面之缘,子航英俊洒脱的外表,还有那副总是吊儿郎当的嬉皮随和的神情,一下子就将她深深吸引,她是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的。那次之后,文慧有事没事总喜欢跟在子航的身边。
那时,她才发觉,子航的身边是不缺女孩子的。但文慧相信自己的魅力,一定能够胜过其他的女孩子。更何况,文慧的父母都在新加坡做生意,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优越,跟子航可算是门当户对。有一段时间,子航跟她走得很近。甚至每天都会电话约她吃午饭。那时候,文慧的心里像浇了蜜,从心窝窝里一直甜到眼睛里了。清澈的眼神里,柔波荡漾着一个色彩缤纷的梦想:相信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子航的新娘!
可是,那样火热的温度很快就慢慢冷却下来。子航开始疏离她,而她也发现子航的身边又有了别的女孩子了。文慧的一颗心,开始忐忑起来,一天比一天虚飘。但心里还是怀着侥幸,希望子航那颗浪子的心,最终会停留在她的身边。今天,接到子航的电话时,文慧觉得自己心里的花朵一下子怒放了。子航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八岁了,该收心了。而子航在电话里打着哈哈说的那句‘心有灵犀’更让她认定,子航约她,最大的可能就是向她求婚。为此,她很精心地化了淡妆。希望在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将自己最美丽的容颜展示出来。
当子航告诉她,约她出来只是要打听秀蕾的信息时,一腔热望顿时化为冰炭。子航和颜悦色吐出的话语,在她听来,仿佛是一声霹雳,震得大脑都是嗡嗡地响。从那几句话的信息里,她知道子航的热情正在向别的女人身上转移。意识到这一点后,文慧觉得心里很难过,眼泪像不听话的小孩子,一串串滚落下来。
忽然,她听到一声刹车,抬起头就看见刘辉将车停在道旁,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文慧急忙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眼神专注地注视着文慧的眼睛,问:“你干嘛哭啊?子航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欺负我啊!”文慧说着,眼睛却再次水雾朦胧了。
“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文慧说着自顾向前走去。
刘辉从后面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上车!”一边连拖带拽地将文慧拉上车。
文慧没有反抗,坐进车里之后就开始哭泣。刘辉坐在旁边,只是默默地给她递纸巾。
“我们相识都两年,他怎么老是那副德行啊?见一个喜欢一个,他的心是大海吗?他现在也是奔三的人了,难道他真的想这么浪荡一辈子吗?”文慧哽咽地嘀咕着。
“那谁知道呢?不过,这好像是人家的自由吧!”刘辉瞅着她,幽幽地说。
“可是,我爱他,他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或许人家早就懂了,只是对你,人家根本就不想懂!”
“哎,你胡说什么呢?”文慧抬起头,瞪大一双泪眼,怒视着刘辉。
刘辉耸了耸肩膀,说:“我说的是事实啊!你干嘛总把眼睛盯在子航的身上。其实,在他身边还有很多优秀的男人呢。比如,我就是一个呢!”
“你去死吧!”文慧把手里的纸巾甩到刘辉的脸上,一推门下了车,夺路而去。
“哎呀!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刘辉咧着嘴,厌恶地用手捏着纸巾,抬头透过玻璃窗,凝望着文慧窈窕的背影,叹息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要这样?世上再没有女人了吗?”
刘辉跟子航是高中时的好友,即使读大学的时候,各奔东西,也从来都没有断过联系。对于文慧,他们几乎是同时认识的。可文慧就是对子航心存好感,而视刘辉却如同空气一般。想到“空气”这个词,刘辉心里有些悲哀。不管怎么说,刘辉也是名牌医大研究生,无论资历,相貌,还是家世,一点也不比子航差。刘辉的父亲是市文体局的局长,母亲在妇联,都是政府部门的公务员,刘辉也是在优裕的生活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小王子。可是,怎么在文慧的眼里就成了空气了呢?不过。空气也很重要的,虽说摸不着看不见,但谁都离不开的。但,这也太委屈了吧。
刘辉思索着,叹了口气,发动了汽车追了上去,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地叫着:“文慧,去哪里,我送你!”
“不要你管,烦死了!”文慧倔强地说。
刘辉下了车,将她再次拽上车。
文慧哭着大叫:“好啊,你这么关心我,就带我喝酒去,我要喝酒!”
刘辉用谴责的目光鄙视着她说:“真是的,哪有个女孩子哭着喊着要去喝酒的!”
“女孩子怎么了?男女平等嘛!你以为这只是一句口号吗?”文慧锋利的眼神咄咄逼人地望着他。
“当然不是了!”
“那还废什么话?”
“好啊,要喝酒还不简单,你说去哪里?”
文慧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浪人酒吧!”
刘辉不再说话,喉结上下滚动着,紧紧咬住嘴唇,脚下一踩油门,小车如箭一般,飞驰出去。
走进浪人酒吧,里面的客人很多,大多都是年轻人。
文慧找到一张空位子,坐了下来。刘辉坐在了她的对面,静静地注视着她。文慧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一招手叫来了服务生,要了一打啤酒。服务生答应一声,转身去拿酒。
文慧打量着这间酒吧,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儿还跟两年前一样,一点没变!”说着话,她的眼光落到了那个正在吧台上唱歌的年轻人。眼神一阵迷离,时光倒转到两年前的那次朋友的聚会上……
就是在这家酒吧,文慧第一次见到李子航。他穿了一套深灰色的休闲装,双手很随便地插在裤口袋里,高而修长的身影,如风中的一棵玉树,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白净的脸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闪烁着孤傲、清高的神情,对着屋里的嘈杂冷漠地一扫。只是这一眼,就让文慧的心脏,瞬时激跳不已。
那晚的聚会,他很少说话,也很少喝酒,只是沉默地把玩着酒杯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又给人以无限的神秘的魅力。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劝酒声里,他无奈地站起身,说:“我真的不喜欢喝酒,不然,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好,好,好!”大家一起响应着。
他带着满脸的不情愿,走上那个小小的舞台,拿起了麦克风:
那是一个传奇的日子,
你惊鸿般的美丽,
占据了我无忧的心空,
思念覆盖我全部的记忆。
从此开始寻寻觅觅,
渴望有一天将你偎依,
用你身体的温度,
温暖我冰凉的心底。
可是命运却不肯成全,
总是让我们天涯咫尺。
心的痛向谁诉?
心的苦有谁知?
知道我们都在同一片天空下——
呼吸,
也会有温暖起伏心里……
那一刻,在大家如雷的掌声里,文慧不可救药地坠入了深深的情网。从那一刻起,她的心里眼里,全部被子航的身影占据了。
文慧自认为自己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无论容貌、家世、学历,她都很有自信。可是,两年的光阴过去了,子航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文慧惶惑了,徘徊了,弄不懂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位女士,您的啤酒!”服务生轻轻唤道。
“哦!”文慧惊醒般地收回思绪,伸手接过来,一仰脖喝下一口,然后望着刘辉道:“你不喝吗?”
刘辉摇摇头说:“我开车呢,不能喝酒的。”
“不喝就算了,找什么理由啊!”文慧不屑地转过头,又喝下一口。
刘辉皱皱眉,看着文慧又倒了一杯,终于忍不住道:“哎,你少喝点行不行?想让自己醉吗?”
文慧任性地瞪他一眼说:“你干嘛管我?要喝就让我喝个痛快嘛。”
刘辉用一种既生气又无奈的眼光看着她,嘴巴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说。
文慧用湿漉漉的目光扫视了酒吧一眼,说:“刘辉,你不知道,这儿是我跟子航第一次相识的地方。那次大家在一起喝酒,只有那小子不肯喝,我们不罢休,他就说要给我们唱一首歌。哎哟,他的嗓音可真好听,站在舞台上,简直是帅呆了!”
“哎呀,你这个死丫头!”刘辉有些气急败坏。“那也是我们第一次相识。那次的聚会,我也参加了。”
“是吗?”文慧有些惊讶地望着刘辉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哎,你可真是伤我自尊啊!那你说我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这个,我还真是不记得了!”
“真是快被你气死了!”刘辉咬牙,眼神里燃烧着无奈的光芒。
……文慧有了八分酒意的时候,就开始哭泣。一边哭泣,一边数落着子航的坏,子航的孬。可是,尽管这个李子航有千般不好,她就是喜欢他,爱他……她哭着告诉刘辉,她的心很疼很难过,很绝望,她问刘辉她该怎么办?
刘辉望着她脸上雨泪纵横的模样,眉间皱起了一个大疙瘩,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死丫头,我的心也很疼的!”说完,喊来服务生,结了帐,夺下文慧手里的酒杯,强行拖拽着她,向门外走去。
文慧显然喝多了,脚步踉跄着,一边叫着:“干嘛,我还要喝,放开我!”
“死丫头,再喝,你就成烂泥了!”在门口,刘辉将她抱起来,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将她塞进车里,这才喘息着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直接向文慧的家里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