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傍晚,浪人酒吧里,子航寂寞地坐在角落里,脸色灰白,眼神里满是无奈的苦涩,手里转动着一只装满琥珀色液体的杯子,沉思地缓缓地转动着。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懒洋洋地拿起电话,问:“喂,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了丁俊峰的声音:“子航,南通的工程完工,后期的养护就要开始了,你觉得让谁负责才好呢?”
“******,你小子这么低能吗?这样的事也来烦我?”子航火气十足地骂了一句。
“哎,臭小子,你荷尔蒙过剩,憋着了是不是?嘴巴这么臭!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老总,我就算做主,也得跟你沟通一下吗?”
“废话!没什么要紧事,就别来烦我!”子航说着,一下子挂断了了电话。
丁俊峰握着手机发呆:这臭小子,真的想舍江山要美人吗?
而酒吧里的子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才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细看之下,竟是好久不见的杜丽丽。
看着长发飘然的杜丽丽,子航不觉失笑,道:“杜丽丽,好久不见,没傍上哪位大款啊?”
杜丽丽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妩媚地笑着说:“哎哟,李总,我可是一心一意想跟着你的,可你却不鸟我啊!”
子航自嘲地咧咧嘴,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我,呵呵,我还想傍一个款妞呢!”
“什么?”杜丽丽惊讶地问道:“款妞?”
看着子航认真点头的样子,不觉问道:“难道你傍上了一位富家千金?不至于吧,你还需要这么做吗?”
“嗯!当然!”子航嘴里喷出浓重的酒气说。
“是,是真的?”
“嗯!”
“哈哈哈……”杜丽丽放声大笑起来,引得邻座的客人纷纷注目过来。杜丽丽好容易才止住笑,望着子航道:“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连你这样的人都要傍富婆了!”
“不是,都跟你说了,是妞,款妞!”
“那这么说,你那位款妞在哪儿啊?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在此买醉呢?”杜丽丽有些嘲讽地问。
“哦,说来令人叹息!”子航喝了一口酒,有些唏嘘地说:“这几天,我的款妞逃离了!”
“逃离?”杜丽丽再次稀奇地瞪大眼睛,说:“哈哈,李总,几个月没见,你的变化还真是挺大的,傍了一个款妞,然后这个款妞居然还逃离了,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呵呵,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过,你不会懂的!”说着,子航干了杯中酒,站起身来,将两张钞票压在杯底,转身离开。
杜丽丽追出门外,说:“李总,你要去哪里?”
“嘘!”子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说:“别跟着我,嗯?我不喜欢!”
“哎哟,李总,你干嘛要巨人于千里之外呢!人家只是不放心你嘛!”
子航倒退着脚步,面对杜丽丽说:“呵呵,行了,别白费心思了,我的眼光很高的,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女人!别,别跟着我了,嗯?”说完,潇洒转身,一边害牙疼一般自语着:“走喽!我要去找我的款妞,不要钱的款妞啊!”
杜丽丽站在酒吧的门口,气得直跺脚,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什么眼光高啊?高个屁,不就是钱吗?”喊着,看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刚刚在心里燃起的火热的希望,忽而熄灭,一股森森的冷气,慢慢向四肢蔓延……
医院里。
在病床上躺了一星期的刘辉,已经度过了最初的疼痛期,身体正在快速恢复。
在这一星期的时间里,一直都是文慧在照顾他。
这会儿,刘辉从一场舒畅的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刚好看到文慧拎了一只保温食盒进来,一边笑盈盈地问:“你醒了,我刚熬得燕窝粥,快趁热喝一碗吧!”
刘辉翻了一个身,将脊背对着她,一边不屑地说:“你干嘛还不走,整天在眼前转悠,看着叫人心烦!”
“哎!”文慧趴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问:“你是真的不想看见我吗?”
“看到你,我会心烦心乱!那感觉就好像狐狸瞅着吃不到葡萄!”
“那,那我要是准许了你,你还会心烦心乱吗?”文慧伸出柔软的小手指,轻轻拨弄着刘辉的耳垂,一边小声问。
“准许,你要准许我什么?”刘辉警觉地侧过脸问。
“嗯,我准许你,准许你把我装在你的心里!”
“真,真的吗?”刘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了!怎么了,你不愿意?那我收回!”
“别别别,愿意,我愿意!”刘辉连声说,一边思索地皱起眉头,道:“可是,你怎么会忽然转性了?不会是玩我吧?”
“嗯,以前是我对你不好!”文慧晶亮的眼神认真地看着刘辉,说:“我一直都以为自己爱的人是李子航。可是,那天出车祸时,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出来的人就是你,对你担心的要死。然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心里的人竟然是你!”
“哎,真是的!”刘辉咧着嘴,不乐意地斜睨着她说:“你是个弱智的人吗?自己心里想的什么都不知道,害我单相思了那么久!“
“死样子!”文慧对着他的腿轻轻拍了一下。
“哎哟,哎哟!”刘辉夸张地发出连声惨叫。
“怎么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嗯!”刘辉点头。
“哪儿,哪儿啊?”文慧不安地欠起身,查看这他缠了厚厚绷带的伤腿。
“对对对,就那儿,快给吹吹!”
“什么?”不解地回望着刘辉。
“哎呀,小时候淘气,哪儿磕破了皮,妈妈给吹吹就不疼了,很管用的。”
“真是的,你脑子锈掉了吗?现在是小时候吗?”文慧嘲讽地望着他。
“真的,真的很灵的,给我吹吹嘛!”
文慧没好气地吹了一下,刘辉做出很惬意的表情,抬手指指自己左胸。
“什么?这儿也受伤了吗?我根本就没碰到这儿?”文慧抗声说。
“吹吹嘛!”刘辉像个小孩子,一脸任性地说。
文慧不忍拒绝,只好象征性地吹了两下。抬起身子,只见刘辉嘟起嘴唇,道:“嗯,还有这儿,这儿也很疼!”
文慧伸手按住他的嘴巴,使劲将他的脸扭到一边,恨恨地说:“你这坏蛋,竟敢耍我吗?”
刘辉“啊”了一声,蹙起眉头说:“哎,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我是伤员啊!你知道,这世上疗伤最好的特效药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爱啊!我是在呼唤爱来为我疗伤呢!”
“哈,你这坏小子,我还没发现,你竟是这么的善辩啊!嗯?”文慧说着,咬牙又去捏他的鼻子……
一对小情侣在病房中甜蜜嬉戏的一幕,被站在门口的子航全部看在眼里,看着人家,想想自己,不觉感到一阵凄惶,胸部又袭来隐隐的疼痛。他没有打扰两个人,悄悄转身,黯然离去。
子航步履踉跄地回到家里,在过厅里换过鞋,走进客厅,一头匍匐在沙发上。胸部隐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用手死死挤压着。
姨妈苏美婵听到响动,从厨房里走出来,道:“子航你回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嗯!”
姨妈说完了,没有得到子航的回应。
“子航,你没事吧?”姨妈问着走过来。
子航没动地方,只是转了一下头,鼻音涩重地说:“没事!”
姨妈弯下腰来,看到匍匐在沙发上的子航,已是泪流满面。
“哎哟,我的儿啊,你在哭啊?”姨妈吓了一大跳,坐到他的身边,抚摸着子航,一边问:“出了什么事了吗?秀蕾还没有消息吗?”
子航将头枕到姨妈的腿上,流着泪说:“姨妈,我现在才知道,我从十五岁那年就已经爱上她了,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以前,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胸痛,其实不是的,是我的心在疼呢!”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姨妈却听明白了。
她轻轻摩挲着子航的头顶,一边疼惜地说:“傻孩子,喜欢她就去找她啊!干嘛要这么委屈自己呢?”
“我找不到,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她没有亲人,远方也没有朋友?姨妈,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姨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怎么这么狠心啊?说走就走了?”
“哎,子航,你也不要太责怪她了!我想,秀蕾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
“我知道,可有委屈也该跟我说啊?您看这都一星期了,她手里没钱,会到哪里去流浪呢?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咳,你这孩子,光在这瞎担心有什么用啊,去找她啊?”
“要命的就是这一点啊,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天大地大的,我去哪里找她呢?”子航说着,忽而脑中灵光一闪,道:“慢着,我想我知道她会去哪里了。”说着,忽地坐起身,偏偏这时他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子航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就听见了刚刚在脑海里闪现过的那个人的声音:“李子航吗?我是赵汉生!”
“哦,知道了,秀蕾在你那里吗?”
“哎,你小子,当初可是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秀蕾,要她幸福的。怎么?就这么几天,你就食言了?”
“好了,先别说了,我马上过去。见面再谈啊!”子航说着,挂断了电话,抓起外套,对姨妈说了句:“姨妈,我去接秀蕾!”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乡村的秋天是欢腾而喜悦的。辛苦了一春一夏的农民,终于盼到这样一个丰硕的回报,又怎么能不喜气洋洋?
而赵汉生家的收秋劳动,相较别家就更显得忙碌。汉生的父母都是勤快人,除了当年从集体分得的土地外,这几年一直都在不断地开荒,不断扩张着土地的面积。还扣了二十几个塑料大棚,里面不是单一的蔬菜,还有越冬的桃、葡萄之类的水果。
每年的收成都是很可观的,就是有一点,一家人都太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下地,现在到了秋天,所有的果实都等着归仓,一家人就变得更加忙碌。
幸好,秀蕾在这个时候来了。满怀一腔屈辱与委屈的秀蕾,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实在想不出该逃离到何地,才可以让自己放开怀抱,好好透透气。是汉生的电话,让她找到了逃离的方向。实际上,由于家庭环境的磨砺,秀蕾是个很能吃苦的孩子。来到汉生家,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而是很快就加入到赵家收秋的劳动中。
在繁重的劳动中,秀蕾可以忘记心里的忧伤跟疼痛。可是,到了夜晚,睡在汉生家舒适宽敞的大床上,再倦怠的身体,也让秀蕾无法安然入睡。无论睁眼还是闭眼,与子航朝夕相处的一幕幕,就像一束盛开的玫瑰,红艳艳地绽放在脑海里,一瓣一瓣的花香,都温暖着她孤独的心灵,在心海里荡起一层层温柔似水的涟漪。可是,每每这个时候,她的耳畔就会想起冰冷如霜的声音:
“没想到你这人平时闷声不响的,居然会做出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啊?”
“你爱子航,我也爱他啊!况且我是在你前面的,你怎么可以挖我的墙角。沈秀蕾,你这样做,只能让我明白,所谓的朋友都是靠不住的,甚至朋友就是伤你最深的敌人。”
“你跟你妈妈长得相像,性格却不一样哦!你比你妈妈还要缺乏教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儿子是绝对不会跟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结婚的。”
“看见你,我就会想起袁雪兰,想起那些因为她而让我郁闷、疼痛不开心的日子。所以,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文慧跟苏美娟的声音就这样时常交替回响在耳边,锥子一样深深地刺进心头,如一只只小虫子,不动声色地蠕动着,啮咬着,将那份锐利的细致入微的疼痛,蔓延全身;同时,那一蓬蓬迷惘犹豫的杂草,不由分说地在心灵的田园里,蓬勃生长,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秀蕾盘腿坐在汉生家的热炕上,一边大口咀嚼着方便面,一边默默地读着子航发来的短信:
“秀蕾,你在哪里?过的好吗?”
“秀蕾,你说我是飞鸟,你是游鱼,我赞同你的话!可有一点你没明白,如果我是飞鸟,我也是一只海鸥,我会把你这条游鱼含在嘴里,吞进肚里,所以别拿距离说事儿,乖乖地回来吧,嗯?”
“秀蕾,求求你,接我的电话啊?干嘛不接电话?”
“秀蕾,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秀蕾,你回来,我们见面吧!有什么问题,见面再商量,好吗?”
“秀蕾,你是那么狠心的女人吗?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点回应呢?”
“秀蕾,我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得快疯掉了……”
秀蕾读着这些短信,尽管嘴巴被食物塞得满满的,但眼泪还是不知不觉地滑下面颊。
忽然,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汉生的声音:“秀蕾,你睡了吗?”
“哦,没呢!”秀蕾恍然抬头,慌乱地抹了一把脸,只见汉生已经推门走进来了,一双亮闪闪的黑眼睛,炯炯地凝视着秀蕾问:“怎么了?你哭了?”
“没有!”秀蕾掩饰地笑笑说:“好好的,我哭什么?”
“切!”汉生冷哼了一声,道:“就你那点小心眼,还想瞒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子航来了。”
“什么?”秀蕾吃惊地望着汉生。
“嗯,明早差不多就该到了!”
“汉生哥,你可真是的,干嘛告诉他啊?”秀蕾脸色涨红,有些埋怨地说。
“不然怎么办?难不成你在这儿住一辈子。我可不愿意跟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生活一辈子!”
“汉生哥,你说话越来越离谱了!”
“离谱的人不是我,是你。我不清楚你跟子航那小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以为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说,整天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也着急。我觉得有什么事,你们最好见面好好谈谈,沟通沟通,嗯!”
一番话说的秀蕾无语低下了头。
“好了,今晚就踏实地睡个好觉吧!明天一早子航就该赶过来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嗯!对了,那些方便面就别吃了,没好处的。”
秀蕾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