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明白了。”凌果果一扫之前的沮丧,双眼炯炯有神,“原来相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没让他等上十年!”
阿房闻言,险些栽倒。原来这小妮子沉默半晌,想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相公,你等着我,十年以后……不行,十年太长,我等不了。五年吧,五年以后,我来找你。到时候,你一定会爱上我!”凌果果说完,根本不给阿房解释的机会,纵身窜上房顶,没了踪影。
“赵大哥,你快拦住她!”阿房焦急地推着赵与鹰,催促他把凌果果找回来。
“她走了不是正好?”赵与鹰才不想把这个麻烦再拉回来,“现在她还小,再过几年想清楚了,不再钻这个牛角尖,就没事了。”
“可是她出了事怎么办?”阿房犹自担心不已。
“放心吧,她可是天下第一匠,古灵精怪,整人的手段多了去了。”连他当时都惨遭毒手,还有谁能敌得过?
说完见阿房仍然担心不已,他只好让步道:“算了算了,大不了我找几个侍卫暗中保护着她,这总行了吧?”只要别回来,怎样都好。
这样一来,阿房才终于安心,看着赵与鹰问道:“赵大哥,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落尘哥哥呢?”
“哦?哎呀,让那小丫头一搅和,我都忘记了。”赵与鹰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坏笑着说道,“苍落尘被那些美貌宫女迷住,今晚住在宫里,不回来了。”
“哦。我知道了。”阿房闻言转身,向厨房走去。
“唉呀?阿房妹子,你去做什么?”赵与鹰吸溜着鼻子跟在后面,尾随进入厨房。
“好香啊。我说阿房妹子,你该不会是想要在菜里下药,毒死那个负心郎吧?”赵与鹰边说,边抓起筷子四处开弓。
“赵大哥,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阿房说着,顺便将一个碟子从赵与鹰手下抢救出来,“这是生的,不能吃。”
“那个也没熟,不许吃。”
“还有那个和那个,也不能动……”
“砰”的一声,赵与鹰拿着一个馒头被推出门外,厨房门在他身后迅速合上,阿房的声音从门内隐隐传来:“赵大哥要是饿了,就先凑合吃些,不许进来捣乱了啊。”
“唉,人同命不同啊。”赵与鹰哀叹一声,在门口蹲下,一边闻着门缝内传出的香气,一边满面幽怨地啃着手中的馒头。
亥时到,热闹了一天的齐国都城耐不住疲惫,沉沉睡去。只有王宫之中依然灯火通明,载歌载舞,欢声笑语远远传开。
夜色下,一条身影鹰隼般矫健,轻轻跃入一处宅院,轻巧无声。
宅院的隐蔽处中闪出几条黑影,向着来者单膝跪倒,恭敬行礼之后随即再次隐入暗处,消失不见。
那人脚步不停,径直来到后院的一间卧房之外。窗纱上映着莹莹烛光,在孤寂夜色的映衬下,仿如落入尘世的星辰。
微微一顿,抬手叩门,他在得到房内人儿的允许后,这才推门而入。
烛光照亮了他淡漠俊逸的面容,桌边俏丽婀娜的倩影勾起了他唇角完美的弧度。
“落尘哥哥,你回来了。”阿房盈盈站起,迎了上来。
将带着凉气的外袍丢在一边,苍落尘伸出手臂拥住阿房柔软纤细的身子,随即低头吻上她的樱唇。不过一日未见,他的思念却已泛滥汹涌。
“我不是让赵与鹰转告你,今晚不回来吗?你怎么还不睡?”深吻过后,苍落尘环着阿房的腰,将她带至椅子上坐下,柔声问道。
他就是担心她会熬夜等他,所以才让赵与鹰传话说今夜不回来了,就是为了让她早些休息。
被苍落尘吻得双颊滚烫,阿房羞涩地垂着头,轻声回答:“我知道落尘哥哥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准备了几样小菜。又担心回来得迟了会凉了,所以煨在厨房的火上了。落尘哥哥稍坐,我这就去准备。”他的心思,她怎会猜不到?
说着,便欲起身去厨房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来。
“我来,你在这里歇着就好。”苍落尘将阿房拉住,随即起身离开。
轻笑着,阿房依言坐回桌边。对他的呵护,她早已习惯,所以也就不多坚持。
少顷,苍落尘端来一个托盘。二人一起动手,将上面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菜香袅袅,烛火摇摇,温馨舒适,暖意融融。
“阿房,有件事我想要和你商量。”苍落尘看着正在为他夹菜添饭的阿房,柔声说道。
“嗯?什么事?”阿房闻言,停住筷子看着苍落尘。
“明日起,我想让你搬进王宫去住,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若是不喜欢,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她是他的软肋,是战神苍落尘唯一的破绽。若是过去也就罢了,以亲卫营的能力足以包护她周全。可是今非昔比,他已是齐国之王,明处暗处的敌人多了何止十倍。盯着这个位置的人数不胜数。冲他而来自然无妨,可是如果有人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就麻烦了。
最安全的方式当然是将她置入重重宫墙,时时刻刻摆在他的身边。可是,他也知道她不喜欢王宫这种地方。所以想与她商量,看看她是如何打算。若是她不喜欢,那他绝不勉强。
看着向来雷厉风行、勇敢果决的苍落尘,却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左右为难,阿房窝心而动容。她的落尘哥哥,无论大事小情,时时刻刻都是如此为她着想。
“落尘哥哥,我愿意住进王宫。”唇畔扬起浅笑,阿房答道。
“不要勉强,阿房。”苍落尘凝视着她的眼,捕捉着她眼底的讯息,想要知道她的回答是否违心。哪怕有一丝不情愿,他都不会应允。
水润明眸坦诚地迎向苍落尘的凝视,阿房笑得温婉明媚:“我没有勉强,真的。虽然我确实不喜欢王宫,但是若是落尘哥哥也在那里,那就不再是冰冷的王宫,而是温暖的家。”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阿房的话,触动了苍落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的视线更加温暖,唇边的笑容也更加温柔。
跳跃的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亲密相拥,难分彼此。
月上中天,已是亥时三刻。
“不早了,你也睡吧。”苍落尘将阿房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在她额头印上一记轻吻,便要转身离开。
伸出手拉住苍落尘衣襟,阿房轻声道:“落尘哥哥,我不困,你陪我说说话好吗?”虽然对苍落尘无比信任,相信他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为她安排妥当,可是她的心中依然有些惶恐。毕竟从今日开始,他已经不只是她的落尘哥哥,他同时还是齐国的王,他的肩上,挑着几百万齐国百姓安居乐业的希望。
虽然落尘哥哥成了一国之君,他与她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人生生分开,可是,在他们身边还有着许多虎视眈眈的眼睛。想起嬴政,阿房心中更加惊惧。尽管她努力淡忘曾经发生的一切,可是他的那双黑色眼眸,依然时常在她梦中浮现,每每惊醒,总是满身冷汗。
他与她的未来,真的可以如同想象般那样一帆风顺吗?
“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转身坐在床沿,苍落尘将阿房扶坐在怀里,伸手轻轻在她头上按摩,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她服帖柔软的长发中穿梭,声音低沉温柔。
苍落尘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足以抵挡任何风雨。聆听着那均匀有力的心跳声,阿房不安惶恐的心绪很快便平静下来。只有在他身边,她才会感受到强烈的安全感。
疲惫瞬间涌上,阿房靠在苍落尘怀里,在他味道的笼罩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见阿房安稳睡去,苍落尘本想离开,却被她熟睡中依然不愿放开的双手绊住了脚步。
不忍挣脱,苍落尘无奈地摇头轻笑,侧身躺在床边,将被子摊开盖在两人身上,弹灭烛火,借着皎洁的月色爱怜地看着阿房熟睡的容颜。
如水般的月光洒在她沉静优美的脸上,似薄雾般飘渺,美得梦幻,美得极不真实。此刻的阿房,越加美得出尘脱俗,仿如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回到那锦绣叠峦的仙宫圣域。
心脏猛然间收紧,苍落尘蓦地伸出手臂,将阿房揽入怀中,紧紧圈住她的身躯。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听着她均匀起伏的呼吸,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方才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将要失去她的错觉。这种错觉,令他沉稳坚毅的心乱成一团,恐惧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全部吞噬。
不经意间,嬴政临别时那宣战般的话语再次闪过脑海:“苍落尘,你记住,寡人只是暂时将她还给你。他日,寡人定会将她夺回。”
五指缓缓收紧,带着关节摩擦的咯咯声。苍落尘知道,那个男人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对阿房,势在必得!
苍落尘的眸子,比夜更加漆黑。点点杀机在其中会聚,最终凝结成冰冷的星光。他与他的较量,终会开始。这场战争,不死不休!
……
此刻,在遥远的地方,同样有人难以入眠。
伫立在清冷的夜风中,嬴政目光深沉。冷月的清辉在他脸上滑过,立刻自卑地躲到一边,只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勾勒着他完美魅惑的容颜。
风乍起,掠过他衣服上装饰的柔软皮毛,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浪,就如同他满布涟漪的心。
纤长优美的手指探入衣襟,从最贴近心口的位置取出一物,紧紧握在手心,许久,才缓缓张开。
月色洒下,在嬴政的掌心跳跃舞蹈,清清楚楚映照出了他掌心中的那样物件。
两只缠颈鸿鹄相依相偎,修长纤细的颈缠绵交织,无声却又深情。
莹润的触感传来,无比地熟悉,就如同她洁白细腻的肌肤那般光滑温润。她的羞涩气恼,至今犹在眼前。清晰得仿佛只要闭上眼,便会再次触摸到她涨红羞恼的脸,吻到她柔软芬芳的唇。
摊开的掌心再次收紧,嬴政的视线,转而落在自己的右手。
就是这只手,曾经游移在她的身上,细细感受过她的柔软和温暖。这只手,曾经挑起过她小巧的下巴,抚过她颤抖娇软的樱唇。可是,也是这只手,在寒冷刺骨的夜晚中的沙漠,将更加寒冷刺骨的冰水浇在她的身上,让她受尽苦楚,命悬一线。
为了救她,他将她双手奉还与苍落尘,从此只能在每日的飞鸽传书中知道她的讯息,看着她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欢笑开怀。
平静多年的心湖翻涌着一波波的浪潮,铺天盖地,不断撞击着他的理智。若不是常年养成的沉稳内敛时刻提醒,恐怕他早就克制不住这强烈的欲望,与苍落尘兵刃相向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咬着牙再一次告诫自己,嬴政将鸿鹄玉佩重新纳入怀中,免得继续睹物思人,挑战他越来越近似失控的自制力。
“阿房,阿房……”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嬴政的眸中黑光流转,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妖魅,“不久之后,我们一定可以再次相见。到时,寡人再也不会放开你……”
不顾她的意愿,无视她的反抗,将她强行留在身边,直到岁月磨蚀掉她对苍落尘的感情,直到她屈服在他的脚下。
他要得到她,不只是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月,不知何时隐到了云后,秦国王宫的灯火显得更加璀璨。
璀璨灯火的某处,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正静静站立在一座宫殿门前,美丽的眸子满含幽怨,眨也不眨地看着远处那个阴寒的男子。想要迈步靠近,却终是在原地踌躇,许久,终是放弃,她拭去眼角落下的清泪,转身离去。
一分哀愁,几种相思。
清晨的阳光蹑手蹑脚地从窗棂中挤了进来,在房内摇碎满地金黄。东张张西望望,接着调皮地跳上床沿,摩挲着床上熟睡人儿的脸颊,并在她纤长微卷的睫毛上镀上朦胧的影子。
轻皱眉,熟睡中的阿房翻身想要避开这恼人的阳光,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早春的凉意伺机爬上她的肩膀,透过衣衫汲取她的温暖。
半梦半醒之间,阿房闭着眼睛,伸手想要将被子拉起。谁知,手臂尚未抬起,滑落的被子已经重新覆在她的身上。
随后,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耳际,细细绵绵,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嗓音:“阿房,该起床了。”
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残存的瞌睡虫瞬间飞得不见踪影,阿房一骨碌爬起来,眼睛正好对上苍落尘戏谑的黑眸,俏脸瞬间绯红一片。
看着阿房慌乱羞赧的样子,苍落尘忍不住唇角上弯,淡漠冰冷的俊颜因为这个微笑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整夜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苍落尘的身子难免有些酸麻。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尤其是看到阿房这副羞窘的样子,更是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房窘迫至极,恨不能将头埋在被子里再不抬起。她平时睡眠极轻,卯时准时醒来。或许这一夜因为有苍落尘在身边,她睡得格外香甜,时常困恼她的噩梦也无影无踪,不知不觉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
“阿房,陪我去见一个人。”苍落尘将阿房抱着的被子拉开,轻笑着道。
齐国都城郊外,古道新绿,风动尘扬。
苍落尘与阿房共乘一辆朴素的马车,只带了非语、绮罗两名侍卫,沿路向前疾驰。半个时辰后,已经来到一处亭前。
这个亭子建在路边,是为了长途跋涉的行人歇脚之用。年代久远,已呈破败之势,加上此刻路上人迹罕至,更添寂寥。
阿房被苍落尘扶下马车,举目四眺。见此处除了他们四人,再无他人,心下不由暗自揣测:不知落尘哥哥要见的究竟是何人,竟然选在如此荒凉之处。
正想着,只见远处烟尘扬起,又是一辆马车急速驶来。行至近前,速度渐渐放缓,最后稳稳停在几人面前。
赶车的马夫将车门打开,一位老者俯身而出。苍落尘走上前去,将他从车上扶下,口中沉声唤道:“陈伯。”
待看清那人面貌,阿房不由得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那个与三位将军合谋设下祭天之计,处处与苍落尘为难,最终事败被囚入天牢的齐国丞相。
只见丞相双手紧紧抓着苍落尘的手,原本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不再有算计和阴谋,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安慰。
“草民参见王上。”缓缓松开苍落尘的手,丞相高呼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这一声王上,发自肺腑,带着由衷的喜悦和宽慰。
苍落尘急忙伸手将他扶起:“陈伯,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丞相颤声回道,花白的胡须因为喉头的哽咽而上下颤抖。
“当年你母亲救了我全家二十余口人的性命,今日我所做的,不足以报答其万一。”丞相抬手想要拭去脸上的泪,却不料越擦越多,一行行不断涌出眼角,滴落在尘埃之中。
抬头看着那漆黑淡漠的双眸,丞相陷入了回忆之中。那个聪慧善良的女子,有着与苍落尘相同的眸子。一样的漆黑如夜,一样的冷静沉稳。
不同的是,她的眸子中是悲天悯人的善良,而非苍落尘这般冷酷决绝。
十七年前,他还只是周朝中的一个小小官吏。上司贪赃枉法,事发后却将所有的罪责尽数推到他的身上。若不是她出手相助,他一家二十三口难免生离死别。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何况如此再造之恩。
“齐王这个称号,勉强配得上你。”丞相说着,再次跪倒在地,“草民心愿已了,就此别过。”
苍落尘再次将丞相扶起,启唇吐出两个字:“保重。”
车轮滚滚,向远方而去。
“我母亲对他一家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也无法躲过仇家追杀。而这一次,也是多亏了他,事情才会如此顺利。”苍落尘望着远去的马车,向阿房解释道。
“我明白了。”阿房恍然大悟,“这次丞相乃是假意与三位侯爷示好,设下祭天之计,助落尘哥哥顺利登上王位。并一举剪除了三王党羽,用最少的代价达到目的,免除了后顾之忧。”
听了阿房的话,苍落尘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的脸上沾了什么吗?”被苍落尘看得莫名其妙,阿房伸手擦拭自己的脸。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阿房,你越来越令我吃惊了。”这次将她寻回之后,他便觉察出她与以前有些不同。温柔善良依旧,却又平添几分坚强和勇敢。原本隐藏在柔弱表象下的聪颖机智也随之显露出来,使得她原本就脱俗的气质更加耀眼。这块美玉,经过生活的磨砺,变得更加出众,引人注目。
今后,觊觎她的人,会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