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这个正月真是多事之月,充斥着意想不到的变幻,真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肖老师说猴年是很波折的一年,调理心境是最重要的。
晓萱很信服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境没有问题,无须调理,在公司无人不买她的账,无人不刻意逢迎她,眼睁睁地,谁也不会和准老板娘过不去。她倒是很随和很体恤别人,只是当她把那些奉承都当了真话时,必定会失意。
林立志虽然早看出晓萱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儿,吃喝玩乐她是一学就会,嘴皮子比谁耍得都溜儿,就是别想让她独当一面地做事情,否则赔个底儿掉都有可能。
起初,晓萱也乐在其中,整天顶着个助理的头衔,其实无所事事。但时间久了,她开始不满意自己的这种生活方式,她觉得女人青春有限,要想真的永远得到男人的爱,就要成为被男人尊敬的女人,怎么办?就是要在事业上帮得上。
“我要下基层。”春节后,林立志从北京回来,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晓萱就先说出了这样严肃的话题。
“你想做什么?”林立志喝了口红酒,笑望她,心想只怕去了后做不了一天就能喊崩溃。
“就去下面的二手房连锁店里做店长吧。”
林立志笑出声。
晓萱抢过他手中的酒杯说:“你别笑,我是说真的。你没听大家平时都赞我很有女强人的潜质吗?”
“傻丫头,那是他们奉承你。”
“怎么别人赞扬我,你就认为是奉承?难道我真那么差吗?”晓萱很不高兴,她最近心绪不宁,总觉得林立志好像对她有些变化,更多时候都是例行公事的敷衍。倪晓萱可不要这样的感觉,在她看来,他要永远把她当公主,至于为什么,她会说没有为什么,不当公主那是爱吗?
是呀,林立志很久没有对她说爱了。
“你爱我吗?”晓萱直勾勾地盯着他问。
林立志往后闪了下,说:“你这个孩子,怎么直对着我吹气呢?好像要打架似的。”
“你爱我吗?”晓萱更近地贴近他,“别废话,你快回答。”
林立志有点生气了,把她抱起来放到一边说:“你怎么问这么没有意思的问题?整天说子媛总是无理取闹的,看你现在不是一样吗?”
晓萱从沙发上跳下来,光着脚丫站在地上。
“我怎么了?就不能问吗?”
“聪明的女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林立志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一直以为你虽然古怪精灵的,但的确聪明,别让我失望。”
晓萱侧了头,琢磨了下,说:“你今天说话的语气,与以往很不同呀。”
林立志利用春节的休假时间去了国外,说是一个什么商务考察团,都是一些地产界的老总,所以不能带晓萱去。
他这一去就是十几天,之后又回北京父母家过正月十五。冷落了晓萱半个多月了,他这才刚回来,却从说话的口气到身体的感觉都有了变化。
晓萱霍地起身,迅速穿上衣服。
“宝贝儿,你这又要上演哪一出呀?”
“回去,省得在这里令人讨厌。”这是她的撒手锏,每次只要她这样一折腾,林立志就会从背后抱住她,把嘴巴伸进她后脖子,使劲地扎她,弄得她花枝乱颤,还得向他求饶,方罢休。
可这一次……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林立志的眼中尽是疲惫。
晓萱气呼呼地从衣架上抻下外套,乱七八糟地裹在身上说:“用不起您,林总!”
她摔门就走,快速奔向电梯。到了电梯旁,却发现林立志根本没有追来。天呀,这和以往的画面全不相同,晓萱有点傻了,痴呆呆地站在电梯旁,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本是该向冷落了她半个月的他兴师问罪的,结果却是如此地无趣。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她噔噔地使劲儿踩着步子走回去,没有用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
林立志打开门看到是她,仍旧很淡然的表情,问:“怎么了?”
“哼。”晓萱冷笑,“该我问你才对,请问林总您怎么了?”
林立志捏了捏她微仰起的下巴,勉强笑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今天一惊一乍的,要是不走,就进来。”
“不,不进去了,我们出去谈,有什么问题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我最讨厌猜,请你不要让我猜,我倪晓萱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
林立志皱了下眉,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晓萱只顾着发泄怨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些微小的细节。
林立志知道自己有点反常,但是他也是人,当他面对自己的七情六欲时,他怎能轻松自如?更何况,他势必会亏欠这个女人,这个阳光般明媚的女人。他只希望她不要太聪明了,那样他就可以让她富足着快乐着,可以给她很多很多。只是她并不是个笨女人,否则以她的机灵诡秘,早就会感觉出问题。不,还因为她太信任他了。
林立志忽然打了个寒战,他心里竟然产生了些许的怕,假如她知道了真相会怎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倘若没有这次的欧洲之行,没有这次的北京停留,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掌握着,但此时他有点乱了。
面前这个女人,虽不是他今生至爱,却也是他真正喜欢的,有了她,他再没有过别人,只是与真爱比,还是差了太多。
林立志拉了晓萱的手,把她拽进来,帮她脱下外套,抱她在腿上,说:“别任性了,好吧,大不了答应你,去下面做店长,可有一点,吃不了苦别和我说。”
“真的?”
“真的。”林立志想找一个店员实力很强的店,让她下去也好,这样在公司里,天天无所事事的,也不是个事。在他看来,晓萱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就是当女强人的材料,实际上没有一点专业知识,除了那点中文底子,让她能把嘴皮子耍得不一般,其他就不敢恭维了。如今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了,干脆就顺水推舟。
林立志也想不通,晓萱是和很多女人不同,为什么放着清闲悠哉的工作不做,偏想去做点实事?
晓萱自然有她的如意算盘,第一,自己在现在的位置上不能发挥特长,在周围一片逢迎声中,她的确迷失了自己。第二,她想帮子媛,子媛厂里已经大范围裁员,本来子媛的工作态度和表现都不错,口碑又好,是不大可能裁到她的,可近来她和秦朗的事,弄得她心不在焉,不断出现失误,被裁就是迟早的事。晓萱想,如果她去下面工作,想把子媛招进店里就很容易了,以后可以慢慢提升子媛做店长。到时候她拥有骄人的成绩时,林立志肯定会给她安排一个更好的职位,总之她不想只当花瓶,她要做他的帮手,女人只有真的对男人形成帮助才能永远赢得爱。当然还有第三,就是她每天上班都和林立志在一起,虽然周末他很少有时间陪伴她,但这样的朝夕相处,在最初的时候很是甜蜜,久了,就缺少了距离感和神秘感,每天都在他眼皮底下,没有一点可以让他紧张的时候,长此下去就会成为一种很俗套的习惯,那可就失去了该有的激情,对于男女,并不是好事情。
晓萱非常得意于自己的思考和行动,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有一种男人是怎样都无法赢得的,那就是压根无法付出爱的。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晓萱无比畅快,忘却了刚刚的不悦,像只小猫般匍匐在林立志的身上,搔弄着他的脖子、腋下,可他只是安稳地搂着她,全无平日焚烧的热情。
“你究竟怎么了?出了趟国,回了趟家就变得忧世界忧人民了?难道欧盟邀请你参加了会议?难道怎样遏制恐怖分子已经成了你当前的命题?瞧把你给急的。”晓萱说完,自己先笑了。
林立志只是轻轻亲了下她的额头,并没应她的话。
“晓萱,明天我处理下公司的事还得回北京。”
“为什么?”晓萱不再纠缠他,也不再嬉戏,“你今天刚回来,就又要回去?”
“是呀,我回来一是看看你,再是公司有些事急需处理,但之后就需赶回去。”
“家里出了什么事?”冷静时的晓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嗯。”林立志没有正面回答,“我大约要再待上十几天,过了正月回来。”
“究竟是什么事?”晓萱追问,她预感到事情绝对不简单。
“家事,还是不要细说了。”他继续敷衍,并不想说明。
晓萱再次气恼了,一掀被子,下了床,又是一通手忙脚乱地忙活,才把自己武装好。其实她摔摔打打的,是有意给林立志时间,好在他的好言相劝下停下来,再给他一些她认为很有见地的意见。可事实怎会如她所想?林立志就穿了睡衣,手插在兜里注视着她,丝毫没有阻拦、劝慰的意思。直到她奔到电梯口,下了电梯,开了车,回到家,才接到他的电话。
“到了吗?明天就安排你去做店长的事,这些日子我不在,自己照顾好自己。”
平静!林立志的语气里只有这样的信息,而男女之间这样的平静能说明什么?
晓萱怔怔地望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左手的5根手指插入发间,眼睛瞪得圆圆的,忽然就大叫一声,把手机摔在地上。
“王八蛋,浑蛋!不是人,没有人味儿的东西。”随后枕头、被子,甚至拖鞋满屋飞。
子媛闻声跑过来,也是两眼红红的。
她也不问她,也不说话,只一边抽泣一边跟在晓萱身后拾起那些被她扔在地上的东西。
晓萱摔打累了,热了,才拉下高领毛衣的拉链,坐在电脑椅子里,任由身子发抖。
子媛有些怕了,她还从没见过晓萱如此激动,用手按住她的肩,问:“你怎么了呀?别吓我呀!”
晓萱渐渐平静了些,身体的抖动也趋于平缓,看到子媛红肿的眼睛问:“谁又欺负你了?”
子媛神色哀怨。
“又是秦朗吧?他不是回来探亲了吗?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他不是探亲,是他们公司在这里建了新厂,他暂时过来做技术顾问,帮忙检测设备,等一切步入正轨,就回去!”
“那还回去做什么?直接请求调到这边吧。”
“他不肯。”子媛更委屈了。
“为什么?他傻呀?要是平级调动,肯定薪水不减,同时你们就可以不再两地相思。”
“他认为我们还是应该一起离开这里,说留下来要承受的太多。”
“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子媛眉头始终就没有松开,“我现在对一切都没有信心,我怕真跟他走了,全都依赖他了,倘若他变了,我就更惨了。”
晓萱说:“要是以前,我准又数落你瞻前顾后了,可今天我终于理解你了,男人真的不可信,他们的话要是能算数,母猪都能爬上树。”
没等子媛说什么,晓萱腾地站起身。
“无论是林立志还是秦朗,全都不是好东西!”
此话一出,她又咧开嘴,哭了起来。她不是喜欢流泪的女人,此时眼泪横飞,歇斯底里的,很快就扔了一地的纸巾。
子媛不再收拾,等着这场暴风雨的结束。
唉,子媛叹息,她不需要问晓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任何事,她都觉得正常,因为她们是走出婚姻门的离婚女人,再想走进另一段婚姻的门谈何容易?她本来就对晓萱平时的飞扬跋扈很是担忧,总觉得离婚女人不会有那么顺利的情感,可她不敢说,怕她的预感成真,毕竟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晓萱能幸福,所以除了祝福,她还能怎样呢?
其实就在这个晚上,子媛和秦朗也是不欢而散。
这是秦朗回来几天后第一天有时间和子媛一起吃饭,前几天几乎全在厂里。
秦朗特意在一家西餐厅定了位子,那是一间不大却极其雅致的西餐厅,坐落在一条幽静的街道,店面是一所老式建筑的小洋楼。木板地是棕红色的,吧台也是棕红色的,每张餐桌上都悬着一盏灯,是很普通的伞状,而伞面的颜色也是棕红色的,统一而决不单调,反倒更加有华贵的感觉。
子媛顺着楼梯上楼,鞋子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往下望去,古朴而典雅的氛围,好像身处19世纪的欧洲,好像她是该穿着束腰蓬蓬裙的19世纪的贵族小姐,而她身上简朴的灰白色羽绒服,普通的灰色水洗布的裤子,早该淘汰的黑色棉皮鞋实在与这幽雅的环境难以融合。
秦朗定的是一张临窗的桌子,两个人坐定,侧目便可见街的清幽,与这西餐厅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
子媛也和晓萱去吃过西餐,但都是可以用叉子胡乱叉食物的比较随意的西餐厅。此时,从子媛进门就有一种想屏住呼吸的感觉,在这样的氛围里,她更觉得自己寒酸而卑微。
她不禁脸红了,望向秦朗。
秦朗则春风满面,笔挺的西装,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衣,脱胎换骨般的装扮让子媛产生十分陌生的感觉。
“不冷吗?”子媛的问话里有关切也有疑惑。
“没关系,不冷。”秦朗示意她望向四周,低声说,“这家西餐厅很正规,几乎清一色的老外,咱们也得讲究点儿。”
的确,旁边的位子几乎都是外国人。
子媛低头看看自己,脱去外套后,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还是多年前流行的粗线织的,朴素是唯一的特点。幸好她很白净,倒也显得端庄清丽。
“不是给你汇了钱了吗?怎么不买几件好衣服?”秦朗也在注意她的装扮,显然并不满意。
子媛不喜欢他略显浮漂的眼神,更不喜欢他“找不着北”的劲头,淡淡地说:“女为悦己者容,你又不在,我打扮给谁看呀?还不如把钱攒下,以后用呢。”
秦朗笑了,握住她放在餐桌上的手,说:“不用担心,我现在收入很高,适当地,你也应该学会享受,万一以后我发财了,你都不会花,可怎么办?”
子媛并不觉得他的话语幽默,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
服务生递来菜单,子媛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太贵了!她不说话,把菜单放在桌子上。
秦朗很熟练地点了汤和菜品。
子媛有点奇怪,秦朗刚回来没有几天怎么会知道这样一家餐厅?并且很熟悉的样子。
“你来过?”
“嗯,前天,这边的一个负责接待我们的人请我过来的。”
“两个大男人在这里?”
“呵,是个女的,很能干的一个女人,只比你大一岁。”
“噢。”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兴冲冲的秦朗,子媛就是高兴不起来。
“子媛,”秦朗觉得她很不对劲儿,“你可别多想呀,只是工作原因,我是派来的技术顾问,她是负责接待的。”
“我没有多想。”子媛很奇怪,秦朗怎么会怀疑她多想?难道两个人分开久了,默契真的越来越差吗?
“那就好。”秦朗又恢复了轻松,“子媛,你一定要相信,我这辈子只爱夏子媛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