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二夫人周氏的去向,李锦然让紫鹃带话到琉璃阁,声称二夫人外出游山玩水,归期未定。紫鹃低首领了话便出了梅苑。
如今李铮外出打仗,二夫人也不在,李锦然便成了一家之主。再加上那几个曾跟着二夫人一起来梅苑的丫鬟们亲眼见识到四殿下赵翰对李锦然的疼爱,心知肚明二夫人是因为得罪了李锦然而进的府衙,对李锦然十分害怕,故而无论在何处见到李锦然,皆是又跪又拜。李府的下人见二夫人的贴身丫鬟对李锦然尚且如此,便纷纷效仿,是以李锦然在李府得到前所未有的待遇。她冷冷地看着这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知这些人能将你捧上天,也能让你尝到地狱的滋味。
倒是兰芝心情大好,仗着二夫人不在府上的这些时日里,整日去保安街的药铺里买各种各样的补药,换着法的给她炖着喝,她的身体倒也好了不少。
这一****正喝着兰芝炖的补汤,就见赵翰又进了梅苑。这些日子赵翰每天准时前来探望,是以兰芝对他好感不少。前阵子还总提三殿下赵澈为何不来看小姐,这几日便将他忘记在脑后,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了。这丫头可不管对方身份是谁,只看是否对小姐好,她都巴不得让对方天天来,李锦然想到此忽然笑出声来。
兰芝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诗集,见李锦然笑靥如花,不禁问道:“什么事让小姐这样高兴?”
“让我猜猜,可是因为我来了?”赵翰踏进屋里,温柔地看着李锦然轻声说道。
兰芝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用诗集捂住嘴偷偷地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去,临走时还冲着李锦然眨了眨眼睛。也不管李锦然让不让她出去,笑眯眯地将门从外面关了起来。
李锦然看着赵翰觉得有些好笑,此时心情甚好,不由语气变得轻快起来:“这丫头,我一点都管不住,你何曾见过对着主子这般没大没小的丫鬟。她就是看我脾气好,让你看我笑话。”
“这有何妨,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若是笑话怕是天下人都在笑了。”赵翰说这话时声音轻柔,如一阵春风吹进李锦然的心扉。李锦然知道他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假的,因为他对自己有利可图,可她从未受过这般疼爱。
自从回了李府,赵翰每日来李府与她做伴,会跟她说一些外面有趣的事,也会讲一些近日来朝堂上发生的事,甚至不惜放下尊贵的身份跟兰芝一起煮药熬汤。看他端着亲手熬的补汤递到自己面前,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依旧会觉得有一丝温暖。赵翰越是待自己好,就越说明自己对他的利用价值越大。忽然想到这一点,她收回了缥缈无边的思绪,转而问道:“计划什么时候可以施行呢?”
赵翰微微一愣,似是未明白李锦然所问何事,但很快反应过来,笑意还停在嘴角,但面色却有几分不悦,却还是回了她:“周荷做事谨慎小心,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赵翰有过多少风花雪月的事,怕是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了,李锦然自问能不被人轻易迷惑心智,却依旧被他为她所做的事或多或少的感染到,更何况那一心只想做皇妃却未曾识破赵翰目的的周荷呢。说是没有把握不过是被周荷的美貌吸引住,想多与她来往些日子罢了。赵翰到底比不过赵灏,赵灏永远都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李锦然轻轻地叹了一声,别有所指地说道:“你我可以等,可赵灏未必会等。我认识有些时日,自认还是了解。他必然知道我要做什么,若我们的动作比他慢,那先机就被他抢占了去……”
赵翰听见李锦然提及赵灏,脸色变得十分不悦,说出口的话也不复方才那般温柔,沉声说道:“可周荷只有一个!”
哈哈,周荷只有一个,李锦然听见他这话差点要笑出声来。赵翰白白混了这么多年的风月场,连周荷的伎俩都看不出。若是此刻与她走近的是赵灏,周荷照样来者不拒。她要的是皇妃的位置,至于是谁给的并不重要。李锦然看着脸色不悦的赵翰,十分认真地说道:“当初她来李府,为引起赵灏的注意,故意从我这骗走江曲之计讨好他。如今见在赵灏的身上没戏,你又主动去接近她,她不可能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吃。你以为她对你上了心,不过是她退而求其次的计策。倘若赵灏此刻再来李府去找她,再等着他用我们的方式扳倒周良,再用他的人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你想赢赵灏,就更没指望了!”
赵翰的脸色变得铁青,似是被人拆穿心中所想愤怒至极,再无好脸色地看向李锦然,道:“女人太聪明了会惹人厌恶,你难道不知这点吗?”
若不是赵翰难过美人关,李锦然大可以继续做一个温顺乖巧的小女人,只可惜她等不到赵翰拖延时间了。她对赵翰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虽然她故意与赵灏决裂,可赵灏的暗卫却依旧在暗中保护她。赵翰的心思复杂比赵灏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总要留着暗卫在身边以防不备之需。如今她的动向皆被赵灏掌握在手,若是赵灏猜到她要做的事,自然会抢先下手。她与赵灏合作多次,知他做事不喜拖泥带水。他会等到周荷被人救出之后再将其暗杀,可她觉得这样的死法太过便宜周荷。她想自己亲手解决她。面对赵翰怒极的模样,李锦然丝毫未见生气,反而笑道:“四殿下,我明知说这些话会让你生气可还是说了出来,你难道不知这是为什么?那周荷每晚与你甜言蜜语、花前月下,可若有朝一日你失了权势,她必会投向他人怀抱,有舍才有得啊!”
赵翰并不知李锦然心中所想,却叫她这番话触动了心弦。他怎能被周荷的美貌所迷惑,真正能让他得到想要东西的人在就在眼前。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毫无怒气的李锦然,语气略微僵硬地说道:“方才我说的话你不要介意,我……”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李锦然坦诚地说道,“周荷生的美貌,又温柔可人,很少有人能不喜欢她。”
“这些日子我与周荷多有接触,她对我看似十分真心。再过五日便是赏花大会,我会想办法喝下她的酒,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安排可好?”赵翰已从刚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带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看向李锦然。他一直都明白眼前的女人是与众不同的,方才他说了那样重的话,换作别的女人可能早就泪流满面连连叫屈,可她却沉稳如常。越是与她相处,越会发现她的独特,不经意间他又看到她脸上还未消退的刀伤,不由开口道:“改日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也许这印子能消下去呢。”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反正长得又不美,何必在意多一道疤痕,可是四殿下嫌弃了?”李锦然倚在床榻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赵翰走上前轻轻地握住李锦然的手,轻声说道:“你既是将我看得透彻,必然也看得明白我的心意。我有意拿下这江山,可我还没有这样的能力。若你肯帮助我,待我有朝一日坐稳了江山,便……”
“便如何?”李锦然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赵翰,似是极为期待他的答案。
赵翰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像他从前接触的那般容易欺骗,甜言蜜语说得再多不如亲手为她做一件事。这些日子他每日坚持不懈地探望已让她心生好感,此刻断不能前功尽弃。他揉了揉她的青丝,认真地说道:“便许你皇后的位置,让你成为六宫之首,从今往后再无一人敢凌驾于你之上。你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寄人篱下。可以将锦绣接到皇宫里,宫人将对她敬畏有加,无人再敢笑她痴傻。你的母亲也不用再时刻担心她能不能活过明天,她会得到最好的御医诊治。还有那些曾让你吃过苦、受过委屈的人,你可以将他们满门抄斩。我让你当一个世人皆为羡慕的皇后。”
赵翰揣摩着李锦然的心,知她在李府吃苦受难,还要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母亲,带那长年痴傻的妹妹。他认为提出的这个条件,定能让李锦然感动得无以复加,从而踏踏实实地为他做事。
赵翰提出的条件的确足以让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可并不包括她。李锦然早就恨透了尔虞我诈的生活。当初赵灏就曾对她说过,除了正妃之位不能给,其他的都允诺给她。如今赵翰又说给她绝世宠爱,连那皇后的位置都送给她。如此看来,赵翰开出的条件的确比赵灏好太多。可惜的是,她这辈子都不想踏入那是非之地。二夫人与周荷尚且让她难以对付,更何况入了后宫,那将会有更多的明枪暗箭,她又怎么会将母亲与妹妹送进那钩心斗角的深宫中。
李锦然淡淡地看着赵翰的眼睛,笑道:“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怎有滔天本事助你取得天下江山。您如今待我这般好,我尽其所能帮助你便是。”
李锦然这话说得极为委婉,却叫赵翰听得十分明白。他以为这段时日已将李锦然看得透彻,凭他要给她皇后的承诺,她必定会答应他。可李锦然竟然拒绝了他,又将话说的这样漂亮。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对她好,可心里明白,李锦然的尽力,必然是在不触动她底线的份上。他略微沉思地说道:“锦绣如今在何处?”
提到李锦绣,李锦然缓缓地低下了头。出李府前她亲手将锦绣送到周良的府上,如今想看她一眼都难如登天。二夫人游山玩水一说定然瞒不过周良,兴许周氏一踏进府衙,吕生就向周良禀报了。周良老谋深算,必然明白是自己在设计要他跳进去,他怎会这般容易出面。而锦绣又迟迟不回李府,他是想拿锦绣与周氏交换。她明白这点却不能这么做。一旦放出周氏来,周良绝不会让自己好过。他没了软肋,便可将自己揉扁搓圆。
赵翰见李锦然神情黯然,顿时明白李锦绣所在何处,目光复杂地看向她,道:“你不会是想拿周氏与锦绣做交换吧?”他不假思索地问出此话后,立刻反应过来不妥。李锦然最在乎的就是亲情,莫说是要交换周氏,就是要她的命,也会毫不犹豫。他见李锦然似是有了些许怒意,急忙改口道:“周良为人精明得很,李锦绣当着众人的面住在他的府上,他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只管放心便是。”
李锦然忽然面对着墙壁侧躺过去,这令赵翰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正欲再说些让她宽心的话,她却缓缓地开口道:“我这会儿乏了,四殿下也该到出去的时间了。外面还有美人在等候,莫要让她等急了才是。”
赵翰虽未曾与李锦然说过他与周荷之间的事,可李锦然十分明白周荷的伎俩。这梅苑外又有她的暗线,必是将赵翰与她的一举一动都一一禀明。周荷聪明,故作不争不抢,只与赵翰偶遇几次。周荷美貌又善解人意,赵翰与她相处多日,必然会对她心生好感。呵……美人啊美人,在你最得意之时,便是你好日子到头之日。李锦然闭着眼睛,佯装熟睡的样子。
赵翰站在她的床榻边,看了她的睡颜良久,终是叹道:“若我是寻常百姓多好,这样我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卸下所有防备,放下打打杀杀的生活,再好好地寻一个人过一生。但现在完全不由我,我不害人还是会有人来害我,三哥不就是个例子吗?你早就看出我别有用心地接近你对不对,可你聪明地不戳破。你让我利用,却也在利用我。呵呵,我们都是同类人。”赵翰替她掖了掖被角,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李锦然轻轻地睁开了眼睛,想到赵翰方才那番话,竟是半晌没有回过神。想不到他心心念念地要拿下江山,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赵翰出了梅苑,刻意地在亭子里纳凉,闭上眼睛故作疲惫之态,手指轻轻地揉捏着额头,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嘴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四殿下可是累了?”周荷轻轻地问道,将手中的食盒递到赵翰面前,两片朝霞飞上了面颊,只看了一眼赵翰便又垂下了头,羞涩地说道,“我才学会不久,你尝尝看。”
周荷的声音又轻又柔,让人听了心旷神怡。赵翰不由得睁开眼睛多看了几眼娇羞不已的周荷,打开食盒捏了块点心细细地尝了尝,笑道:“小荷不但人美,手也这样巧,这如意糕做得甚得我心。”
周荷微微一笑,说道:“四殿下喜欢就好。”
赵翰似是极为满足,又捏了块如意糕,吃了几口却放下来,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四殿下可是有烦心事,不知愿不愿说给小荷听。”周荷在赵翰身边坐了下来,又将食盒里的粥小心翼翼地盛了出来,将调羹递给赵翰善解人意地说道。
赵翰接过调羹,眉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看了眼周荷,开口道:“是不是天下间所有的女人都贪得无厌?”
周荷微微一愣,眼里蒙上了点点泪光,语气哽咽地说道:“小荷可是做了有何不妥的事,还请四殿下明言。”
赵翰见过周荷笑语晏晏,见过她温柔可人,可这般梨花带雨倒是头一回。若不是李锦然提醒过他自己要做什么,还真会被周荷这楚楚可人的模样迷惑住,但现在周荷对他来说不过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他轻轻地握了握周荷的手,又很快地移开,宛如翩翩公子:“你这般好我怎舍得说你,不过是在说锦然罢了。”
“姐姐惹你生气了?”周荷拿帕子轻轻地擦掉泪水问道。
赵翰点了点头道:“她想要的太多,我已给不了了。”
“我认识的姐姐识得大体,四殿下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周荷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道,“要不我去跟姐姐说说。”
赵翰看着周荷的双眸,见里面流淌着满满的真情。若不是她对付李锦然的那些伎俩他早已知晓,必然会认为她一心向着李锦然。不知怎地看着周荷的倾城容颜,他忽然心生厌恶。眼前的美人分明犹如蛇虫,却偏偏要装作梨花带雨。他闭上眼,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李锦然的脸,她大笑时的豪迈,狠决时的冰冷,有那么一刻他想要再回去看看李锦然。可他明白,眼前这出戏无论如何也要演下去的。
“她亲口对我说她要正妃之位,也要我这辈子只娶她一人。”赵翰说到此处,忽地站起来将桌上的食盒挥袖扫至地上,如意糕与碧梗粥散落一地。
周荷面上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赵翰在她面前一直谦谦有礼温润如玉,何时这般大动肝火。可她心里却兴奋至极,暗骂李锦然不识时务、痴心妄想。她从没听说过历代有哪个皇子,愿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三妻四妾。
“四殿下,姐姐或许只是太喜欢你……”周荷话说一半,见赵翰嘲讽地笑着,故作害怕不敢再说下去。
“她喜欢我?哈哈,她喜欢的是正妃的位子。”赵翰仰天大笑,“枉我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以为她真心待我,原来都是假的。”赵翰看了眼地上的如意糕,有些许的动容,自嘲地说道,“想不到我赵翰竟也有今天,该值得珍惜的原来一直不是她!”
周荷心里一喜,以为李锦然与赵翰走的这样近,自己定是要再多用些努力才能接近他,却不料如今李锦然亲手推开了赵翰。想到不久之后李锦然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她只觉得畅快极了。赵翰低头看如意糕的样子并未逃过她的双眼,她知道此时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她弯下腰将散落的如意糕一块块地捡到食盒里,神情伤感怅然,泪如玉珠般滑落在脸庞,低声泣道:“小荷生性愚钝,学东西又慢,为学做这如意糕已两日未睡,心想只要你能吃到小荷亲手做的,什么都是值得的!小荷自知在你心里比不过姐姐,可如意糕哪里惹到你了。”她不用帕子去擦眼泪,只任它流淌,继续说道,“吃了如意糕,万事如意。可你不要它,就是不要小荷。”
地上的如意糕还未捡完,周荷便被赵翰紧紧地抱在怀里。周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却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推赵翰。赵翰哪里能被她推开。周荷拗不过,只一个劲儿地流泪:“小荷只想跟你在一起,姐姐若是要那正妃之位,你给她便是。”
赵翰忽地紧紧地拥着她,将头抵在她的发上,似是不信地问道:“你只想跟我在一起,哪怕我一无所有?”
周荷点了点头,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说道:“姐姐不想你再娶别人,你可以不娶我,只要那个人是你,哪怕让我一辈子只能暗地里与你在一起,也都心甘情愿。”
“小荷,你怎这样好,若是锦然……”赵翰的话还未说完,周荷便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四殿下,小荷只想对你一人好。”她面色潮红未褪,提起裙摆就要往亭子外跑去。然才有动作便被赵翰拉住了手,周荷嘴角扬了扬,却低着头故作害羞。
赵翰从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语气温柔地说道:“再过几日便是赏花大会,你会来吗?”
“你可会去?”周荷娇羞地问道。
“会,到时候我跟二哥都去,人多才热闹。”赵翰说道。
“我才不管别人去不去的,只要你去,我便去。”周荷眼里光华璀璨,从衣袖里递给他一个木盒子,便挣开了他的怀抱向前跑出去。
赵翰将盒子打开看了看,竟是一个绣着祥云图案的荷包。他嘲讽地笑了笑,为了正妃之位,周荷可谓煞费苦心,想到她刚刚与自己的亲密接触,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嘴唇。正欲抬腿走人,便听见身后一阵笑声传来。赵翰眉头皱了皱,似是对这笑声心生不悦。
“看不出周荷对你倒是存了些心的。”因赵翰是背对着李锦然,所以她并未看见他有何表情,见他面对着周荷离去的方向,竟连身后有人都未曾察觉,忍不住暗讽地说道:“可是在她的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赵翰不知李锦然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周荷方才吻他时有没有看见,只听着她冷嘲热讽的语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从前都是女人奉承讨好他,何时受过这种气。这些日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本就打破了自己的底线,如今又被她这样这说。他转过身一脸怒容地看向她,正欲开口。便见她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低垂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他正在气头上,哪里想到要去安慰她,只冷冷地看着她。
“她总有那样的本事,才来李府就能赢得所有人的心。赵灏初次见她便被迷了心智,甚至为了她跟我对立。我只当他未曾经历过女人,被她迷惑实属正常。可你呢,如今连你都与她郎情妾意缠缠绵绵,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李锦然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我亲眼看见,你还想骗我到什么地步?”
赵翰心中的怒火因她这番话瞬间熄灭。他以为李锦然当真刀枪不入,却不想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女人,见她此刻消沉的面容,叹了一声将她扶了起来,轻声地说道:“明明是你让我用此计将她卷进来的,怎的她上了套,你又开始埋怨我。”
“我只怕你到时舍不得了。”李锦然怅然地说道,“她连吻都给了你,必是做了一番挣扎,你却不曾推开她……”
“我说你怎地忽然发起脾气,原来是看到这个。呵!周荷虽有美貌,可到底是个藏着心思的狠毒角儿。若不是在她身上有利可图,这种女人我向来是避而远之的。”赵翰看着她面色疲惫,又道,“不是睡了吗,怎又出来了?”
“做了个噩梦,不敢再睡了。”李锦然本是在他走后确实睡了过去,却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从床上惊起再也无法安睡,就想随意散步,来到凉亭就看见他们亲密相拥的场景。她是真的有些怕,怕赵翰经不住美人的诱惑而毁了她的大计。
“什么梦,可愿跟我说说?”赵翰拢了拢她垂至耳畔的发,语气轻柔地说道。
想到那个噩梦,李锦然的泪水忽地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抓住赵翰的衣衫,哽咽地说道:“我梦见母亲死了,锦绣含泪离开了我,就连兰芝……兰芝也不要我了。”
赵翰见她面色苍白、双肩轻颤,眼里所有的光华都沉了下去。他将她揽入怀中,有些不忍她意志消沉的模样,叹道:“明日我与你一起去周府,将锦绣接回来可好?”
李锦然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泪水早已将他的衣衫打湿。赵翰也知她不愿让锦绣回来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李锦然虽舍不得这个妹妹,却也不会打破她的大局。她要将周氏与周荷二人以自己的力量去铲除。明明是一介女人,却背负这样重的包袱。若是他,怕是早已支撑不住了吧。不知怎的他忽生怜惜,又道:“不如将你母亲接回李府,让她回家陪着你可好?”
李锦然再次摇了摇头:“有卫相替母亲问诊,对母亲只有好处。何况周氏与周荷二人一日不除,母亲就一日不能回来。”
赵翰再次叹了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第一次面对女人他词穷,只好握住她的手,却感到她手心里细汗密布,想来真怕极了。他牵着她向梅苑的方向走去。曲径通幽处满是芬芳的鲜花,蝴蝶翩翩起舞。明明美极了的风景,李锦然却一直低头不语。赵翰将她失落的样子尽收眼底,说道:“你且不必难过,待周荷进了监牢,周良垮台,周氏的日子便也到了头。你与母亲、锦绣便能一家团聚。相信我,这天不会等多久的。”
赵翰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李锦然。他很少用这种不带目的的口吻与她说话。不可否认,赵翰确实明白李锦然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若是没有那些相互利用,或许她也会如那些女人一样爱上他的吧。只可惜生在这样的世家,又能有几分真情实意呢。
到了梅苑口,赵翰似是对她极为不放心,又叫了兰芝陪她。此时天色渐晚,他不宜在梅苑久留,只好起身告辞。
待赵翰走后,李锦然坐在凳子上傻傻地发着呆。兰芝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她这是想锦绣与大夫人了。她想了想,将衣袖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了李锦然。李锦然接过信,上面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嘴角终于露出了几抹笑容,心道锦绣终于长大了,知道在周府给她写信报平安。可这信是如何送到兰芝手上的,李锦然有些疑惑。不待她问出口,兰芝便开口说道:“多亏了三殿下,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锦绣小姐在周府的,竟买通了锦绣小姐身边的丫鬟银铃。这银铃隔三岔五地便会将锦绣小姐的信送到我的手上。所以小姐你放心便是,锦绣小姐在周府被人好生照顾着呢。”
为什么又是赵澈,李锦然微微有些失神。他救了她数次已无以为报,可她却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他不仅没有因此疏离她,反而暗中给她帮助。她不禁喃喃地说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好。”
兰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他不是对谁都这么好的。”
“此话怎讲?”李锦然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就好比咱俩受伤那一回,同样都是昏迷不醒,我由他的侍卫照料,而他对你却是不眠不休地整日守在床榻边啊。行医给我包扎伤口时,多次向我问起你跟二殿下的关系。我守口如瓶一字未曾向他透露,可我看得出,行医是想你跟他在一起的。”兰芝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又道,“小姐,无论你跟谁在一起,只要你高兴就好。但我总觉得二殿下心思太重,四殿下之前又与太多女人有染,就只有三殿下我最中意。只可惜他是个病秧子,不然我一定站在他那边的……”
什么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的,好像所有的男人都围着她转一样。若是让兰芝知道,她跟赵灏、赵翰二人走的这样近不过都是互相利用,她会不会惊讶到下巴掉在地上。被兰芝这么一搅和,她心里的阴霾散去不少。见兰芝兴趣高昂,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抿着嘴轻笑着并不多作解释。
兰芝见她心情好了不少,才将提着的心放下。
夜色已深,外面传来关院门的声音,知道这是紫鹃离了梅苑去往琉璃阁。兰芝的脸色沉了下去,道:“小姐,这紫鹃你如何处置?”
在兰芝面前,李锦然从未有过半分遮掩。提及紫鹃,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悲痛:“如今她是二夫人的人,我怎好随意处置。”
兰芝知李锦然与紫鹃曾经情谊深长,虽前些日子有割袍断义之举,可若是真能做的下狠决之事,便也不是今日的李锦然了。然而有些事无论李锦然喜不喜欢听,她还是要说的:“紫鹃曾跟着你,如今又跟了二夫人。若是她不曾将你做过的事跟二夫人说便罢,倘若说了出去,以二夫人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二夫人是怎样的性子李锦然再清楚不过,可要处置紫鹃,她无法下得去手。对她来说紫鹃如同锦绣一般,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亲人。何况紫鹃又为她受过伤,她永远不能忘记紫鹃在琉璃阁所吃的苦。若说紫鹃今天跟着二夫人,她也有无法逃避的责任。当初是她将紫鹃送到琉璃阁的,是她教紫鹃那一套享受富贵荣华的说辞。她心里不好受,可紫鹃是她推给二夫人的。李锦然叹了一声,语气有几分低落:“兰芝,试问这个世上,又有谁不爱金银财宝。其实她说的没错,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未曾给她买过,所以她这样做我不怪她。”
兰芝就知道李锦然会说这些话,愤愤地说道:“明明就是她不对,你还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纵容她,她可记得你的好?二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哪怕是去了府衙仍将她留在梅苑,为的是什么。紫鹃这是在监视你啊,小姐,她知道我们这么多的事,万一倒戈相向……”
“那就等那天到来再说吧。”李锦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相信紫鹃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如果真的有,她会将她的想法扼杀在最初的时候。而且二夫人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她也不会给紫鹃这个机会的。
兰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锦然挥手打断。兰芝只好闭了嘴,可心中那口气咽不下,站起了身欲要出去。可门刚一打开,她“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李锦然往门口看了一眼,立刻跟了出来。
只见沈信一身夜行衣沾满了鲜血,手持长剑撑着地面,粗重地喘着气。兰芝早已吓得不敢言语,傻愣愣地看着沈信。李锦然很快回过神,向兰芝叫道:“快去烧些热水来,把院门从里面反锁。”她看了眼沈信血迹斑斑的衣衫又道,“去杀只鸡,将鸡血放干留在碗里。”
兰芝惊慌不已,看了沈信浑身是血,眼睛都变得红了起来,站在门口看着憔悴不堪的沈信,颤着声地说道:“他会不会有事。”
“若是有事卫相怎会让他过来,你快去烧水,这伤口要及时清理。”李锦然将沈信搀扶着往屋里走去。兰芝听罢此话才急急地往厨房跑去。
李锦然将沈信扶到床榻上,欲替他解了衣衫。沈信皱着眉按住衣衫表示抗拒。李锦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强求,只开口道:“不想让人发现你在这里,就把衣衫脱下来。”
沈信知道李锦然聪明无比,自然瞒不过他被人盯梢的事,可他无法做到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脱衣衫。李锦然叹了口气,暗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拘泥于小节,却还是背过了身子。沈信见状咬了咬牙,将一身沾满血迹的衣衫褪去。待李锦然转过身时,见沈信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满面羞红,想到他平日里威武不能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信沉着一张脸,故作愤怒地说道:“我伤的这样重,你还笑得出来。”
李锦然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笑道:“伤的这样重,你冒着被人跟踪的危险还要来梅苑找我,就说明你知道自己死不了,也知道我不会让你被跟踪的人发现。既然你好端端地活着,我为何不能笑?”
知道李锦然伶牙俐齿,沈信自知说不过她,只将头撇到一旁不去看她。
李锦然见他嘴唇干裂开来,起身为他倒了杯水。沈信一身刀伤快马加鞭地连夜奔波数百里,滴水未沾,见到李锦然端来的水便想起身去喝,奈何刚起身刀伤又裂开来,他皱着眉一声不吭。李锦然见状叹了几声,将茶杯送到他的唇边示意喝下去。沈信却又不依她,裹着被子躺了下去。
兰芝从厨房将水打好端了进来,正好看见沈信别扭不肯喝水的样子。她连忙将热水放下,接过李锦然手中的茶杯说道:“小姐你身体才好,怎能再做这些劳累的事。我来便是!”兰芝将水送到沈信的嘴边,沈信不再犹豫一饮而尽。
若是继续站在这里,恐怕沈信也不会让她替他擦洗伤口。李锦然将带血的衣衫拿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也许过不了多久门外就会有人敲门,她必须要将衣衫藏好才行。她看了眼院里这两日兰芝重新打理过一遍的花圃,在花圃的中间挖坑将衣衫深埋,又去厨房将事先吩咐兰芝备好的鸡血倒进盛满水的木桶中,将木桶的水倒入花圃里。才回到屋里,见沈信已换上干净的衣衫,不由揶揄地说道:“怎的兰芝能给你换,我就不能?”
沈信并不回她。兰芝却急了,嚷道:“你是小姐,怎能给下人做这些活。”
李锦然笑了笑问道:“你问问沈信,他可有把我当成小姐?”李锦然正说着话,大门忽然有人拍的咚咚作响。
兰芝急的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小姐,怎么办,一定是跟踪阿信的人来了?”
李锦然看着沈信,毫无半点慌张,沉着冷静地说道:“母亲被卫相接去诊治,奈何她瘫痪在床,我担心卫相一人照顾不来,便让你前去帮忙。卫相医术高明诊治初见成效,母亲已有了笑容,你连夜赶来向我通报!”且不论沈信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单拿卫相做借口再好不过。卫相长年在外行游,想得到他的行踪简直天方夜谭,派人跟踪的人定然无从查起。李锦然看着沈信苍白无色的脸,问道:“可还能站得起来?”
沈信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兰芝急忙将他扶到凳子上坐下。李锦然拎着兰芝擦洗沈信身体的水,又倒入了花圃中,将两只木桶清洗干净后,站在梅苑的正中央,却一直未去开门。猛然间门被人撞了开来,李锦然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无比,眼神如箭一般射向那些人。
门外约莫有五六个壮汉,皆手持长剑短刀,凶神恶煞地盯着李锦然。站在最前面的人开口道:“大小姐,李府有刺客。我们亲眼见到刺客闯进梅苑,为了你的性命着想,我们要查上一查。”
“若不是你这一声大小姐,我倒以为梅苑来了地痞流氓。”李锦然冷笑一声,“若我记性不差,李府家规曾说得明明白白,无论何人皆不能携带兵器,否则家法处置。”
那几人听见李锦然的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前面那人道:“那刺客武功极高,我们不拿兵器怎能生擒活捉他?”
李锦然面色一变,大声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小姐自酉时至子时未曾离开梅苑半步,何来刺客之说。若是再敢向前一步,我定向父亲如实禀告。”
那几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再考量李锦然说的话。忽而有一人道:“这丫头精得很,故意拖延时间让人逃跑,还不进去抓人!”
这几人不由分说,纷纷踏进了梅苑。李锦然大喝一声:“没有我的允许,你们竟敢私闯梅苑,难道你们眼中没有家法了吗?”
领头的人冷笑了一声,命令道:“给我一间间房子找,刺客受了重伤,跑不到哪里去。”
那些人领了命就要开始搜查,然才走到李锦然身边。李锦然疾步挡在他们的身前,目光冷冷地看向来人:“若想进我的梅苑搜查,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这几位壮汉停了步子看向首领,似是在等他作决策。那首领别有深意地看向李锦然,说道:“大小姐可知刺客为何人,他杀了周正与孙止二人,又险些伤了老爷。边境战地部署严密都叫他逃了出去,我们一路跟随,与他周旋至今,死的死,伤的伤,二百精兵到如今只剩五六个人。如今亲眼见他来了梅苑,怎能放过这大好时机。”那首领见李锦然眼里犹豫不决,又道,“如今大庆与西凉开战在即,此人夜探我大庆军营,必是西凉人无疑。我说的这样明白,大小姐再不放行,莫非是与西凉人有所勾结?”
这首领虽恶言相向,却不会傻到拿大庆与西凉之战说事。只是周正与孙止二人武艺不俗,怎会被人杀害,难道刺客果真是沈信吗?她从未了解过沈信为何人,只因他是苏照的人便一门心思地信任他。她忽地想起紫鹃尚在她身边时,曾有一次提及周正与沈信二人在竹林处打斗,那时她因怀疑紫鹃而忽略了此事。如今孙止与周正二人皆被他杀害,沈信一向内敛沉稳,从不惹是生非,能让他连杀二人到底是家仇还是国恨?她心中一沉自知这其中利害,开口道:“可否借令牌一看。”
首领将腰间的令牌解下递给李锦然。李锦然看了一眼将其还之,微微地欠了欠身体,满含歉意地说道:“锦然少不更事,妨碍诸位办公,还望几位见谅。”说罢此话,李锦然让开了身体,再不阻碍那些人进屋搜查,只向自己的屋里喊了句:“阿信,母亲的事容后再说,几位官爷说梅苑闯进了刺客,你领着他们将梅苑能藏人的地方好好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