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乱葬岗阴风吹过,数十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在尸堆里寻找着什么。半个时辰过去后,一人小心翼翼道:“三殿下,此处没有!”
赵澈捂住帕子轻轻咳了咳,道:“继续找,一定能找到她的。”他不信紫鹃会无缘无故的冒死找她,只为了让他来看乱葬岗的夜色。李锦然,你一定在这里对不对?
行医将一件貂裘披在赵澈的身上道:“三爷,天快亮了。若是再找不到李锦然,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从府邸到乱葬岗之处乃赵无极的势力范围,若是待天大亮时回去,赵无极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太子已废,赵文远在天边,目前能对赵无极构成威胁的只有赵澈一人。
赵澈忽然看向行医,义正言辞道:“若不是李锦然,我赵澈早就死了。她孤身犯险拖住了赵齐与赵无极的人,才有我今天的日子。现在李锦然生死未卜,我知道她就在乱葬岗,你却让我活着回去?”赵澈忽然重重的咳了起来,帕子上有鲜血染出。
行医见之惊慌不已,忽然跪在地上高声道:“请三殿下务必回府,更深露重,会加重您的病情。”
那搜寻李锦然的人见行医如是说,纷纷停了下来,皆带着担忧之色看向赵澈。赵澈止不住的咳嗽,看向横七竖八的死尸堆道:“找不到李锦然,我赵澈绝不苟活,也不连累你们。”他指着西面道:“现在你们就可以走。”赵澈下了马车,脚步有些生硬的朝乱葬岗走去。
行医面色不忍,赵澈身子每况愈下,本已不能在随意下床走动,却偏要来这乱葬岗。一向没有脾气的他冲着数十位黑衣人怒道:“看什么看,想看着三爷死吗?赶紧找啊。”
数十位黑衣人皆是赵澈身边的亲信,听罢此话更是用心去找李锦然。然乱葬岗横尸遍野,要找李锦然实在是大海捞针。
一筹莫展之计,一位黑衣人忽然听见左前方有细微的呻吟声。他急忙跑向前,见一女子衣衫褴褛躺在尸堆中。他大喜过望,高声道:“小姐找到了。”
赵澈紧绷的那根心弦松了开来:“快将她抱过来。”
那黑衣人脚步生风般将李锦然上抱上马车,赵澈见李锦然心口处的伤,目光瞥向了别处,对行医道:“寻一处好风水之处,将那丫鬟好生安葬了罢!”
行医点了点头,李锦然已找到,当务之急应当赶快回府。好在天色尚早,回李府时并未遇到任何阻拦。赵澈看着亲信将李锦然扶在床榻上后,命行医先为李锦然查看伤势,行医见赵澈态度坚决,若不给李锦然看伤,他必不会安生休息。叹了几叹,将赵澈扶到屏风外的塌子上,检查李锦然的伤势。
他心下奇道:“小姐的伤看似伤在心口,却偏了几分,昏迷只是流血造成的,那丫鬟为了保住主子的命可谓用心良苦啊。”
赵澈在屏风外得知李锦然没有性命之忧,安下了心,几日来未曾好好睡过的他,竟是安详睡了过去。
行医包扎好李锦然的伤见赵澈睡的正好,也不忍叫醒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
阳光尚好,照进了屋子,李锦然眸子动了动,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动了,她急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顾心口的伤势跑到屏风外看着塌子上睡的正香的赵澈。昨夜她昏迷过后又醒了过来,将赵澈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她知道赵澈来救她了,却发不出声。若不是他坚持要再多搜寻一阵,恐怕她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了。
李锦然伸手抚摸着赵澈的眉,明明已经病的这样重了,却仍然亲自来接她,她轻声呢喃道:“真傻!”
赵澈睡眠极浅,李锦然过来时他就已醒来,却不愿扰了这片刻的安静,听她说自己傻,他低低笑了几声。李锦然睁大眸子看着他,惊讶道:“你何时醒的。”
赵澈摸着她的脸,盛满笑意的看着她道:“活着真好。”
是啊,能活着真好。母亲受了一辈子苦才换的赵澈的性命。赵澈却三番五次的救了她,这算不算因果循环。她贴着赵澈的心口处,有些哽咽道:“赵澈,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
赵澈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温柔道:“我也不想跟你再分开了,可我这身子怕也撑不住几天,再过几****好些后,我让行医送你去一处鸟语花香之地,此生再无人能打扰你。”
李锦然有些不开心,闷闷道:“那你呢?”
赵澈笑道:“若是你肯来看看我,每年清明给我上坟便足矣!”
李锦然心里哼了哼,有她在他才没那么容易就死去。只将头在他的心口埋的更深,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她觉得如此安心。
行医进来时,看到这画面竟是不肯前去打扰,有李锦然在赵澈身边,他的病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时,便听李锦然开口问道:“该是三爷喝药的时辰了?”
行医恩了一声,将汤药递给了赵澈,赵澈仰头将其喝下,李锦然若有所思的看着赵澈,却闭口不言。行医将碗收回时又叮嘱赵澈多睡一些,转身出了门去。
李锦然紧紧跟了出去,三两步追上行医低声道:“给三爷随便找一间侍卫的屋子休息罢,他的屋子暂时就不要再住了。”
行医有些不解,却见李锦然不愿再多说下去,知她对赵澈也绝无二心,只好应了下来。
李锦然忽然又问:“府上可有奇龙香?”
行医掩饰不住的惊讶,忍不住问道:“你怎知异域香?”
李锦然笑笑:“书上读过一些,遂好奇的问问。”
行医心下了然道:“前几日圣上听闻三爷身子夜里睡不安稳,特赐奇龙香助三爷安睡。”
果然是圣上,母亲已死,圣上为求心安欲杀了赵澈。李锦然只觉心头压了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却淡淡一笑道:“奇龙香确实有安眠之用,然三爷病情本就古怪,难免以物克物。此香暂时不要用了罢。”
赵澈之病一直是行医心中的疑惑,多年跟随赵澈身边,耗尽心血去寻赵澈的病根,却一直无果。是以李锦然说此话时,他并未反驳。
李锦然又道:“听闻行医会易容之术,不知真假?”
行医看了一眼李锦然,想起她救过赵澈的命,开口解释道:“天下并无改变容颜之术,行医会的不过是以死人做人皮面具将其覆在脸上罢了。”
李锦然笑盈盈的看向他道:“如此甚好,劳烦行医帮我做一张人皮面具可好?”
行医心下生疑,遂开口问之。李锦然却笑了笑,只说要回李府拿回孙氏的东西。行医知孙氏是李锦然心口的疤,只叹了几叹,应了下来。
很快的,赵澈搬去了别处,也不再用奇龙香,身子渐渐比先前好了许多。赵澈身子本就时好时坏,众人皆无疑问,府上确洋溢着欢笑声,李锦然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赵澈便拿着诗卷静静陪在一旁。有时她也会惆怅黯然,赵澈会将她拥入在怀。
这日子太过安详,令李锦然想要就这么过下去。可她知道若安于此,噩梦将再一次卷土重来,今夜她就要亲手斩断这根源。
是夜,待看着赵澈熟睡后,她悄悄来到行医的屋子里。行医已备好人皮面具只等她来。李锦然闭着眼,令行医将人皮面具覆在自己面颊上后出了府邸。李锦然并未去李府,而是在路口雇了辆马车向皇宫奔去。
在皇宫附近李锦然付了马车钱便下了马车,侍卫见李锦然便要将其拦住,李锦然拿出母亲曾给侍卫的太后手信递了上去,守卫见之恭敬的跪在地上将其还之,李锦然收过手信疾步走向华清宫。
华清宫灯火已熄,只留下侍女在外值守,李锦然拿出眠香将其点燃,不多久侍女便纷纷睡了过去。李锦然知这睡眠只是短暂的,遂加快了步子朝太后安眠之处走去。
太后正睡的安稳,李锦然走到床榻边将太后摇醒了过来。太后朦朦胧胧间看到有陌生人闯入惊得正要大叫。李锦然急忙捂住了她的口,在她耳边轻声道:“太后娘娘莫慌,我是孙湘之女李锦然。”李锦然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朝地上跪了下去。
太后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历经风浪无数,只看着李锦然的眼,见她对自己并无杀意,又带着面具夜闯华清宫,必是有难言的苦衷,遂正了身子脱口问之。
李锦然将孙氏留下的手抄诗本呈给太后,又将《相合曲》笔画之事告诉了太后。太后依着《相合曲》将诗本念完,掩饰不住的震惊看向李锦然,似要问个清楚。李锦然将孙氏于赵澈病由告知太后,太后顷刻间泪流满面。她走下床榻抓住李锦然的手,哽咽道:“哀家如何能信你,这宫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哀家早已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