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金融危机,我在上海开的公司倒闭,心情比较低落,一时间也没决定要做什么,先回皖南老家转悠。
那天中午,我一个人去馆子里喝闷酒。刚坐下,迎面走来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一米八左右,满身的肌肉隔着衬衫都能感觉得到。远远望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只见中年汉子进了馆子,径直向我走来,在我桌子对面站住。我正在驱使着脑细胞思索究竟在哪里见过或者惹过这号人,他却伸出右手到我面前,满面带笑着说道:“白云山,还记得我吗?”
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我瞟到他手腕上的那块黑痣,标准的圆,活似一枚硬币,没错,就是他,我的大学同学,孙金元。
我忙伸出手握住他那只浑厚的手,招呼他坐下,撬开啤酒瓶满满倒上两杯,一饮而尽来纪念这么长久的分离与这次意外的相遇。
1994年我和孙金元从云南省昆明市的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就没有聚过,一晃十五年,每个人都过着自己不同的生活,仿佛今生再也没有交集,现在竟然又坐在一起饮酒谈天,就像梦一场。
我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看着对面的你,仿佛又回到大学时期,只是当时还有我们的小仙子王仙瑶,你跟她还有联系吗?”不知怎的,我说出了“小仙子”这个词,话出了嘴才觉得不妥,毕竟如今都那么大年纪,不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了。
“小仙子,”孙金元呢喃着说,“其实大学生活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除了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特别是那次峡谷之行!”
我连忙点头赞同,提到峡谷之行,那是我今生都无法忘记的一次经历,当其他记忆慢慢地变成毛玻璃一样模糊的时候,它依然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因为经常有一双手去擦拭它,让它变得明亮。
那是大二暑假的事,我与孙金元、王仙瑶放假没回家,准备找几份家教工作磨砺自己,顺便赚点外快。他们俩是我在大学最好的朋友,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因此做什么总是一起出动。
我跟孙金元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两个人的手腕上都有一块黑痣,不同的是他的在右手手腕上,圆圆溜溜,而我的在左手手腕上,但也是圆圆溜溜。
事情发生在放假第三天,当时我们工作已经落实,还剩几天的余暇,孙金元说想出去玩玩。学校没几个人留下了,我们正空虚无聊,于是一拍即合,最后决定去几十里外的大峡谷。据去过的同学说,大峡谷风景优美,尚未开发作旅游景点,原始生态保存得很好,值得一游。
众所周知,云南是一个高原山区省份,属青藏高原南延部分。地形一般以元江谷地和云岭山脉南段的宽谷为界,分为东西两大地形区。东部为滇东、滇中高原,称云南高原,是云贵高原的组成部分,地形波状起伏,表现为起伏和缓的低山和浑圆丘陵,蕴育着各种类型的岩溶地形。西部为横断山脉纵谷区,高山深谷相间,相对高差较大,地势险峻。
我们所在的位置在云南省北部偏东,是一个山间城市,此地属于梁王山支脉,起伏相对较小,没有规模庞大的山峰与谷地。大峡谷是这里较深的一个山谷,站在边缘俯视峡谷,一层层的温带阔叶植物把峡谷覆盖得深不见底,估计要填一二十层楼才能使之与地面齐平。放眼望去,大峡谷就像是一条蜿蜒盘旋的游龙,绵延不知道多少里。
在一处转折的地方,有条石砖砌成的阶梯往下延伸,直插进无尽的丛林深处,茂密的植被笼罩着这条小路,搭成一道天然的长廊,虽说昆明四季如春,但来到此地,沁人心脾的凉气也让人不由得心底一净。
沿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的古老的石阶,我们终于来到了谷底,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脚下是碧绿稠密的草铺成的地毯,上面点缀着无数不知名的花朵,五颜六色。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把地毯分做两块,小河缓缓流淌,和林间的鸟儿一起演奏着大自然的乐章。仰观头顶,绿色植物遮住了大部分天,只留下中间一条,像是纷飞的天蓝绸带,或许是哪个跳舞的仙人挥动的一根彩带。
王仙瑶兴奋得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说要知道这里这么美她早过来了。她一会儿摘花,一会儿掬水,又用树枝编成三顶帽子,给我们一人一顶戴上,说是给我俩的奖励。
我们玩得很尽兴,边走边聊,不知道走过了几个分岔口,忽然孙金元停下来回头说:“你们谁记得回去的路?”
我们被他问愣住了,缓了一缓我才说道:“这不是有脚印吗,谷底土这么软,肯定会有脚印留下的。”边说边自信地转过头来,傻眼了。土软是没错,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土恢复得那么快,仿佛是海绵一般,踩了一脚又迅速变回原状,身后十几步外已经看不出踩踏的痕迹,连草都没有受伤或折断的样子。
这一惊不小,大峡谷七弯八折,人言有九九八十一个分岔,每个分岔都没有大的变化,不注意还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我们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困难,分不清究竟置身于哪个分岔之中,向上望不到天,不能观日月而辨方向,地下也没有标志,就算顺着河流走也不知道究竟要到哪年哪月才能走到边。爬山就更加不现实了,陡峭的岩石上长满了多汁植物,还有青苔之类的,半路掉下来不摔死也得摔残废,更何况连个着手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三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心情好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才想起来,这半天不晓得走了多少路,两腿已经发酸了,王仙瑶更是蹲在地上站不起来,还着急地让我们想办法。
“我认为这个大峡谷应该不只有那么一个出口!”孙金元观察一会儿远近的地形才说道:“坡度稍缓的地方,就应该有人修路,就像我们来时的那个拐角处。只是两道石阶之间的距离一定不会近,所以我估计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找找看吧。”
我点头同意,有个成语叫做无独有偶,有一就有二,眼下我们只能如此了。
王仙瑶被我们硬拖起来拉着漫无目的地走,没有了闲情逸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走一步比平时三步还吃力,半小时下来,我们三个叫苦不迭。
俗话说“破屋更遭连夜雨,船漏又遇打头风”,在云南,夏天属于雨季,一年有70%的降雨都在夏季,而且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正当我们焦急地左冲右突寻找出路,天公开始不作美,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砸得人头皮生疼,眼睛睁不开,只见眼前一片迷蒙。巧的是我们谁也没想起来带雨具出门,头顶着背包向树下跑去。
没想到树虽茂密,也挡不住这稠密的雨箭,雨点依旧能穿过枝叶缝隙,射到我们身上;谷虽幽深,也阻不住这强劲的风刀,狂风顺着狭长的裂谷,吹得越来越冷。
王仙瑶抱着膀子,打着寒战说:“我快要冻死了,身上都湿透了,这什么鬼天气,转眼间变那么快,温度也降了很多。”
我也冷得受不了,拧着衣襟上的水不住地跺脚。孙金元比我们俩要淡定得多,他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眼珠子向四周来回地扫射,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突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提着包说了声“跟我来”,就向着树林后面跑去,我才透过茫茫烟雨隐约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确实这个时候山洞是很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