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佩玉听得津津有味。她问:“还有吗?”
金远说:“有啊。还有一回,也是离家出走……”
佩玉就笑,说:“你以前那么顽皮么?老是离家出走?”
金远说:“青春期不就这样嘛。可惜不是战争年代,不然我肯定上山找红军去了。”
佩玉又笑:“你上山也就是个土匪,还红军呢。赶紧接着说。”
于是金远接着讲道,那是一个暑假里,天很热。他在家里玩任天堂游戏机,到晚上十一点多了还不肯睡,结果又招来父亲一顿数落,说假期也不能光知道玩,就快考大学了,得抓紧时间复习功课。金远不服气,说我懂得劳宜结合。父亲火了,说你懂个鬼,我每天回来都看见你在玩游戏机。金远说我白天都在复习功课,就你晚上回来那会儿才玩的。父亲说,你扯淡吧,那你为什么白天不玩,专挑我回来的时候玩?金远说,这正说明我言之无虚,为人真实,不做表面功夫啊。父亲火了,说你少贫嘴,不管你白天有没有复习,反正我回来后,你必须复习!
然后金远也火了,又同父亲顶起嘴来。吵了几句后,一气之下,跑出门去。父亲正在气头上,也没管他,任他跑掉。
这回金远没走远,就在楼下不远处的社区花园里坐着去了。外面凉快,金远慢慢地气平了些,但他还是决定不回家去,否则岂不是很没面子?父亲也太霸道了!
等睡意袭来,他就躺在花荫下的石凳上睡着。现在天气热,他也不像上回那么遭罪,大半夜的还得练长跑。
可怪事儿又来了。
金远呼呼睡了一觉,又觉得自己似乎要醒过来。但意识朦胧,就感到身子倦得不想动了,耳边却一阵阵的声音传来,一会儿似有人在叽里呱啦的争吵,一会儿又似有人在放肆的阴笑,搅得他不知是更清醒呢,还是更迷糊。总之闭上了眼睛,虽然主观上有意识想睁开,但身体就是犯懒,就是睁不开。
稀里糊涂的睡着睡着,他又听见有人摆弄乐器。不知是小号还是萨克斯。他不会唱歌,天生五音不全的,所以也辨不清楚。可这大半夜的,不管你水平高低,吹得好是不好,金属声这么刺耳,还让不让人睡了?
金远心头火起,真恨不得立即起身,挨个数数是哪幢楼里的家伙,然后说什么也要扔块石头去把他们家窗户砸个稀里哗啦。可他只是心里这么想想,身子依旧困乏得不得了,眼皮沉得跟灌了铅一样。只能窝着火,任由这七不搭八的小号声在耳边奏响,勉强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小号声变得越来越不堪入耳,竟象放屁一样“噗-噗-噗”的响着。金远终于火透了,忍无可忍,咬咬牙,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想看看到底是哪的家伙在吹号,非冲到他家楼下骂他一顿不可。
可等金远坐起身来,吹号的声音又马上消失了。
金远气极败坏,这是故意要招惹他呢?他找不到目标,望望天边,已经泛白。他一下反应过来:有问题!花园四周的楼房里,起码住着好几百户人家,如果有人半夜吹号的话,不可能没人听见,那为什么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出声反对呢?
他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拔脚往家跑去。
听他讲完,佩玉心有余悸,望着他说:“你这样的经历也挺有趣的。”
金远说:“有趣什么呀,越到后来想起,越是后怕。”
佩玉说:“那你这人是不是招鬼啊?”
金远挠挠额头,说:“估计是吧,是招鬼,要不怎么把你招来了?”
佩玉一听,撅起小嘴,捏着拳头要打金远,却被他捉住手腕,一把拉入怀中。
大学校园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金远此时回想起来,对于高中最后阶段,父亲几近刻薄的督促他学习的情形,不由得深表敬意。否则,他还不知在城市中的哪个天桥底下蹲着当待业青年呢。如何能有这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风光。
柳佩玉是金远同届的同学,从小生长在西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里。大概是因为这里水土优良的缘故,所以她出落得清秀可人,性格开朗大方。柳佩玉的父亲是个学医的知识分子,早些年,全中国大搞“反右”运动时,被打成****,下放到这村里,索性便做了村里的赤脚医生。
柳父是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的,医术自然比那些因家庭成分好,被选出来短期培训后,在乡村做医生的工农兵学员们强多了。所以尽管社会上时不时批斗这呀那的,柳父却因医术高明救治了不少人,没遭什么罪。只是顶着“牛鬼蛇神”的帽子,无人肯嫁给他。后来还是他有一次救活了一个病危的女子,女子病好后,因感激而生爱,才不顾家庭的反对,毅然与他结婚,后又为他生下了柳佩玉。
当时柳父已年近半百,中年有后,喜出望外,对佩玉疼爱得不得了。只可惜,佩玉的母亲在她两岁时终因体弱病逝。这之后,柳父不再续弦,尽心抚养女儿,视若掌上明珠。
柳佩玉考进大学后,和同学们相处融洽,特别是和寝室里的女生们,更好得像姐妹一样。她们寝室有个叫梁婷的女生,交了个历史系的男朋友,名叫郭云。有一次,对方约梁婷去参加他朋友的一个生日聚会,梁婷因是第一次和对方的朋友见面,有点儿不好意思,便硬拉柳佩玉陪着她去。
聚会地点在校外一家餐厅的包厢里。那天下课晚了,她们匆匆赶到后,见郭云正在大门口等着,于是三人一同进了包厢。在座的已有七八个男女同学,嚷嚷着晚到的要罚酒三杯。郭云不肯,后来拗不过一大帮人,脑筋一转,笑着对大家说,不如打个赌,让众人猜两个女生中谁是他女朋友。猜中了他喝三碗酒,没猜中的话,在座的每人罚一碗。
他话说完,众人都不吭声了,盯着二位女生打量,各自猜想。梁婷和柳佩玉微笑不语。这时,座中有一人说道,他会测字。要是两个女生各写一个字给他,他就能测出谁是郭云的女朋友。
众人一听,颇感兴趣,纷纷要求验证。梁婷和柳佩玉也觉得有意思,想了一想,便各自写了个字交给那人。对方接过来一看,见梁婷写的是个“肉”字,柳佩玉写的是个“人”字。
在座的人都在看着他如何测法。
这人笑了笑,先问柳佩玉:“你为什么想到写个‘人’字呢?”
柳佩玉说:“我想到大家都在辨别人,就随手写下个‘人’字了。”
对方笑道:“看来你就是一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又问梁婷:“你为什么写个‘肉’字?”
梁婷说:“我看到桌上的大鱼大肉,就随手写了个‘肉’字。”
于是这人哈哈大笑,说:“你就是郭云的女朋友,对吧?”
梁婷立刻睁大眼睛,“呀”了一声,说:“你是怎么测出来的呢?”
她这么一问,众人立刻知道测准了,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在罚完郭云喝了三碗酒后,纷纷要测字者讲出是怎么测的?
测字者一脸洋洋得意,漫不经心的挠挠额头,讲出他的测法。他说,柳佩玉写了一个“人”字,形单影只,可不就是一个人了。而梁婷写的“肉”字,即可以看成“门中两人”,成双成对;又可以看成“内中一人”,这“内人”在古代是什么意思,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既然梁婷自承内人,不就是郭云的女朋友么?
众人轰堂大笑,觉得有趣。要他再测其它的,他却怎么也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