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远心中大惧,不顾一切的大叫起来,可这一点作用也没有,没人能听到他发出的声音。他眼中充血,恶狠狠的瞪着站在佩玉身边的人,恨不得冲过去将他撕碎,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疯狂的流着眼泪安慰自己:我这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可是——我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呢?
也许,金远还要花很长时间,才会弄明白,柳佩玉之所以会化成一道光芒,只因为那本来就是她投在显示屏中的影子。
金远只能眼睁睁的看柳佩玉和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走着走着,就凭空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想起回村之前,在县城里做的那个梦。柳佩玉和一个陌生人走掉,他被困在树洞中无能为力的境况。深深地恐惧感令他全身像爬满蚂蚁一样不停的颤抖,绝望和苦涩堵在胸间,更让他撕心裂肺。
金远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想追上佩玉,可他走出十余步后,就会感觉到一层阻碍。他使劲撞上去,想冲破阻碍,但总被软软的弹了回来。
他顺着空间的边缘摸索了一圈,发觉有些地方,跟祠堂有些相似,难道他还在祠堂里吗?可为什么看不见大门呢?我到底是在哪里?
他焦急的朝四面八方乱冲乱撞,但是一点儿用也没有。这个空间像一个很有韧性的气泡,把他包裹在里面,他既冲不出去,也伤害不到自己。
金远还不罢休,他一次次的尝试突破,一次次的徒劳无功,直至耗尽气力。
慢慢的,空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陷进一片黑暗。
不过,这对金远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的感觉渐渐麻木,神情呆滞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金远感受到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静。他想,被埋在坟墓里的感觉,也不过就是这样的吧?可死人是不会有知觉的,就不需要忍受这难以忍受的沉寂和窒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空间里慢慢透出些许微光,接着越来越明,像天亮了一样。还躺在地上的金远略略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永远也见不到光明了呢。
不过,他所处的环境没有变化。他站起来向前走了十余步,就再次碰上了那堵看不见的墙壁,他还是只能在这十余平方米的空间里打转。
金远的心情又开始恐慌和焦躁起来,他继续拳打脚踢,头撞牙咬,还期望着能捅破这层束缚,可折腾到四周又开始慢慢变暗,进而一团漆黑时,还是不能奏效。
在黑暗中,金远突然意识到,这个空间的明暗转换,是否就是白天黑夜的交替呢?他大约估算了下时间,基本还对得上,不由心安了一些。这起码说明他还在人间。
但是,如果从他失去知觉再醒来后算起,至少也有两天了。
为什么他还是一点也不觉得饿、不觉得渴?
金远意识到,现在佩玉应该回到校了。
她是和那个“金远”在一起吗?
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完全顶替了他的身份,进入到他的生活?
他会和他的父亲谈天,和他的朋友喝酒,和他的恋人——缠绵吗?
每想到此,金远就会痛苦加剧,心神俱碎。一个人发起狂来,吵闹到声音嘶哑,在得不到半点回应后疲倦的倒下。
周而复始的过去好些时间。
这样的日子,让金远感到生不如死。可现在这种状况,他就是想自杀都没有办法,想死都死不了。金远的理智开始慢慢恢复,但这只能使他更加痛苦。
孤寂的黑暗中,他无数次念及从前读过的一首词来: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
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
最让金远恐惧的,还是黑暗。每当空间进入黑暗之中,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被一种无休无止的窒息感笼罩,是最难以忍受的。
黑暗之中,时间近乎停止,可金远的思维并不能停止。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从前,从他有记忆的童年开始。
金远也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自他懂事起,就只见过父亲。在小时候,他心中一直朦朦胧胧有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形象,这女子淡雅脱俗,不可方物。金远记不清这个形象具体从何而来,也许是某一次梦中梦见过的,就在他心里生了根。
女子脸上的表情,永远是微微笑着,让金远感到慈祥而温暖。他想,这就是我的妈妈么?他去问父亲,父亲却发火说,别想你妈了,我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她不要我们了!
于是,他不敢再多问父亲。不过这美丽女子仍然在他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出现,永远慈爱的望着他微微笑着。他也在梦中一遍又一遍的叫她妈妈……
可惜,自他长大后,这个形象就在他心中就逐渐淡去,他竭力想去回忆,但是女子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
少年时代的金远,很是贪玩。人人都说他聪明,但他的学习成绩总是不能拔尖。父亲希望他能一路顺畅,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出国留学……可他总是悬悬乎乎,时不时还给你整出个不及格,以至父亲大为光火,没少骂他。
金远再怎么不听话,父亲也从来没打过他。不过,金远觉得父亲骂人比打人厉害,只要父亲的脸色一黑,金远的心脏就开始狂抖。好在最终,他还是仗着文科成绩出众,磕磕碰碰的考上了大学。并且在大学里,认识了他生命中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柳佩玉。
金远常常喜叹,今生何幸,能找到佩玉做女朋友。这样一个梨花般清纯美丽的女生喜欢上他,不知令到多少男生羡慕嫉妒。早先佩玉挽着他穿行在校园之时,他就非常自豪的感受到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韶华与纯真!
可如今呢……
每念及此,一种痛彻心扉的苦涩就会让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