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脑神经是可以重塑的。
重塑方式有很多种。
有药物、电击、手术等被动方式,还有阅读、书写等主动方式。
阅读、书写是通过对外部信息的吸收及强化改变的大脑神经。
秋濑新桐正属此类。
不断重复、高强度的文字练习,改变了她的大脑神经,让她的意识产生混乱。
她痴迷于让蚊子叮咬,就是将其产生的“痒痛”感觉成为了“舒服”?同样的,她惯于将脚放在冰水中冻泡,就因为她的大脑神经已将由冻伤带来的“痛感”视之为了一种“快感”。
种种毛病,尽源于此。
我打断她的抄写,问道:“是不是铃木老师教新桐用冰水泡脚,让蚊子叮咬自己的?”
秋濑新桐显然未料到我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一怔之后摇摇头道:“不是。”
我稍松一口气,道:“我看你做的这些作业都很有意思,不由得想到你那些怪怪的玩法。嘿,那些玩法你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秋濑新桐眼中闪过羞色,怯怯道:“很多事情新桐已记不清。铃木老师每日都会布置这些家庭作业给新桐。这些作业起初做起来很是费劲,但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不少,再后来便觉得好玩有趣,直到最后,竟觉得每天不做就不痛快。。。。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铃木老师叫新桐在做完作业后用针尖刺手指,说会让人很舒服。新桐便尝试这样做,开始有一些痛,但多刺得一些日子,真的让人觉得舒服起来。后来铃木老师还教新桐用夹钳夹皮肤,也和针刺手指一样,多练习一阵,就能够享受一种麻麻酥酥的痛快感觉。”又有些腼腆道:“新桐知道这样不很好,只是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使人难以抗拒。”
指着床脚的一个工具箱道:“用的那些小工具,都放在那里面的。”
我压制住心中的愤怒,过去打开工具箱,只见里面几乎遍是“凶器”。有散落的缝衣针,有锈迹斑斑的铁夹钳,有裁纸刀,有穿孔锥,有紫黑发亮的锯条,甚至还有一把木工电钻,另还有不少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大多是开锋带刃的刀具及利器。
我拿起那把锈得有些夸张夹钳再三瞧过,发现其上那些斑斓的黑红陈迹不光是锈簇,还夹杂着陈旧的血渍。
我触目心惊,不由深深一叹。
秋濑新桐满面通红,声如蚊呐道:“再后来,新桐自己找到了不少更有趣的玩法。。。。就是哥哥知道的那些。”
我知道她说的就是以身饲蚊和冰水泡脚这类荒诞行为。
至此再无疑问。铃木冴借身为秋濑新桐指导教师之机,通过语言教学潜移默化地改造着秋濑新桐的思维,致使秋濑新桐思维错乱,并形成了以痛感为快感,用各种方式自残的行为习惯。
听来不可思议,但从理论上讲这是行得通的。虽然最终的结论还需医学论证,但我在心中已作认定。
天才的犯罪,采用的必定是天才的手段。
好一个铃木冴!
转念一想,可她却是小野清河为秋濑新桐特聘的指导教师。
难道小野清河并不知晓她的底细?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戕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而小野清河一死,铃木冴对秋濑新桐的暗害就戛然而止。
每一件事情都那么的晦涩难明,令人如坠云雾,难以理出脉络来。
我吩咐秋濑新桐停止誊抄,将这些所谓的“家庭作业”收起来,并叮嘱她以后不要再碰。
在她怏怏不乐地将家庭作业收起来后,我拿过装满作业本的皮箱,说道:“这皮箱就拿给我处理了。”
秋濑新桐一脸不舍,委屈道:“其余的作业都交给铃木老师了,新桐就只剩下这么几本作业。哥哥要是拿去,新桐就一点都没有了。”
我沉下脸来道:“新桐要听话。”
秋濑新桐咬着嘴唇,歪着头想了一想,呼出一口气道:“好吧,就听哥哥的。”接着又狡黠一笑道:“不过新桐若真的想做作业了,还可以找爸爸要。新桐的每一份作业,爸爸那里都有一份。”
她的话,一字一锤地打在我的胸膛上。
我压住心头泛起的滔天骇浪,问道:“爸爸那里怎么会有新桐的作业?”
秋濑新桐道:“铃木老师吩咐过,不管作业做得好不好,过后都要寄给爸爸,请爸爸进行批改再寄回来,由我交给铃木老师。”
我脸色煞白。
我终于知道小野清河是怎么死的了!
竟是做家庭作业做死的!
这听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实情八九不离十。
钔,好厉害的杀人手段!
铃木冴欲暗害的对象其实是小野清河,秋濑新桐只是她的施计媒介。
小野清河最终毙命,她就此功成身退。
小野清河本是作家,自然对语言文字异常敏感,同样用以影响思维的语言文字,反应在他身上,效果将会愈加强烈。
铃木冴与小野清河,一个自称的日本语博士,一个著名的日语作家,通过秋濑新桐的媒介,演绎了一场奇诡残忍的谋杀。
不知可怜的小野清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秋濑新桐安排的指导教师,实际是蓄意向他索命的杀手。
而能够通过文字练习改造人的思维,致人自杀,不论铃木冴是否真具有博士学历,就此而论,她的日本语造诣当远超博士水平,甚至称得上是语言学界的无冕之王。
突然之间,手机铃声大作。
接通之后,花房漪香酥软动人的声音响起道:“柘先生,当主与夫人已抵东非,需要与他们联系吗?”
我深吸一口气道:“是的,请马上帮我联系夫人,我有极重要的情况通知他们。”
同时我灵光一闪,想到了小野清河故宅被人纵火的原因。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纵火者的目的,多半就是为焚毁小野清河批注秋濑新桐家庭作业而遗留下的一些手稿、笔记。
秋濑新桐的作业正本与小野清河的回信被铃木冴收去,小野清河在另一故宅遗留的手稿笔记又被焚毁,如果不是秋濑新桐私下抄录了一部分作业题目,此事的真相永难被发现。
除非秋濑新桐神志恢复正常,有理有据地道出整个事件的始末。
只是若铃木冴并不派人来对秋濑新桐杀人灭口,是否就意味着她认为秋濑新桐并无恢复的可能?
与小野姝子的通讯已经连通。
小野姝子语气有些急促,当头第一句就催促道:“柘先生,不知有什么急事?我们这里有极重要的事情发生,片刻耽搁不得。”
若非想到电话那一头是一名典雅毓秀的女子,我或许会当场咆哮起来。
这边这么大一个纰漏,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我在替你们擦屁股,作为当事人竟还如此不耐烦。
我冷硬地答道:“有什么事情比发现小野先生的死因还重要?”
小野姝子当即怔住,深吸一口气,迅即向身旁之人说道:“你们先谈着,我接一会儿电话。”应是拿着电话走开好长一段距离,然后对我说道:“实在抱歉,姝子失礼了,还请柘先生原原本本道来。”
我把情况从头到尾给她叙述了一遍,明确指出铃木冴以秋濑新桐为媒介对小野清河进行了“思维暗杀”。
饶是端淑沉静的她,乍听之下仍不免倒抽凉气,愤怒震惊得不断悲呼。
默然半晌后,她说道:“只是这一切尚属推断。拜托柘先生,可否立即带小妹择一权威医疗机构进行诊断,确证此事,我们才好采取下一步行动。我这边会立即安排人手搜寻铃木冴的下落。”沉吟道:“京都大学附属医院有日本最好的脑神经诊疗技术。。。。”
我打断她道:“日本的医院就不要提了。事情凶险诡异,加上此际关西联与东海联关系又如此紧张,在日本就诊并不安全。我有一个朋友,能够联系到不少世界一流的医疗机构,我想借助他的渠道,选择国外的医院。”
小野姝子“嗯”了一声道:“那好,就仰仗柘先生了。期间你不必知会我什么,待结果出来再联系我就是。”报给我一个银行账户,说道:“这一去少不得用钱,这个账户里的钱先生可随便支用。”叹道:“只可惜当初在越南时父亲没听从池田大番的劝阻,最终收养了小妹,竟致他两人都受到如此大的伤害。”
我不以为然道:“没有新桐,对方也会采取其他方式暗害小野先生。”随口问道:“清河先生收养新桐时,池田大番也在当场?”
小野姝子道:“是的。那年的越南之行,本就是为处理关西联的公事,他们二人同去的。”
我念头一闪,疑惑道:“池田大番与新桐接触得颇为频繁,每年还带她出去旅游,怎么都未发现她的异常?”
小野姝子闻言,亦诧异道:“的确,他倒从未向我提起过小妹有什么问题。”
我大有深意地问道:“池田大番可靠不?”
小野姝子语气坚定地道:“那是当然。他不光是父亲多年至交,其性情亦旷达平和,是关西联功勋卓著、广孚众望的宿老。最为关键的是,上一代当主之位本是池田大番的囊中之物,他却固辞不就,让给了永彦的父亲。他要是有什么欲念,当时顺理成章接位便是。如此超脱的人,又岂会在几十年后参与到什么阴谋诡计里面来?”
我讶然道:“原来当主之位可以让岛津家以外的人担任?”
小野姝子道:“岛津家实力、声望并重,向来是关西宗社势力的龙头,在众望所归之下,其家督也就一直充任当主。但当主这职位,重在“职”而非“位”,也就是说责任重大,但未必能够获得什么利益。若用更为贴切的词形容,其实就是联内的总管。岛津家虽以统筹关西联为已任,但并无好大的利益需求定要一直盘踞其位。先前早已有过岛津家以外的人担任当主的先例。池田大番劳苦功高,深得人望,当时联内上下一致推举他继任当主,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顿了顿,说道:“若说联内有谁能守护到关西联至最后一刻,池田大番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人选。”笑笑道:“你对他的怀疑若让联内其他人知道了,不被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我未想到池田久幸在关西联中竟然有如此崇高的声望,小野姝子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好再对其置疑什么了。
但我仍忍不住多问一句道:“假若酒井小池与池田大番对一桩事的真相各执一词,你选择相信谁的话?”
小野姝子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小池。”顿了一下道:“我对池田大番乃是‘知人’,对他却是‘知心’。”
我道:“清河先生到底是怎么找来铃木冴作秋濑新桐的指导教师的,怎地找来一个暗害他的凶手而不自知?”
小野姝子叹道:“不知道。他那时只给我说他替小妹找了一个指导教师,详情并未叙述。唉,他即便有心细说,那时的我恐怕也没有耐心听。”
我道:“问问池田大番吧,他应该知道详情。”
小野姝子道:“池田大番正与我们一道在东非,不过此时预先赶往一处地方去了,暂时不方便联系他,回头我与他见了面再问吧。”
我沉默了片刻,问道:“非洲那边出了什么事?”我非是好奇心泛滥的人,只是这当儿发生的任何一件突发事件,都有可能与小野清河之死有关系。
小野姝子犹豫少顷,放低声音答道:“卡布曼将军被人刺杀了。”
我皱了皱眉头道:“卡布曼将军是谁?”
旁边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来,挽住我的胳膊。
秋濑新桐瞪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斜撑着身子探出头来,轻轻摇晃着一双轻烟蓬纱般的马尾,俏生生地问道:“哥哥在和谁说话呀?”
我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连哄带骗将她赶到客厅,打开电视给她看,再窜回原先的房间,关上门,对小野姝子说道:“抱歉,现在可以继续说了。”
小野姝子轻笑道:“应该是我说抱歉才是,劳烦你这么多。不过看来你与小妹相处得还很是融洽。”
我连声哈哈。
小野姝子回转话题,说道:“卡布曼将军是东非的一个军阀,是关西联在非洲的重要合作伙伴。他一死,我们在东非的生意将会受到全方位影响,事态紧急,是以须永彦与我亲去善后。”
我问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日本?”
小野姝子道:“卡布曼将军一死,他手下的军队不免动荡,我们既要帮助继任者整合军队,亦须稳定与东非其他军阀的关系,防止他们趁虚而入吞并卡布曼军队的地盘又或侵蚀我们在东非的生意。这些事情纷繁复杂,一时半刻难以处理妥当。还好池田大番与东非一名强力军阀颇有交情,今次我们准备径直找他相助。若他愿意支持我们,很快就能将事情办妥,或许一周之内就能赶回日本。池田大番此刻就是赶去他的驻地做先期联系去了。”
我又问道:“那联内现在是不是黑木大番在主持大局?”
小野姝又道:“正是。”
我眉头大皱,担忧道:“先前听你说黑木川刚极端仇视东海联,这段时间倒莫要与东海联冲突起来。”
小野姝子道:“这倒可以放心。黑木大番虽主持联内日常事务,但若有重大行动,则须得蒲晴总管首肯。”补充道:“蒲晴总管虽名为岛津家的总管,实则是岛津家以及永彦的守护者及代理人,永彦及我不在的时候,他可以代行家督及当主之职。”
淡淡道:“各大世家贵族,都自有一些守护本族的重要手段。岛津家的惯制就是从日本全国范围挑选最有资质的儿童,花数十年时间将其培养成武功至强、性格至忍、思想至忠的‘暗武者’,构成拱卫本家的最后屏障。每代暗武者只有寥寥数人,少为外界所闻。岛津蒲晴总管便是这一代暗武者之首,他虽很少与外界交流,声名不显,但武功之强足以傲视日本。非常时期有他坐镇家中,可堪阻吓任何对关西联或岛津家有不轨意图的人。”
我早已察觉岛津蒲晴这小老头武功深不可测,小野姝子娓娓道来,我听得入神,却未觉惊讶。
“啊!”外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正是秋濑新桐的声音。
我暗叫一声“糟糕”,将手机一丢,从腿上抹出止藏,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秋濑新桐仍旧好好生生的待在客厅,只不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掩小嘴,两眼惊恐地瞧着电视机。
我见她人未出事,心下稍安,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也不由得一惊。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和服女子喉咙被破开一个大洞,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瞧不见女人的面貌,其喉间的血似乎还未凝结,有些微微的涌动。
画面下方显示着两排字,同时有解说音不断播出,大意是正在播报突发新闻,东京冬葵夜总会老板娘或身涉黑道恩怨,遭人一刀穿喉。
我连忙冲过去将秋濑新桐眼睛遮住,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在秋濑新桐的尖叫声中,我好不容易将她安慰停当,再回到房间捡起了手机。
还好手机既没坏,通话亦没断。
我刚道了声“喂”,小野姝子便在那头急冲冲地问道:“怎么了?”
我连道无妨,将情况稍作陈述。
然而小野姝子即刻失声叫道:“冬葵?!”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不复见一贯的镇定从容。
她急促追问道:“有说那老板娘的名字吗?”
我道:“好像叫什么月子?”
小野姝子猛抽一口凉气道:“玉藻月子?”
我道:“对,就是这个名字。”
小野姝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又问道:“抓到凶手了吗?”
我答道:“没有。”见她慌乱如此,我心头也有些发毛起来,问道:“问题很严重?”
好半会,她沉沉一叹道:“这回麻烦了,是真麻烦。”
我皱眉道:“怎么个麻烦法?”
小野姝子道:“玉藻月子既是东海联的大番,又是松平吉冈最心爱的情妇,最忠心的支持者。”
这回轮到我叫唤一声。
毋庸多言,我明白了小野姝子的担忧。
关西联认为是东海联谋害了小野清河,两联的冲突本就一触即发。现今玉藻月子遭人刺杀,若查找不出真凶,东海联自然会认为这是关西联的报复。如此,两联的冲突将全面爆发,甚至无止尽地升级。
这回酒井小池想要阻拦也阻拦不住。
死的是东海联当主松平吉冈最心爱的女人!
甚至酒井小池本人都有可能被松平吉冈迁怒进来。
更糟糕的是,玉藻月子真有可能是死于关西联的报复。
我对着手机艰难说道:“有没有可能真是关西联做的?”
小野姝子茫然道:“不知道,我现在心中一团乱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心生怜意。一个年纪与我相若的女生,在遭遇婚姻不幸之后,还未透过气来,再遇丧父之痛,更连番迎来各类难以承受的变故和难题,她偏又因与各方的关系而牵涉太深,不能撂下担子,只得在各方势力、各式阴谋诡谲的夹缝中挣扎,以致身心俱疲。
我唯有尽力帮她,走一步算一步。
我道:“你先问问黑木大番,是否有关西联的人私底下做了这事。”
小野姝子忧心道:“就怕真的与关西联脱不开关系。玉藻月子与松平吉冈的关系天下皆知,除了关西联的人,没有人敢不开眼地去动她。”
我沉吟道:“假如真是关西联的人所为,事情就麻烦了。如果不是那就好办,应第一时间向东海联道明,撇清嫌疑,同时全力追查是谁下的手。此时刺杀玉藻月子,分明有栽赃嫁祸关西联,故意引发两联冲突升级的嫌疑。而你们也应早些回日本主持大局为好。”再想了想,提醒道:“你们在东非的势力范围现在出状况也有一些蹊跷。最好查清那卡布曼将军到底为什么死的。几面起火,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你们要多加小心。”
最后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带秋濑新桐就诊去。”
我所说的能够联系世界一流医疗机构的朋友,自然就是博格。自“虫异”事件后,我与他一直保持着频繁的联络。联络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聊天神侃,话题从宗教哲学到民俗生活,无所不包。他在我这里了解到不少东亚古武术的知识,进而对中国古老的练气之术推崇不已,还尝试着用现代生物学知识对其进行解释,只惜尚未得出贴切的结论。我则在他的教授讲解下,大幅度扩展了自己对生物学与医学知识的了解。我之所以能够断定小野清河的疯狂自杀是由于那些家庭作业对他大脑神经的戕害,就是基于自己在博格的教授下获知的一些知识储备得出的。
人的大脑神经很容易被外部信息改造,而改造的程度可以深刻得令人难以想象。
博格生性活跃、交游广泛,在各国生物学界与医学界都有不少知交好友,曾向我夸过海口,无论我在生物科学与医学上有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找他,他会为我联系合适的医院或研究所帮助解决问题。
当我拨通他的电话时,一道热情洋溢的欢呼即刻钻入我的耳朵:“哈罗,老柘,最近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想要指教我?”
我倒有心和他胡吹一番,只是时间紧迫不容耽搁,越早明确状况就能越早判定小野清河的死因,进而为小野姝子处理目前纷繁复杂的情况提供线索。
我将秋濑新桐的景况删繁就简地向博格描述一番,请他为我联系一家能够对此进行诊断分析的机构。
博格惊叹道:“精神科学是一门深邃奥妙,可以进窥上帝造人之谜的顶尖学科。此学科中的诸多先贤受限于伦理道德,对人的大脑只能被动观察。临床研究中,至多只能对病灶进行手术处理,而不能对健康的部位动手脚,导致此学科的研究从创始以来一直进展缓慢。想不到如今竟已有人能够通过语言信息改造人的思维。嘿,所以有时候科学家应该向政治家学习一下,需适当地脸厚心黑、心狠手辣一点,不然科学研究突破不了一些瓶颈。”
我大怒道:“放屁!”
博格委屈地叫唤道:“我只不过是顺口开开玩笑罢了。”
我道:“准你开玩笑,难道就不准我骂你?”
博格顿时哑口无言。
我还是忍不住补充道:“作为一个人,始终须记住任何伟大的目的,都不能成为突破人伦底线的理由。”
博格一下来了精神,啧啧两声,问道:“如果为了拯救全人类而牺牲一个人可不可以?”
我斩钉截铁道:“不可以!”同时想起自己最近看过的一期电视综艺节目就这个问题进行过讨论。讨论的结论为不能为了群体多数而牺牲个人。能够达成这个结论让人略觉欣慰,唯一遗憾的是,讨论者所阐述的理由还不够明晰、充分、有力。
此时就这个论题我只觉有一肚子话欲向博格喷去,但碍于时间宝贵,只好硬生生将话题掐断,说道:“不东拉西扯了,你先帮我联系。”
博格在我的疾言厉色下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隔了一会再打了过来,踌躇得意道:“已经帮你联系好,赶快滚去买到印度的机票吧!”
我诧然道:“印度!?”脑海里旋即冒出传说中那“牛群与人**织,粪便共河水一色”的情景来。
我有些讪讪道:“你竟然安排我去印度那样的地方寻医求诊。”
博格大笑道:“你这个土老帽,现在全世界人民都流行去印度就诊。当然,他们图的是在那里就诊价廉物美。我推荐你去印度,则是因为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神经科学、心理学与神秘学。”
我咕哝道:“就是没精神科学。”
博格哂道:“精神科学不就是神经科学、心理学与神秘学交织而成的么?对了,我帮你联系的那位教授就是一名印度教徒,同时又是神经科学、精神医学的双料博士。”
我道:“那好,一切听你的。详细地址?”
博格道:“我以短信的方式发给你吧。唉,可惜我人在东欧,不然真想亲临现场,瞧瞧你那小女孩究竟什么一个情况。”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又在东欧干什么勾当,和乌克兰妹子偷情么?”
博格笑骂道:“家有虎妻,哪有精力偷情。”笑嘻嘻道:“有一口油井采空了,在井底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我好奇心被他勾起立即问道:“发现了什么东西?”
博格嘿嘿奸笑道:“就不告诉你,反正是你绝对想象不到的东西。”
我恨得牙痒痒,又没工夫和他闲扯,只得咬牙切齿道:“回头你若不坦白交待,看我怎么收拾你。”
博格无奈道:“我们与政府签有保密协议,不能向外泄露情况,再说吧。”
电话挂断后,我很快就收到了博格的短信,只见其中写着:“艾纳德?吉尔?维斯卡?纳亚教授,卡利卡特医学院。”
他虽未告诉我详细地址,但我已然知道该买飞往哪儿的机票。卡利卡特医学院,自然座落在卡利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