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素幽幽从黑暗中醒来,见邵盈正一霎不霎望着她,见她醒来,面露喜色,道:“你可是醒了,那个汉子过来看你了两次了……。”
见邵素一言不发,神色呆滞,不由皱起眉头,把她扶起来,晃了晃她的身子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吓傻了吧?咱还要指望那男人……。”说着,上去要掐她的人中,谁知掐了半天,邵素依然双眼发直,不由慌了神,这位三妹平时没用,此时可是救命稻草,若是她没了,自己怎么办?
咬了咬嘴唇,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邵素的俏脸立时肿了起来,却不言不语,忽听外面响动,有婆子道:“我说萧爷,你这是怎么了?这是皇上钦犯,我恁地有那么多情面……何况你打了宋三几个,冯衙司不会饶的……。”忽然止住话头,喃喃道:“这银子,这银子……。”
“这银子比他们多,我只管一样,不准动里面的女人……。”萧生的声音嘶哑地响起。
“可是……可是衙司他们……。”
“冯衙司哪里我来说。”萧生截住她的话头。
王婆眼见白花花的银子烁烁发光,便不管不顾了,笑道:“好说,好说。”说着,从腰里掏出钥匙,“咔吧”一声开了栅栏铁门,“吱呀”一声,萧生走了进来,脸上微微有血迹,眼角青了一块,见邵素坐在哪里,惊喜道:“她醒了?”
邵盈何等人物,晓得现下她们姐妹生死皆在此人,忙点头笑道:“是啊,萧爷,醒来要找你哩。”说着,在背后狠狠扭了邵素一把。
邵素却恍然未闻,恍然未见,连眼目也不向萧生望一眼。
萧生见佳人披头散发,形容憔悴,脸上还肿了一块红印,再也不是往日那秀丽摸样,不由心疼,呐呐道:“她……还好吧。”邵盈见萧生这等摸样,倒是吁了口气,心道这汉子如果依然痴恋三妹,她们姐妹倒是有了活路,只是见邵素这种糊涂摸样,心里恨得以身代之……
以身代之?
这念头让邵盈心头一动,抬头看了看萧生,见其只呆呆望着邵素,对尚且保持摸样的自己却连眼目也不扫……
这汉子到底欢喜三妹什么?
邵盈皱着眉望了望邵素,在她心里,邵素只是个爱哭的脓包和书呆子罢了,除了摸样长得过得去,几乎一无所长,而摸样自己也不差多少,甚至此时犹有过之,那么这汉子……
邵盈忽然对萧生露出一个最优雅的微笑,盈盈站起来,对萧生施了一礼,轻声细语道:“萧爷暂且忍耐,我也不知三丫头这是怎么了,自从大姐姐……。”说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大姐姐去了,她昏过去之后,醒来便是如此摸样,唉……。”
她们姐妹本来就长得像,邵盈又是刻意模仿邵素平日的举止,萧生仿佛看到了第二个邵素,不由“哦”了一声道:“邵大小姐她……。”
邵盈目中含泪,仰头望着萧生,忽然发现这汉子虽然长得雄壮,眉目之间却颇为俊朗,仔细望去倒是个英俊人物,忽然真的砰砰心跳,脸染红霞,那装模作样便演不下去,蹬蹬倒退两步,道:“你……你们先聊。”说着,转身走到牢房最角落里,徐徐坐下,只觉心头乱跳,心绪不平,忙吸一口气,镇定住心神,闭上了眼睛。
萧生听了邵盈的话,低头望着邵月的尸体,过了一夜功夫,血液已经止住,淡淡的阳光映衬着这位皇家闺女惨白的脸,睁着一双妙目,胸前血渍染了一片暗红,却丝毫不能损害那那高贵清华的摸样,军中最是敬重好汉,萧生见这女子如此刚烈,心下也是佩服的,蹲下身来,慢慢合上了她双眼。
“别动她……。”邵素仿佛才醒过神来,几步爬了过来,喃喃道:“别动大姐姐……。”
萧生见佳人头发撒乱,面上有灰,形容消瘦,十分心疼,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温柔地道了声:“素儿。”
邵素一动未动,倒是角落里的邵盈浑身一震,睁开了眼,见那汉子深情款款款地摸着邵素的脸颊,邵素却只低着头,看着邵月,心里暗骂她糊涂,又有些惋惜,可惜这汉子喜欢的不是自己,否则现下自己有无数计较可以做……
邵素低头望着邵月,那话又盈盈在耳“别恨了,别恨了……“
她哪里恨了?
她只是不晓得怎么办……
她只是在害怕……
她只是想躲起来……
娘为她们母女死了,自己那么小,无力反抗又无可奈何,只好躲在一个安全所在自我流放,不去讨好也不去得罪的活着,活下去,命运不公又如何,亲娘无辜又怎样,谁让娘只是个卑微的婢妾,她只是个庶女……
原来……
大姐姐什么都懂的……
邵素忽然低下头,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这次哭却不是往日的柔弱作态,而是心里淌出来的,那许久许久,自从六岁开始,就深埋了的悲伤、无奈、痛苦、遗憾、与,宽恕……
萧生见邵素忽然哭了起来,以为她只是伤怀大姐之死,想劝又不知如何劝起,他本身不善言辞,只反复喃喃道:“别伤心,有我……。”抬头见佳人此时却不是梨花带雨,而是双手捂住面容,似乎极力不让他看到哭容,连那哭声也与素常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正是因为这奇妙的感觉,让那揽入其怀的念头吓住了,连手也不敢抚过去,只静静地望着玉人,仿佛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姿势,最好。
邵素哭了许久,许久,久到连眼泪都干渴了,那积累了十多年的心绪也随着这眼泪宣泄了出来,心里空荡荡不知该填什么好,抬头见到萧生,似乎才发觉他的存在,忽然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道:“你……你能好好埋葬大姐姐吗?”
萧生素常见到的佳人总是柔弱的,虽然身份高贵,内心却虚虚的,可以由着他触摸,如今虽然摸样不改,神情却有些吓人,以为她是心伤所致,忙道:“我会尽……。”话音未落,忽见佳人居然拿着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玉峰——这举止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萧生始料不及,不由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小姐……素……。”
“你好好安葬大姐姐,我就是你的……。”邵素眼目里带着一种他不熟悉的决绝,忽然爬了几步,依靠在萧生的怀里道:“我什么都依你……。”说着,眼泪又哗啦流了下来。
佳人主动偎依,这是萧生梦寐以求的事端,只是眼下这种情形,却太过诡异,萧生一时反应不来,也不去抱佳人,怔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扶住邵素的双肩道:“你不用这样,大小姐义烈如此,我也是很敬服的,即使你不说,我亦会好好安葬。”
邵素听了他这话,低下头,忽然又抬起头,抿住嘴唇道了声:“谢谢你。”
这话让萧生听得头皮发麻,这样的邵素身上有一种他不熟悉的东西,似乎是种让他会胆怯的东西,她……怎么了?抬头望向邵素,见佳人面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依如往日,心便宛如泡在水里,说不尽的怜惜,猿臂轻展,把她搂在怀里,低声悄语:“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邵素在他怀里并不舒服,方才的许诺也有些后悔,欲待挣扎,却仿佛想到了什么,只得静静让这汉子搂主,闻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不知道是该心安还是恐惧,终于徐徐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看着那牢房里的栅栏门在风里开开合合,便如自己那不知所谓的人生,撕拉扯开真相之后,竟是这样漂浮不定而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