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风碎帘影月微光,迢迢河汉犹徜徉。忍顾鹊桥佳期误,盈盈一水枉思量”……
邵素站在漱玉书院最高的楼阁上,望着那个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哗啦掉了下来,没有告别的别离,总是让人无端端伤感,再也听不见那声情深款款的“素儿”,素儿死了,萧生也死了,他们的爱,他们的恨,都掩埋在岁月的留痕里,从此以后,生死茫茫,荒草萋萋,再无别处。
“素素。”谢林漫步高楼,上了台阶,望着那瑟瑟的背影,于心不忍,却无处道言,过了半晌,道:“我泡了一壶龙井……。”
“好。”邵素转过头,脸上已不见泪痕,展颜笑道:“我正渴着呢。”说着,走了过来,随谢林下楼,一边道:“蕴儿呢?”
“不知道,她说要去找邵沥玩去了。”
“恩,你没让她背四书?”
“背倒是背了,我见她熟记而流,也不再逼她,由她去了。”
“哦……。”
两人下了楼阁,谢林忽然侧头道:“我若是你,就哭上一哭,好为这段情做个祭。”
邵素望着外面的阳光飘洒进来的阳光,春光满烂,时节正好,空气里荡漾着栀子花香,她深吸了口气,笑着道:“没事,过去了,谢兄,谢谢。”
几日之后,宫里忽然传来大将军要再次出征的消息,一时人心惶惶,皇上虽然颇有开疆拓土之志,只是大将军刚刚回城整修就要出征待发,十分过意不去,压了大将军请战的折子,让贵妃娘娘请将军夫人入宫叙旧,慰劳了一番。
当谢林说起这个时候,邵素正看茶,听了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谢林瞥着她的眼色,道:“我觉得大将军再次出征,是为了我。”
邵素正喝茶,听了这话,把持不出,“噗嗤”差点把茶水喷了出来,道:“谢兄,你……。”
“说不定哦,”谢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朝堂上碰到大将军,连话也不与我讲了,冷着脸可以刮下三层寒霜。”
“恩。”邵素点了点头,道:“适应过去就好了的。”
谢林仔细打量着她那秀丽的面容,越发透明如玉,晶莹剔透,不由笑道:“你倒是个心狠的。”
“不是。”邵素摇了摇头,叹息道:“残忍,未尝不是慈悲,大将军如今什么都有了,了不断的不过一段记忆,割了,他解脱了,我也是。”
谢林点了点头,抿了口茶,道:“素素,你真的准备这么过一辈子?”
“哦?谢兄不要我了?”邵素斜藐着谢林。
谢林哈哈一笑道:“我倒是想,只不过配不上了,我是觉得你一个人过日子,有些孤单罢了。”
“哪里孤单了?”邵素笑道:“女子一生未必一定要有男子不可,这样的日子,很好,我很喜欢。”
谢林知道不可再劝,暗叹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想起什么来道:“那个蕴儿常常在一起的邵沥,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哦?”邵素心头一跳,这关系到皇家秘事,不是不信任谢林,而是事关重大,只能隐瞒过去,遂笑道:“这时期的女孩子,谁不怪怪的?我看蕴儿小时候还好,如今越发淘气了,竟不像从前那般乖顺。”
“这倒是。”谢林听了这话,果然转移了重心,道:“这孩子不知是怎么了?以前温柔和顺,如今倒是个调皮精怪,只要我来,日日混闹,我偏生还拿她无法……。”说着,叹了口气。
邵素抿嘴笑道:“她不是无法,而是唯恐有了弟弟,抢了你的心去。”顿了顿又道:“其实说出来,倒是不担心了的。”
谢林嘿然许久道:“蕴儿是蕴儿,均儿是均儿,总是不同的,只是在我心里都是一样,或者,蕴儿还更重些,毕竟……。”说着,竟有些说不下去,他这是老了吗?这些年过去了,竟时时想起崔氏,那样一个倔烈如火的女子,划去了他所有青春的记忆,让人想起来总有蓦然回首的怅然。
邵素拍了拍他的手道:“据说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谢兄,你老喽。”
谢林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服,马上我就又有儿子喽。”
“哦?”邵素听了,心中一动,道:“是沈氏?”
谢林点了点头道:“她虽然是崔氏选的,可是确实个聪明女子,这一点上,我倒是要谢谢你。”
邵素想起崔氏去世时候的情形,眯起眼,不说话,忽然道:“这事情你要好好跟蕴儿说。”
“我本想让你说的,就怕蕴儿又多心。”谢林踌躇着,道:“你知道,蕴儿的心……。”
“吓,我以为谢兄请我喝茶,没想到是有事相托。”邵素笑望着谢林。
“蕴儿更信你。”谢林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唯恐她多心,总是多看顾些,可我这么瞧去,她还是更信你的。”
邵素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小崔氏如何了?”
谢林脸上微红,讷讷道:“还是那样子吧。”
邵素狡黠地一笑道:“你这么惯着她,沈氏要吃醋的。”
谢林不答,闭上了眼,许久才道:“她真的很像年轻时候的崔氏,跟她在一起,我总怀疑她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样的崔氏不敢占有,不敢贪图,只会缩在角落里,仰着头讨我欢心……。”
“吓。”邵素撇撇嘴道:“男人果然如此,谢兄也不能免俗。”
谢林拍了拍邵素的手道:“素素做了男人就明白了,不是谁都象大将军那般痴情纠结的……。”
邵素浑身一震,面上只强笑着道:“好啦,好了,随便聊聊,你又说些不开心的怄我。”
谢林“嗯”了一声,静静道:“是我的不是了。”
日暮时分,谢林告辞而去,下了晚课,谢蕴与邵沥叽叽咕咕不知去哪里淘气了,李嬷嬷去安顿好了小姐们,过来回禀,邵素点了点,张嬷嬷见邵素面色不佳,对李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点了点头,都出去了,只留下钗儿一个旁边伺候。
邵素静静坐在东坡椅上,双眼微阖。
不是谁都会象大将军那般痴情纠结的……
这话宛如一把刀子,割着心零零碎碎地不痛快,邵素站了起来,道:“钗儿,我们去花圃吧。”
钗儿见邵素神色黯然,不敢多说,点了点头,主仆两人出了正院,一路逶迤向花圃走去,刚刚拐个一个抄手游廊,正要转身,忽觉得前面有些杀气,那迈出的脚步向后一错里,一把刀“扑腾腾”当头劈下!
“哇……。”钗儿惊声尖叫,邵素吓得也是浑身一震,回手推了一把钗儿道:“快去找人”,自己反而迎了上去,那人以为邵素会转身逃走,没想到邵素迎了上前去,一愣的功夫,被邵素错身而去,提起裙子向前飞奔。
那黑衣人怔了怔,见钗儿向回跑,邵素向前跑,一时没分清哪个是哪个,待看清衣襟颜色,邵素已经拉他几丈之远,开始发足狂奔,向前追去……
“这不是盗贼,而是要来杀自己的刺客!”邵素见那黑衣人追了上前,已经有了判断,猛吸一口,翻身从那游廊的栅栏上跳了下去向花圃跑去。
那黑衣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他早早埋伏好了的,本想着一刀致命,没想到让邵素躲开了,一招不胜未免有些心慌,见邵素不顺着游廊跑,而是爬下了栏杆,自己也跳了下去,跑了一段到了花圃,郁郁葱葱一片花海,竟不知女子何处。
去哪里了?
黑衣人站在那里怔忪不定,遥遥里传来嘈杂声,人群正向这里涌来,他越发着急,用刀砍得呼呼作声,把那花簇砍了成片片,却仍然不见邵素的踪迹,定了定神,望见西边深处灌木丛丛,十分茂盛,冷笑一声,一步步走了过去。
茂密的树丛里看不清人影,带着丝丝的凉意,在暮春的季节里轻轻吹动,黑衣人蒙着面,眯起眼,忽见那翠绿从中,有一抹红色,狠狠道:“哪里跑!”一道砍去,只听“咔嚓”一声,连人带刀跌入了坑中。
心道不妙,忙垫起脚要跃起,却在跳上起来的一刹那,头上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直直坠入了坑里。
待睁开眼时,见自己五花大绑,正跪在那女子前面,屋内站着五六个婆子,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张口坦白道:“小的,小的,不过来偷几件值钱的家什,还请夫人饶命。”
邵素不答,张嬷嬷吓得脸色发白,现在惊魂未定,捏着邵素的手道:“夫子,书院竟来了贼,要不要让老爷派……。”
邵素摇了摇头道:“先问清楚了再说。”说着,对那几个婆子道:“你们先出去。”
“夫子!”张嬷嬷张口阻拦,这可是五大三粗的盗贼,即使五花大绑,夫子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何对付得了?
“出去吧,我有话要问。”邵素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却还算镇定,见众人都出去了,才吁了口气,望着那男人道:“我知道你并非盗贼,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