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阮蓝从苏铭辄发过来的录音中听了他的节目。她的心似乎被压在了世界上所有的大山摞起来后的最底层,令她感觉到了灭顶的沉重。
写与李奥阳分别的那段,多少个晚上,她不得不屈起身躯蜷缩在床上,以抵御浑身上下传达到大脑的痛感。
原本,她以为她的心和灵魂早在分别的那一刻就麻木了。谁知,只要想到曾经同他一起的、活色生香的过去,那麻木了的心和灵魂立即便会苏醒过来,但却只能感觉痛。
就像苏铭辄说的那样,曾经的甜蜜越是清晰,这股痛越是凛冽。就如同风雪总会伴着寒风,将人吹冷打湿还不算,还要以刺骨的寒冷,彻底摧毁人们的意志。
阮蓝登陆那个“不是琬儿”的微博账号,私信了“赵家士程”,她写道:故事里,吴思阳和司贤分开了。但远远还没到最后。我想,能不能等我邂逅了等在故事结尾的思阳,听过她对我说的话之后,再回答你的问题,好吗?
不消得一分钟,阮蓝就收到了他的私信回复。苏铭辄说:我会和故事里的赵程一起等你。
入冬以来,阮蓝接连得了两场重感冒,不得不请假去医院门诊依靠挂水减轻症状。
故事,差一个结尾就要写完了。但这时,阮蓝却分明感觉她空空的躯壳,又布满了裂缝,哪怕一丝轻微的风吹来,都会令她有种被“风化”成碎末的感觉。她甚至意识到,等故事完结的那刻,或许也是她自己的大限之日。
她暗暗感谢苏铭辄的建议,使得她又一次重温了同李奥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想,这些年来,她身体里残余的这点儿体力,或许就是为了让她将生命里这段璀璨生花的经历记录下来。
这个周末,苏铭辄来看阮蓝,却见阮蓝苍白虚弱的很。阮母更是满脸的焦急之色。尤其当看到阮蓝擤出的鼻涕里满是血丝后,苏铭辄再也顾不上许多,他硬生生地将阮蓝带去了上海的医院做检查。
周一一大早苏铭辄便陪阮蓝来了医院。
阮蓝的主治大夫仔细询问了阮蓝的感觉,之后给她开了各种检查化验单。颈部B超显示淋巴结略微有些肿大。但医生说感冒发炎也有可能会引发这个症状,目前不好断定一定是病变部位的原因。还是得等做完CT扫描后才能最终确定。
但预约做CT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苏铭辄只好载着阮蓝回家了。回去的路上,苏铭辄开着收音机,他的同事在节目里深情哀悼歌手姚贝娜的离世。
阮蓝身体僵硬地靠在座椅上,心想:一旦得了这病,总归是逃不掉的。明天的太阳固然美丽,但就是不知道,到了明天,还能不能张开眼睛去欣赏。
苏铭辄关掉收音机。他知道他的举动其实很多余,阮蓝想必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是的,阮蓝昨天下午就从微博上看到了关于姚贝娜离世的消息。但对于苏铭辄的举动,她并没有吭声,因为她懂得他的举动中包含的细腻。
将车在车位上停好,苏铭辄解开安全带,看着阮蓝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老话都说,一样的病不一样的命。更何况,你的病根本同她不一样。”
阮蓝冲苏铭辄笑了笑,说:“铭辄哥,我没事儿,就是复发了也没什么,我都已经侥幸地多活了快要五年,也够了。”
“什么叫‘够了’?”苏铭辄突然一脸严肃,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贝,“你是不是认为没有了李奥阳,你的生活继续下去,或者就此终止,全都无所谓?这几年来,你麻木不仁的生活着,你认为这样就‘够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你想没想过你的母亲?想过妈,甚至是我?
“在你看来,我这些年对你付出的感情就这么没有分量吗?真有那么一天,你认为我的感情,就能那么轻易的终止吗?阮蓝,这些年来,李奥阳的痛苦我都品尝了,但他的幸福我从没体会过。”
苏铭辄眼神凌厉,他第一次喊出那个他在心里无数遍羡慕过、嫉妒过的名字,声音十分不自然。
“铭辄哥,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离开他,就是因为我这病……同样,我迟迟不肯接受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吗?”苏铭辄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他道,“是的,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多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离开他,是因为你那样深的爱着他,甚至连未可预知的伤害都避免让他承受;你不肯接受我,却还是因为你满心全是他,这么些年来,你从没让他离开过你。你问问你自己,这些年来的分分秒秒,有哪一刻你是放下过他的?”
阮蓝惊恐地看着苏铭辄,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大动肝火。阮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只能说:“对不起,铭辄哥……”
阮蓝的话还没有说完,苏铭辄突然将她一把扯到眼前,他逼视着她的双眼,道:“别忘了,叔叔临终前可是把你托付给了我,这些年来,我不过是尊重你的意见,但你记住,我的一再迁就也是有底限的。”
说着,苏铭辄突然垂下头去,狠狠地吻住了阮蓝的双唇。起先,乍一反应过来的阮蓝拼命地挣扎,但却被苏铭辄更加紧的禁锢着,她丝毫动弹不得。最后,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任他狠狠地蹂躏着她的唇。
随着理智的逐渐恢复,苏铭辄停止了他的疯狂。他松开一些禁锢阮蓝的力道,看着她红肿的嘴唇,心里满是愧意,但态度依旧强硬,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夫。记着,不管明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你都得活下去,要死乞白赖地赖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丈夫对妻子的命令。”
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谁都没再说话。刚打开门,在家等候的沈青便急切地迎上来,问:“检查的怎么样?”
苏铭辄将阮蓝的包放在鞋柜上,并没进家门,他看着母亲道:“具体还得明天做完CT扫描才能知道。”随后,他对身侧的阮蓝道,“好好休息,我回台里趟。”
阮蓝没有看他,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等一下,”沈青喊住苏铭辄道,“别忘了七点去机场接上你姑姑他们。”
“知道了。”
苏铭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是说找同事替班了吗?还去台里干什么呀。”沈青望着苏铭辄远去的背影疑惑道。继而,她凝视着阮蓝一脸的不自然,问:“告诉妈,是不是铭辄欺负你了?”
“没有,沈妈妈,铭辄哥他怎么会欺负我。”阮蓝岔开话题说,“沈妈妈,今天晚上家里来客人吗?”
“是铭辄爸爸的表妹,也就是铭辄的表姑姑。两家是老亲,但由于不在一个城市,隔得比较远,近几年来很少走动了。尤其铭辄爸爸去世后,我的工作性质又全国各地跑演出,两家关系一度中断了几年。不过近期,她家女儿刚嫁人,从外地回门,特地经过上海,顺便来家里看看。”
“哦。”
“想吃什么?我先去给你做点儿,今天晚饭可得耽误了呢。”
“沈妈妈我现在不饿,晚会儿吃也没关系。”
沈青摸摸阮蓝的长发,道:“孩子,对于生死,我们主观上无法做主,但既然我们还活着,那就得活的出彩。只要还能呼吸,那我们就争取去歌唱;要是能够歌唱,那我们就努力去跳舞;若是能跳舞,那我们就更加要活的兴高采烈。要活出一个良性循环,知道吗?”
阮蓝依偎在沈青怀中,点了下头。
沈青慈爱地抚摸着阮蓝柔软的长发,说:“你先回房间里休息会儿,我去厨房帮阿姨打打下手。”
“我也去帮您。”
沈青制止了阮蓝,道:“听话,趁现在清净,你赶紧先去休息会儿,待会儿家里来了客人难免闹腾。”
阮蓝只好独自回到房间里。
约莫八点左右,阮蓝和沈青帮助家里的阿姨一同布置好餐桌。刚刚将一切收拾停当,就听到了房门开锁的声音。
沈青走到阮蓝身边,拉起阮蓝的手朝玄关迎去。
首先进来一个身材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一进门就拉起沈青的手,眼睛里氤氲着泪水,道:“嫂子,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啊。”
“是啊,不知不觉中一溜几年就过去了。”沈青双手握住对方的手,随后,她侧过脸对阮蓝道,“阮蓝,快,叫姑姑。”
“姑姑。”阮蓝随后恭敬地问候了对方。
中年妇女身后,一位身材欣长的女孩儿,正背对着她们同苏铭辄热烈地聊着什么。听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话语,快速地回转身来。
“呦,这姑娘长的真是水灵,是铭辄的未婚妻吗?”中年妇女随后腾出一只手握住阮蓝的手,看着沈青道,“我表哥要是还在,肯定又要宣扬老苏家的儿媳妇儿,个顶个的出众了。”
阮蓝却只顾傻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道向她射过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那目光她不陌生,那面孔她何止是见过?简直熟悉。
阮蓝同对方神色复杂的对望,使得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