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来,阮蓝沉浸在昔日同李奥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中,仿佛又重新来过了一回。残酷的是,每当她停下思绪回归现实,那颗火热跳动的心,瞬间便似被放逐到了数九寒天的冰窖里,浑身都冷得颤抖不止。然而,现实是,节气已经到了六月中旬。
进入六月份以来,苏铭辄的情绪一直很高涨,作为一名足球迷,四年一度的世界杯,的确是一件不小的盛事。他和全世界数以万计的球迷一样,翘首企盼世界杯大幕的拉开。
世界杯开幕式后的周末,苏铭辄又一次来到了阮蓝的城市。
这天,阮蓝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视线早已一篇模糊,以至于屏幕上的文字,在她看来都雾蒙蒙的。她正写到那段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细致的再去回味的分别。
抽纸盒适时被递到眼前,阮蓝抽出一张擦擦泪水,说道:“谢谢。”
自从阮蓝开始写她的故事以来,每个苏铭辄过来看她的周末,他都坐在旁边的床沿上静静地看书,以这种既不打扰她,又能陪伴她的方式伴在她的身边。
苏铭辄看着阮蓝满脸的泪水,他知道,那些眼泪,没有一颗是因为他而流。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守护因为思念李奥阳而痛苦的阮蓝,他故作轻松道:“我在想,我能不能出现在你的故事里呢?”
“当然。”
“芝麻大小的这么一个配角?”苏铭辄伸出小指,夸张地比划出一点点。
“我想想,”阮蓝随即也伸出手,在食指上比划道,“稍微要大一些吧。”
“阮蓝。”苏铭辄突然转变的一脸严肃,“要是这届世界杯德国夺冠,你能不能嫁给我?”
“铭辄哥,你又在开玩笑。”
“阮蓝,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向来不做,但是,只要跟你有关的一切,我从来都没自信过。赌,我没接触过。自从遇到你,我才算明白,痴迷于赌的人,大多是怀揣有一腔单向的热情,当这股热情高涨到一定程度,总得找个方式宣泄出来。阮蓝,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当压抑在我胸中的这股热情,高涨到我控制不住的程度,我也想宣泄。你能不能成全我一次?给我一个渺茫的机会和希望?”
在苏铭辄深情的注视下,阮蓝只是深深低下头去。她想,四年半了,她有什么值得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为她付出到这般的优点吗?他的话,那样恳切,甚至卑微,她又待如何残忍拒绝?好在,这个问题本就满含变数,有资格角逐世界杯的实力球队那样多,德国,怎么可能一定会夺冠?
“德国,夺冠的几率有多大?”阮蓝抬起头,迎着苏铭辄的目光,问。
“热门球队之一。西班牙、意大利,以及东道主巴西同样是大热门。德国上次夺得世界杯冠军还是24年前的1990年。”
“那好,就这样。”
“不准反悔。”
“可以。”阮蓝的话很坚定。随后,她看着苏铭辄,继续道,“铭辄哥,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各赌一局,才显得公平。”
“你赌什么?”
“如果,本次世界杯德国没有夺冠,那么铭辄哥,你必须立即找女朋友,不准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不行,我的赌注太大,没有公平可言。”
苏铭辄耍赖的语气令阮蓝有些哑然,她继续说:“大吗?我们都用了各自的一生做赌注,这明明很公平。”
“阮蓝,要你嫁给我,就这样为难,如此痛苦?”
阮蓝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走到苏铭辄坐的床边蹲下身去,仰脸看着他说:“铭辄哥,你知道的,首先是我的病,尽管目前看来很稳定,可是以后……”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说不定,我还会得比你更严重的病。”
“不准胡说。”
“阮蓝,你当初单方面的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他,这对他本身就不公平。因为当初的一己之念,你已经独自在痛苦和思念中生活了这么些年,你怎么到如今都还不吸取教训?爱一个人,就要爱在当下,将来的变数留给将来去解决,因为过早的担忧未来而赔上现在,这叫‘杞人忧天’。”
“不。明明知道没有好的结局,为什么还要开始?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不好吗?我怎么能自私地贪恋当下的温暖,而置将来的他于绝境之地?爱一个人,不会忍心让他因为自己而受一点儿伤害。”阮蓝丝毫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那你认为他现在会很幸福吗?”
“如果没有遇到我,他一定比现在幸福。”
“阮蓝,”苏铭辄的表情骤然严肃,他说,“我不是他,我也不想、更加不愿意,去揣测他有没有后悔过遇到你。但是我对我自己却很有发言权,我可以告诉你,哪怕跟你只在一起一天的时间,我也会抓住不放。”
“铭辄哥,你这样一个好人,应该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孩儿才是。”
“爱情没有应该、没有理性、谢绝逻辑,有的只是,我就是爱你。”
苏铭辄看着阮蓝的双眸里满含深情,阮蓝一时有些无可奈何。她站起身,岔开话题道:“那么,铭辄哥,你答不答应我们彼此的条件,如果你答应,那我们就成交;如果你不肯,那我们就当谁都没说。”
“说了就是说了,怎么能当‘没说’。”苏铭辄心下一横,伸出手,咬牙道,“成交。”
阮蓝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她并不是很懂足球。在她心里,德国二十四年前夺得的世界杯冠军,早就老黄历了,他们怎么可能恰巧今年又会夺冠?
右手果断的同苏铭辄交握在一起,她心下出奇的平静,仿佛已经看到苏铭辄同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挽手从她面前经过的幸福画面。
小组赛第一轮,德国对阵葡萄牙。这天晚上阮蓝定了闹钟,十二点起床,她悄悄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
当比赛进行到第三十七分钟,葡萄牙重要的后防之一——佩佩,因为挑衅行为被红牌罚下的时候,阮蓝便关了电视机回房睡觉去了。
此时的比分是2:0,但葡萄牙的后防已经溃不成军,脆薄的如同蝉翼。阮蓝知道,葡萄牙大势已去,德国已经将这场比赛锁定了胜局。
果不其然,第二天,苏铭辄在电话里告诉她,德国4:0领先葡萄牙。
“阮蓝你知道吗?通过这场比赛,我看到了日耳曼战车超强的战斗力、球队的凝聚力,以及他们灵活的头脑。我现在几乎可以预见他们捧得世界杯冠军的情景了。”
“铭辄哥,一场小组赛而已,以后的状况谁都说不准。”阮蓝淡淡道,“再者,我觉得昨天的葡萄牙实在运气不佳。不是所有球队都会倒霉成这样。”
“是,我也承认昨天的葡萄牙确实不得力。阮蓝,我觉得好像上天都在冥冥中帮助我,它为了让德国取胜,特意让葡萄牙那样倒霉。当佩佩被罚下的时候,我看到球场上葡萄牙队长C罗那无力回天的眼神时,甚至感觉愧对于他。想必,都是因为上天要成全我,才让他们输的那样惨。”
“铭辄哥,你先不用急着愧疚,接下来德国还要打两场小组赛呢。若是小组赛出线,还有八分之一决赛,四分之一决赛,半决赛,决赛要打。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夺冠之路,任重而道远呢。”
顾彤和李奥阳决定结婚的消息,令李昌瑞和秦淑莲好一场高兴。尤其秦淑莲,张罗着给她曾经住过的——即将作为外甥女婚房使用的房子添置必需品。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添加的,顾彤住进来之前,李昌瑞坚持给重新装修了一遍,居家用品也一概齐全。
本来顾彤想着尽快先去把证领了,倒不是怕李奥阳会反悔。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从不承诺,但顾彤却清楚,他是那种对自己的话负责的人。顾彤只是想看到那个红色的小本,有了那个红本在手,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是的,这几个月来,顾彤总觉得像是在做梦,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找李奥阳确认:“奥阳,等忙过这阵子我们就去领证。”
“好。”只有听到李奥阳那淡淡的肯定的答复,她才会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感到释然。
实际上,这几个月来,顾彤一直很忙,真正也没见李奥阳几次。手术排的满满当当,根本抽不出时间。
一直到了七月份中旬,11号这天,周五下午,顾彤没有手术安排。
由于早几天就接到她的电话,李奥阳特地将这天下午的事情安排到了上午,又将他现在带的研究生,两个女孩儿,一个男孩的课业安排妥当。
时艳和焦雯雯三年前就毕业了。如今,他带的这三名学生也快毕业了。
中午时间,李奥阳走到过渡厅同圆形大厅连接的门口,那儿有个保洁工人在往外拉一个硕大的铁皮垃圾车,他只好站在一侧静静等候着。蓦然发现,这情景并不陌生,就连他站的位置同四年前也分毫不差。只是,他却那般清楚,永远都不会再有那个红衣女孩儿举着电话从他眼前经过,并对他说声“抱歉”了。
曾经,他认为这四年多的时间如此漫长,如今看来,也不过短暂的一眨眼。或许,要不了一个小时,他跟她,注定此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终将成为一个“丈夫”,但妻子却不是深爱的她……
自从答应了顾彤娶她之后,李奥阳再也没有去过那座他如同故乡般熟稔的小城。尽管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她欠他一个解释,欠他一个悄然离开的理由。但如今,李奥阳已经不想再去苦苦追寻答案了。当下,即便知道了那答案,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不过,李奥阳却清楚,他的心永远都是一座专属于阮蓝的庭院,里面阳光充足,花木葳蕤。纵使她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但他从没任它荒芜,而是每天都用心地去洒扫庭除。他想,属于她的东西,必须保持着旧貌,纵使她不会再住进去,他却有义务把承载有关她一切的地方,守护出欣欣向荣的气象。
从此往后,他便是这庭院的守护者——在一个空荡荡的,连阳光投下的影子都显得过分寂寥的庭院里,他为她,或者不如说是为他自己本身,负责着那里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