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奥阳本来是去旁边的小店买烟的,买完烟出来,恰好撞上状况中无措的阮母。他便走上前来帮忙。
“阿姨,需要我帮您送回家吗?”李奥阳看了看那几个袋子,而且,他注意到,对方腿关节微微有些变形,估计有腿疾。
“不用不用,这已经很感谢你了。我女儿下班正好经过这里,我家就住前面不远处的小区。”阮母说着朝前指指马路对面不远处的一个老住宅区。
李奥阳顺着阮母的手指看去,这段距离也得将近三百米呢。这么多的东西,母女两人拿也够吃力的。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快要四点了,他也该回去了。便说:“阿姨,我正好顺路,捎您一段并不麻烦。”
“这……就是太不好意思了。”
说话间,李奥阳已经将阮母的几个包裹,分两次,拿到在路边停放的车子的后备箱中。
阮母从李奥阳为她打开的副驾驶车门坐进去,看着发动车子的李奥阳的侧脸道:“我看你不像是我们本地人,这是过来探亲吗?”
这个工业小城,着实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旅游景点。若是游玩,不会有人选择这里。
李奥阳看着前方路况的眸子里透出一丝闪亮的光彩,只是,稍纵即逝。他回答说:“这里,是我未婚妻生活的城市。”
“哦。”阮母心里暗自羡慕,不知哪家的女儿这样幸运,竟然谋得这样出彩的夫婿。
阮母见已经快要行至自家小区门口,便告诉李奥阳在路边停下车子就可以。可李奥阳还是在前面调了头,朝小区门口驶去。
“孩子,你在我们小区门口停下就行,我们这个小区物业管理很严,外来车辆不让进。”阮母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她说道。
李奥阳下了车,走到车尾,从打开的后备箱里将阮母的东西一一取出。这时,过来一位年轻保安,熟稔的同阮母打招呼道:“阿姨,这也是您家亲戚啊?啧啧,您家的亲戚真是一个比一个出众。来,我来帮您把东西拿上去。”
阮母先是回了保安的话,又满脸笑容地看着李奥阳英俊的脸庞,说道:“孩子,进家坐坐,喝口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然,这些东西还真够我拿的呢。”
“不了,阿姨,我得回去。”
“那么,好吧。”阮母说着,回身指指一栋山墙上挂着一个圆圆的号牌“3”的楼栋说,“你看那个三号楼,我家住那栋楼二单元二零一。下次过来这里,一定带着未婚妻过来家里坐坐。”
“好的,阿姨。”说着,李奥阳拉开车门,上车离去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位慈祥的阿姨正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李奥阳的眼睛里突然氤氲起一层水雾,他心里道:阮蓝,四年零五十四天了。这期间,我在你的城市里邂逅过各种各样的人,甚至像个当地人一样,不止一次地为别人指明到达目的地的道路。可是,却总也遇到不到为我指清方向的人……我们还要多久才能重逢?为什么刚刚那位阿姨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有种特别的熟悉感呢?好像你就近在咫尺似的。
阮蓝,你知不知道,因着你,我在这个城市里邂逅的每个人都那样可爱?
阮母见李奥阳的车子走远,这才想起,该给女儿打个电话,让她不要到超市门口找自己了,直接回家就行。
阮蓝下班回家,看见母亲正坐在客厅里缝补断掉的购物袋提把。
“妈,不是说好让您等我的吗?您怎么自己单独行动了呢?”
“我这不是怕到时候买不齐嘛,”阮母用牙齿咬断线,满脸笑意地看着阮蓝道,“还别说,妈今天可是遇到了一位长相又英俊,心地又善良的好人,他可是帮了我大忙。”
阮母将怎样挣断的购物袋提把,对方怎样帮助她规整四散的物品,最后,又特地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的经历,跟女儿说了一遍。末了,又感慨道:“那人呀,真是太优秀了。说是未婚妻是我们这个小县城里的。真不知谁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给他家姑娘遇到这样一个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夫婿。”
“妈,”阮母很少这样忘情地夸赞一个人,阮蓝尽管疑惑那人到底出众到什么地步,但母亲的表情,还是令她忍不住笑了,道,“看您把对方说的跟天仙似的。”
“哎呀,还别说,当我第一眼看到他时,还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以为那是神仙下凡呢。”阮母转而又看着阮蓝,神秘一笑道,“要是我的女儿能找个这样的夫婿,那我准做梦都能笑醒了。”
“妈,看您说什么呢?”
“真的。”阮母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匆匆跑去厨房,道,“得把鸡蛋放冰箱,看看有没有挤破的。”
阮蓝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又发出一声意犹未尽地感慨: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这样大的福气,竟能嫁给那样优秀的男人做媳妇儿。
笑容一下子在阮蓝嘴角边僵住了,仿佛好久以前,又好像是昨天,有人也曾跟她说过同样的话。是在李奥阳家里,短暂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陈姨。陈姨说,自打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像老李家的人。
在泪水滑出眼眶前,阮蓝走进了她自己房间。她身体倚在门板上彻底放松下来,泪水早已在脸上纵横驰骋。她的故事,也刚好写到跟陈姨讨论这个话题的地方。
她想:奥阳,你才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没有之一。
李奥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打开门,却意外地发现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爸,有事吗?”李奥阳将钥匙放到客厅的博古架上,走向李昌瑞,问道。
“你坐下,我们谈谈。”李昌瑞神色凝重,他指指对面的沙发,朝儿子示意。
李昌瑞细细观察着儿子的脸庞,儿子心里的痛楚他自然看的出来,但他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的举动。他要为儿子设计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的决心,没有一刻动摇过。他给了儿子四年的缓冲期。他以为,此时,是到了再给他加一把力的时候了。因此,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他问:“你打算待顾彤如何?”
“她一直都是我的妹妹。”李奥阳的语气同样坚定。
“你应该清楚,她没有把你当哥哥。”
“我曾经跟她说过这个事情,她都理解。”
“她都理解,她是怎么理解的?她比你小一岁而已,如今,三十一岁的姑娘了,拒绝一切异性的追求,拒绝你秦姨为她安排的相亲,我能理解为,她在用这样的方式‘理解’你吗?”
“爸,”李奥阳对上父亲那严苛的眼神,一字一顿道,“我对她,永远只是抱歉。”
见李奥阳要起身离开,李昌瑞的语调突然提高了几分贝,透着令李奥阳陌生的、严厉且命令的语气,道:“你给我坐下。”
李奥阳愣了几秒钟,坐了回去。
李昌瑞身体前倾,手肘支在大腿上,双手交握在一起。他两只眼睛无焦距地盯着茶几上的某个点,说:“想知道,我为什么在你妈妈离世后不久就娶了秦淑莲吗?”
沉默,是横亘在父子二人之间的主旋律。这是父子二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拿到桌面上谈这个话题。
李昌瑞突然抬头,紧紧盯着儿子的双眸,说:“这是你妈妈临终时的遗言,是她让我一定答应她,她去世后尽快娶秦淑莲为妻。”
李奥阳的眉峰蹙了起来,他不解地看着父亲因过份压抑痛苦,而显得极其不自然的脸色。
“我们都是大学同学,我和你妈妈是一个县的,所以,自然比别人走的近。更何况,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默默地喜欢你妈妈。那时候的我,性格十分内向,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心里的爱。而你妈妈,那样美丽,成绩又好,当时很多男同学都喜欢她。更有些大胆的,直接向她表白,但你妈妈从不为之所动。她一直对我是热情的,我只当她是因为同乡的关系,所以才对我分外亲热。
“秦淑莲同你妈妈是舍友,又是好朋友。对于常常去找你妈妈的我,自然十分熟稔。有一天,在图书馆,我遇上她,她悄悄告诉我,其实你妈妈心里喜欢的人是我,但因为我从来没对你妈妈有过任何暗示或者表白,你妈妈便以为,我对她的只是同乡之情。这一消息令我振奋,我当即去找你妈妈告白,就这样,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然而,后来的秦淑莲却一直独身未嫁,你妈妈也焦急的一次次为她安排同合适的对象约见,可不知为何,最终却都告吹了。直到后来,她外省的姐姐,也就是顾彤的妈妈过来这边,那天,药房大盘点,秦淑莲忙的不可开交。你妈妈便代她将顾彤的母亲接到了家里。顾彤的妈妈只当你妈妈是她妹妹的同事,两人谈到秦淑莲的婚事,顾彤的母亲直白道,她妹妹一直喜欢一个男人,但因为对方同她好朋友彼此相爱,她只好默默退出并成全。那个刹那,你妈妈便呆住了,顾彤母亲口中的那个男人,不正是她的丈夫吗?
“那之后有一段时间,你妈妈常常无缘无故不理我,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她很痛苦,认为秦淑莲的痛苦都是她造成的。打那以后,你妈妈常常自责,觉得全是因为她的粗心而忽略了好朋友的感受。
“我一直都安慰她,即便时光重来,我的选择依旧不变。你妈妈,是我这辈子最深,也是唯一的爱,永远都不会更改。
“你妈妈临终前一天,状态特别好,那天下午我们两个人聊天,她突然说出这个问题,并坚持要我一定答应她。她说自己欠了秦淑莲太多,而且我也得有人照顾。她还说,这样,刚好足够两个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互相温暖。我答应了你妈妈,娶秦淑莲,给她一个家和温暖。因为我清楚,只有这样做,你妈妈心里才不会过于内疚。”
李奥阳眉峰紧蹙,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水,看着父亲老泪纵横的脸庞,道:“爸,您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在为自己的行为找解释、找借口。我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眼神,因为,我知道,你妈妈懂我,这就够了。哪怕全世界都不理解我,都非议我,只要你妈妈懂我,我便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