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阮蓝经历了几次复查。先是一个月后的复查,不出意外,一切状况及恢复都很好。两个月后又复查了一次,状况依旧良好。医生让她一个月后,再回来复查。
这次复查之后,医生高兴地看着她说:“一切很好,以后,每半年复查一次就可以了。”
当时,阮蓝很难有其他感觉,因为,手上传来的疼痛感压倒了一切——苏铭辄的大手扣得她的手指生疼。
收到阮蓝皱着眉的提醒,苏铭辄这才松开紧扣阮蓝的手指,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实在太兴奋了。”
说着,他又转脸千恩万谢地感谢了医生。阮蓝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苏铭辄难以自持的激动,那样子,恨不得将医生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还记得第一次回来复查的时候,结果要在第二天上午九点之后才能出来,那天晚上,苏铭辄问阮蓝,害不害怕。
阮蓝笑笑地回答说,不害怕,心里也很平静。感觉不过像是去庙里抽签似的,天知道会抽出来什么签。她还说,无论抽出来的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她都只准备了一种心情去面对——心平气和。
苏铭辄当时什么都没说,他也只准备了一种心情去面对——忐忑。无论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在出结果前的这段时间,他一颗心始终忐忑不安。
他问阮蓝,明天需不需要他跟台里请一个小时假,陪她一起去取结果。
阮蓝豪气地一拍胸脯,道:“这点儿小事儿,不劳大哥费神。”
苏铭辄还笑她身上具有山东大汉的风范。
然而第二天,当阮蓝在取结果的窗口,随着排队的人群缓缓移动脚步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身侧,硬生生地将她垂在身侧、紧握拇指的左手,包裹在一只温热的手心里。
阮蓝侧头,正对上苏铭辄低头看着她的阳光笑脸。他的笑容是那样灿烂,尽管外面骄阳似火,但他的笑,却给人带来十足的惬意感。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知道你够爷们儿。但,这样的时刻,总得有人护驾不是?”
阮蓝紧握的左手不知不觉在他掌中松开了,苏铭辄趁机反掌同她紧紧十指相扣,并将他们的手抬到眼前,说:“这就叫,兄妹齐心其力断金。”
“我只听说过‘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通用。”
其实,苏铭辄是有意这么做的。他读了她的日记,已对她的这个小动作了如指掌。尽管她嘴上说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一切。但苏铭辄刚一进门,便看到了她紧握拇指的双手,那一刻,他就知道,她是紧张的。
他早就决定,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一个人面对一切。以后,所有的艰苦困难,在找上她之前,必须得先过站在她身前的他这一关。
所以,之后每次的复查取结果,他总是陪她一起,每次,也都这样紧紧地扣着她的左手。
听医生说,以后,也就是五年内,每半年复查一次。苏铭辄就知道,她的病情完全被控制住了。当下心里犹如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瞬间的轻快使得他的心高高跃起,以夸张的频率跳动着。尽管他也知道,他们还要面对很多关口,但苏铭辄就是这样的人——乐观、自信,他相信,明天、未来,总是美好的。
回到家,沈青早已在家里阿姨的帮助下亲手做了一大桌子菜,她两个疗程的化疗已经打完了,带着假发,化着淡妆的她看上去比阮蓝还要健康。
沈青将阮蓝搂在怀里,看着她的脸说:“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白,要气死太阳似的。”
阮蓝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后部,道:“这里倒是黑呢。”
“不是刻意注意,哪里看的出来。”
其实,阮蓝清楚,脸根和脖子上的皮肤在经历了一层层蜕皮后,新长出来的皮肤比之前明显黑了不止一个档次。不过,她倒是并不在意,她一早就清楚,这世界上不会有百分百完美的好事儿。退而求其次,能保住命,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阮蓝,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来这边发展?”吃饭的时候,沈青问。
阮蓝放下筷子,说:“沈妈妈,我没想过来这边。我也许会回到以前的公司。前几天,在我们那边的商场里,我遇到了我们公司领导,知道了我的近况后,他们都希望我康复后可以回去。”
“还在销售部吗?”苏铭辄看着阮蓝的眼神里满是担忧,道,“你现在常常嘴干,还能适应那种滔滔不绝给人讲解的工作吗?”
阮蓝见沈青也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便说:“我们单位的出纳准备休孕假,我们领导的意思是让我回去顶她的缺。而且,我也已经在我们那边的财政局报名了,十二月份还要参加会计从业资格考试。”
“你这孩子,总是自己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娘俩可是隔着太远了,本来,这次我还跟铭辄说,想让你过来这边呢。”沈青不免有些失望。
“沈妈妈,现在交通这样发达,我可以休假的时候过来看您啊。而且,您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去我们那边,铭辄哥说您不是也觉得我妈做的炉包好吃吗?到时候,您多过去住上几天,保证让您吃个够。”
然而,这次阮蓝回去,一个夏末、一整个秋天,包括冬初,她一直在家啃书,准备十二月份的考试,自然没有去上海看沈青。不过,她却在电话里答应沈青,等她考试结束,立即去上海看她。
期间,苏铭辄逢周末过来了好几次。他见阮蓝冥思习题的样子,忍不住问她,怎么不去报个培训班,还能学的省力些。
阮蓝说,她还是喜欢一个人慢慢将知识啃透,尽管慢,但却能彻底消化。对她来说,培训班效率高,但却像是快餐,每个人的胃口不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快餐。
苏铭辄当时说:“阮蓝,你是一个过于依靠你自己的人。”
阮蓝当时正在电脑上练习会计电算化,也没怎么用心听苏铭辄的话。
其实阮蓝只不过是想将自己旺盛的精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这几个月来,她满头满脑子全是会计科目、会计分录,表面上看,是将李奥阳淡出了记忆。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当她将一个难点啃透的时候,她的心会在第一时间默默说道,奥阳,我又解决了一个问题。
然而,仅仅也就是几秒钟而已,冰冷的现实,会立即将她心中刚刚萌芽的温暖的苗子残忍扼杀。
上考场的时候,由于准备充分,阮蓝并没有感觉到如何紧张,反而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淡定。她的会计基础和职业道德成绩都很不错。考完电脑上随机出分数,阮蓝的分数远远超过及格线。
以上两场考试结束,阮蓝并没有为这样的成绩感觉雀跃,因为她在担心最后一科——电算化。她没有去培训班系统学习。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在她们那边小城里的一家会计培训机构任教,这位同学利用一上午的时间将操作方法告诉了阮蓝,并用U盘将练习软件拷给了她,让她回去安装在自己电脑上练习。
这套软件,阮蓝在家已经练得相当熟练了。但等着开考的时间里,她还是微微有些担心,怕考试的软件会跟她在家练习的出现差池。
实际证明她的担心实在多余。当她找到显示她准考证号码的电脑后,根据要求打开操作界面,一切都是她熟悉的。考试时间仅仅过去二十分钟,阮蓝就答完并交了卷。成绩接近满分。
监考老师看到她的成绩和所用的时间,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不可思议。阮蓝朝对方礼貌地鞠了一躬,便走出了考场。
考试地点设在一所大学分校的机房,为了错开学生们上课使用电脑,阮蓝那场的考试时间安排在周六上午九点进行。只是,那个学校远离市区,阮蓝来回分别得坐接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
她刚刚行到公交站,手机便响了起来。
“铭辄哥,你怎么知道我会提前交卷?”
“你对试题了若指掌,我对你了若指掌。”
听到阮蓝的微笑声,苏铭辄又问:“多长时间能到家?”
“一个小时左右吧。”阮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就能到家了。”
“好。那先这样。”
公交车走走停停,阮蓝的头靠着车窗玻璃。冬日的郊外萧条且荒凉。考试乍一结束,原本被各种各样的难点、要点、易错点,填充的满满的大脑突然被放空,阮蓝一时有些不大适应。
“奥阳,这个周末,你在干什么?”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张被记忆的潮水反复冲刷,但却越来越清晰深刻的脸庞,两行热泪蜿蜒而下。
李奥阳已经将小城城区熟的不能再熟,仿佛这里才是他的故乡。哪条街道上有什么店铺;哪个店铺挨着哪个店铺;那家店铺之前是做什么的,几时又被替换成了什么,他都那样清楚。
他处处留心、细心观察,只等一次恰到好处的邂逅。
回到家,阮蓝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听到房间里传来阵阵欢笑声。她不免蹙起了眉头。安静,一向是她们家的代名词,何以当下如此欢腾?
随着房门被打开,阮蓝微蹙的秀眉立即得到舒展,她的脸上,也随之出现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朝张开双臂的人扑将过去,喊道:“沈妈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提前告诉了你,你还能安心考试吗?再说,惊喜也就不存在了嘛。”
阮母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苏铭辄在帮厨。沈青则在阮父房里陪着说话,时不时地还会同阮蓝的妈妈说上几句。阮蓝发现,父亲眼里闪动着一丝久微的亮光。
一顿热闹美味的晚餐后,阮蓝给她房间的床上换好新的床单被单,又找出新的枕头。甚至又同母亲一起,从储藏间里拿出许久不用的折叠床,弹净上面的灰尘,苏铭辄帮着拿到楼上。
在折叠床安放位置的选择上,着实费了些踌躇。阮蓝家是老房子,以前的房子设计的卧室比较大,客厅反而局促狭小,一个长方形的餐桌,就占去了客厅的半壁江山。倒是能勉强安放的下折叠床,但过道就被堵住了,去卫生间可是个问题。
最终,还是将它展放在阮蓝的房间里。阮蓝和沈青睡床上,苏铭辄睡折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