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决定由郭绍风去太原请兵,荣恕给他一封亲笔信,等于是介绍信了。另外又给了郭绍风一个正式的统制的身份,好让他方便行事。
郭绍风谢绝了他们一再要派兵护卫的好意,只带了小王和陈汉上路,三个三骑在夜色的掩护下出了井陉城,踏上了太原这趟生死难测的路,荣恕史开山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十里之外,那覃王首也在列,流着热泪与郭绍风告别,甚至到最后一刻还要求一起前往,但是如前几次一样,被郭绍风拒绝,而是让他安心的守卫井陉城,并一再的嘱咐荣恕这覃王首可当大任。
太原,是山西的中心,也是如今直接面对洋人的最大城市。
对于郭绍风的到来,此刻镇守山西的聂士成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惊讶,自己迟迟不去增援,前方着人来请那是肯定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来了三个人,他甚至好笑,这些人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吧,三个人也想让自己就犯?真是笑话。
本来准备了好些话来应付郭绍风,但是两人见面后,这聂士成发现根本就不用说什么,郭绍风哪是来搬救兵的啊,根本就是来躲难的。
“聂大人,我没有打扰你吧?”这是郭绍风说的第一句话。
聂士成有些意外,看郭绍风的神色,悠哉悠哉的,哪像是个急着要回去复命的人啊。笑道:“郭将军哪里话,我能的什么忙的,正好闷得发慌,你来了正好,陪我聊聊。”
“大人,我是来传信的。”郭绍风的第二句话就严肃得多了,并把荣恕的信递了上去。
聂士成看信的时候,郭绍风一副无所是事的样子,东张西望的打量着这督抚府,还不时的发出赞叹之声,作足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样子。
聂士成放下书信,问:“郭将军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绍风笑道:“那信里不都写得清楚着嘛,我还能说什么,再说了,我身份低微说了也不算是不是。”
“那到未必,郭将军是从前线来,对战事应该有自己的看法吧?”聂士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郭绍风甚至怀疑他会不会笑,笑得实在是难看。
悄悄的忍住了想吐的冲动,正色道:“说实话,我本不愿意来,你说都这样了,何必要再拉些人过去送死呢,也不知道那荣将军是怎么想的。”
聂士成心中一怔,这是说客吗?这是过来拆台的吧,荣恕怎么派了这么个人过来。问:“听郭将军的意思,这井陉城好像是守不住了?”
“守得住还用得着请援兵吗?聂大人,恕我直言,洋人是什么人?这您也是见识过的,人家现在是屯集了十万大军进攻小小的井陉城,就凭井陉城现有的两万来人,就算是加上大人的部下,顶多也就是五万人吧,能打得赢吗?”
聂士成不置可否,道:“可我听说郭将军带着井陉的将士打得洋人是落花流水啊,可刚才听郭将军的话怎么...”
“大人,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洋人只有五万人,而且炮弹也用光了,您是知道的,洋人什么最厉害,是火炮,没有了火炮我们当然是有机可趁了,而今呢?十万大军,火炮众多,用不了一天时间就能把井陉城炸为平地,还守个屁啊。”
见聂士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心道你个老狐狸,又说道:“如果是采取游击战术我倒是有信心可能多杀些洋人,但要守城...大人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你说这井陉城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守得住呢。我是很反对死守的,无奈荣将军他听不进去啊,非要死守井陉,我也是没办法,想想我还得感谢他啊,让离开井陉,不用死在那里了...大人,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虽然说国事为重,圣意难违,但是没有必要把这两三万人弟兄往死路上带不是...”
悄悄盯着聂士成,只见他此刻阴沉着脸,看得自己有些发毛,难不成他本来是想出兵的,或许他根本就是个大大的忠臣?
“郭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竟也惑乱军心,你可知道这该当何罪?”
郭绍风心中暗笑,打官腔了就表明他并没有生气,装作惶恐般道:“大人息怒,我也是说说实话而已,这惑乱军心之罪可是万万担当不起啊。”
聂士万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郭将军能免直言相谏,实在难得,想如今朝廷多是奸臣当道,还有谁敢说句实话啊,如郭将军这般不计个人生死,聂某佩服。”
晕,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郭绍风暗骂无耻的老匹夫,老子要真是说实话,只怕你不早一刀把我给了结了。
“可是...”聂士成站起来,道:“这一方面有老佛爷的旨意,另一方面又有荣将军的求救信,我要是不出兵的话,会不会...”没有说出来,盯着郭绍风,等着他说。
郭绍风笑道:“这有何难,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至于荣将军的求救信嘛,这也好办,大人可回一封信,就说准备准备就出发,但是至于要准备多久,还不是大人说了算”
哈哈大笑,聂士成一拍郭绍风的肩膀,道:“说得好,这年头难得见到像郭将军这样的年轻人了,智勇双全,能屈能伸,不错,不知道你在荣恕那里所供何职?”
“书信上面不是写着的吗?”
“书信上面是写了,但是不是真的就得郭将军你自己说了。”
郭绍风又笑,这回是真的笑,聂士成果不是平常之辈,回道:“回大人,我什么职位也没有,只是荣禄老爷子所荐到井陉担任军师而已。”
“哦这么说你跟荣大人的交情不一般吧?”
“不一般,非常的不一般,大人知道吉铭吗?”
聂士成一怔,道:“当然知道,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如何?”
“荣大人对吉铭很不满意,我就是他用来对付吉铭的一颗棋子。”郭绍风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让聂士成信以为真,只有多说一些似真似假的内慕出来,才能取信于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吉铭他...”
“请恕小人多言,请问大人与这吉铭交情如何?”
聂士成一皱眉,道:“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与我有交情呢,眼高于顶,要我说也就是伪君子一个。”他也有意的说出来,想看看郭绍风的反应。
郭绍风笑道:“虽然荣大人对我也算是恩重如山,但我帮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也算是回报了,这一回我得为自己想,不能把命丢在了井陉城,那可不划算。”
聂士成虽然有些意动,但并没有完全相信,对郭绍风说:“这样吧,出兵之事让我再想想,郭将军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先去歇息吧,晚上我再为郭兄弟接风。”一句话里面用了两种称呼,显然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平静。
在小王和陈汉无比怀疑的注视下,郭绍风板起面孔说道:“要是觉得我做得过分了,就直说。”
小王没有说话,他的身分一直都是郭绍风的跟班,没有说话的习惯,但陈汉不是,所以他开口了,只是他说出来的内容却在郭绍风的意料之外。
“郭将军,你打算怎么样让他出兵?”
郭绍风实在没想到陈汉会这么说,刚才自己的表现他也看到的,自己明明就不想让聂士成出兵的,他怎么会有如此一问呢?
“谁说我要让他出兵,我可不想回到井陉去送死。”
“嘿...”陈汉笑了笑,不再说话。
“你不生气,我不想让他出兵去救井陉城你一点也不生气?你脑子没坏吧?”
陈汉笑道:“那么你不想让他出兵,你的脑子没有坏吧?”
郭绍风无言,忽然发现这陈汉并不是一个不会用脑子的大老粗。
次日,在聂士成的府中饮酒,两人喝到高兴处,不免又谈起了天下时务,对于洋人的举动各发感想。
“郭老弟,不瞒你说,我也想出兵,可是出兵有用吗?朝廷都去了西安,能保得了多久还不知道了,我带兵过去到时候让洋人给打残了,到时候若真是朝廷不保,我怎么办?”
“大人说得是,但是现在这朝廷不是还在吗?听说老佛爷最近身体还不错的。”
“那又如何,就像你说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了,这山高皇帝远的谁能管得着我?是老佛爷还是皇上?是六王爷还是荣公大人?呵...他们都还自身难保呢。”说到得意处,大干一杯,笑看着郭绍风,等着他的回话。
“大人说得不错,不过...要是这朝廷终在一天翻了身,大人,到时候这老佛爷会不会找大家算帐啊?”
聂士成一怔,是啊,要是到时候翻旧帐该怎么办?若是洋人一直不退倒还罢了,但当年火烧圆明园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以为洋人不会退的吗?结果还不是退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出兵?笑话,我可不想去送死,现在我手下有兵,他们还有几分忌弹,到时候我剩下一个孤家寡人,谁都能办死我。”
郭绍风笑了笑,笑得很是得意,凑到聂士成的耳朵旁,轻声道:“所以这事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在事后让人抓住了把柄。”
怔怔的看了郭绍风一会,聂士成忽然问:“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打我的主意?”
郭绍风假装惊讶,恭敬的回道:“大人,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这也看出来了...不错,我是在打主意,确切的说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有自己的目的。”
“哈...我就喜欢你这样,什么都敢说出来,你说吧,只要不是劝我出兵,说什么都没关系。”
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郭绍风丢了个眼色给他。聂士成怎么会不知道意思呢,一声呼喝,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郭绍风这才笑眯眯的说:“大人,如果按兵不动难免会让人抓住把柄,但出兵又不行,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演戏,大人可以作出召集军队的架势,还要召告各地,说您要亲自带兵增援井陉,当然,如果在出兵途中遇到什么事故耽误了行程,那就是你力所不能及的了,到时候就算有人想要说您点什么,他也是无从说起。”
看聂士成没说话,就接着道:“到时候你就可以说其实早就出兵了,只是路上不好走,一时耽搁了而已,谁也拿你没办法啊。”
就在两人密谈的时候,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指着郭绍风的鼻子大骂:“好你个郭绍风,荣将军待你不薄,你他忘恩负义,躲在这太原不敢回去了是吧。”这人是陈汉。
郭绍风在聂士成耳边说道:“这是荣恕的亲信,一直跟着我,连吃顿饭都不得安宁啊。”神色间很是无奈。
聂士成拍案而起,怒喝道:“大胆,谁教你这样跟上级说话的?来人,给我托出去,重责三十军棍。”
也不忘了要瞟一眼郭绍风,见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稍稍放心,一挥手,几个卫兵把还在不停大骂的陈汉带了出去,接着就传来的惨叫声。
等聂士成坐下来,郭绍风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笑道:“不知道大人对我刚才的提议有什么要说的?”
聂士成不得不佩服起来,自己这么责罚他的一个部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那人是荣恕的亲信自然也就是派过来监视郭绍风的,他当然会不高兴了,自己替他出了口气,指不定正是他所希望的呢。
“这个得容我考虑几天,你也知道军机大事不得马虎啊。”
暗骂你这还不叫马虎,他混蛋,嘴上却说道:“大人说得有理,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那好,郭兄弟就先行下去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郭绍风走了出去。客气,哼,到时候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客气。
郭绍风刚离去,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如果说聂士成是个精焊的中年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个看上去就让人讨厌的糟老头子了。
聂士成也没有站起来,但是语气却极为恭敬,“刑老,你看如何?”
老头坐下来,道:“他说的是个好主意,只是这人...”有些犹豫,看向聂士成。
“刑老仅管说。”
“从表面上看,太不像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啊,从他以往的行事上来看,虽说有些茺旦不拘,但每每都能看得出是个血性汉子,今日的表现实在是...”
聂士成笑了,道:“且不管他是何居心,反正这是个难得的好计谋,我们也不妨用上一用,至于他嘛,到时候...”用手掌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阴笑起来。
老头面色不改,摇了摇头道:“不能杀,杀了他谁给你做证?人还是要留着的,至于怎么留,就得看大人的了。”
点了点头,也认为老头说得有理,聂士成想了想,道:“那就这样,我们可以按他说的去办,办妥之后就把他强行留下,也不亏待他,好吃好住的...相信到时候他也认得清形势,知道该怎么说话。”
老头点头道:“只好如此了,只是不要让他参与调兵之事就行了,我就是担心他在调兵的时候弄出什么花样来,只怕他也是这么想的吧。”
“刑老放心吧,在我面前玩这个,他还嫩了点。”
郭绍风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左右一看,没有外人,就急奔陈汉的房间,见他正趴在床上呻吟,有些愧疚的说道:“我说陈汉,不好意思啊,把你弄成这样。”
陈汉本来还在呻吟,见他一进来,马上闭嘴,作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咧嘴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这样能够换来援兵增援井陉城,别说三十军棍了,就是八十军棍...”
“八十军棍怎么了?”
“真要八十军棍,那还有命在吗?”
“呵...这回算我欠你的,不过你放心,你这一顿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只是现在得忍忍,再过两天,两天后可能就有眉目了。”
转身对小王说:“小王,这几天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在陈汉身边,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他,要是他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要活了。”
小王一怔,郭绍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如此重的话,看来这一次一定是凶险万分,心里不由的对郭绍风的安全担心起来。
“可是大人,你怎么办,现在是在别人的军营你,随时都有可能...”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跟他们拼命,暂时我和他们都不会撕破脸皮的。”
站起来,换上严肃的表情,慎重的对两人说道:“这家伙摆明了是不肯出兵的,但过两天只怕就由不得他了,现在这两天你们千万不要出门,我的事我自己会照顾,以我的功夫,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了笑就出去了。
陈汉对小王叫道:“你快去保护大人,我没有事的,谁会来管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小王在他的上轻轻一拍,引得一阵惨叫,笑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大人的功夫我连一成都赶不上,若真是跟上,只怕到时想不是我保护他,而是他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