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羽真吓了一跳,寻声看去,只见龙羿斐赫然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探究。而自己的脸,可能因为太过气愤而扭曲,所以龙羿斐瞅着她的时候,略带些不满。
“怎么,是不是因为大哥关了你禁闭?”龙羿斐见殷羽真迟迟没有回话,索性坐了下来,不冷不热的斜睨她。
别看他平时疼她,教育起她来的时候,比起私塾先生狠百倍。
殷羽真将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认罪的样子。
龙羿斐吃软不吃硬,服软是让他消气的最好办法,也是最迅速的办法。
果然,龙羿斐的脸色好看了些,他见殷羽真抿着嘴,眼眶红了,湿湿的,要哭的样子,叹了叹气,招手让她坐下,这才说道:“筑骨是你二哥,哪有你这样下手的!”
“人家当时生气,就下手重了点……再说,是二哥叫我打他的,二哥说,打了他我就不会那么气了……”殷羽真瘪瘪嘴,小声抱怨道:“二哥真小气,还跑你那里告状……”
“胡说!你二哥是那种人嘛!”龙羿斐扬起手佯装要打殷羽真,她吓得脑袋一缩,也不敢跑。龙羿斐只是吓吓她,哪里会真得打,手停在空中虚张声势的挥了两下,这才无奈的说道:“你二哥疼你,你不知道吗?”
殷羽真又瘪嘴,这次她没有回嘴,她就是背,也能背出龙羿斐后面要说什么。但是,她不能打岔,否则,龙羿斐会生气。
殷羽真开始在心里默默的念着龙羿斐的老生常谈,而龙羿斐浑然不知,还在那里老八股的开始念叨:“从小到大,最关心你最疼你的就是你二哥,你二哥也最宠你!可是你怎么对你二哥的?不是打就是骂,下手还没个轻重!也就你二哥忍你,如果是我……唉!羽真啊,你都二十岁了,如果是别人家的女儿早就嫁出去了!是爷爷舍不得才一直留在身边,你就不能听话,好好的待你二哥?”
龙羿斐刚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殷羽真在心里也刚好默念完最后一个字,然后,摆出一副受教的样子,乖巧的点头说好。
其实,龙羿斐是知道的,她压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龙羿斐不擅长于说教,在沙场上,哪有这么多时间坐在那里对着一个人去讲道理。
所谓军令如山,顺从则活,违令则斩,管教十万大军都没有管一个女人费劲。
龙羿斐面对殷羽真也是束手无措,别看他会板着脸凶她,但真正的还是拿她没办法。关禁闭,是龙羿斐能想到的最严厉的处置,再要他怎样,他想不到也做不出来。
毕竟,还有一个耿良甫在家里,他把她当亲孙女宠着。龙羿斐对着殷羽真,是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碰,否则她咧嘴一哭,惊动了耿良甫,就难收拾。
殷羽真等了片刻,没有再听到龙羿斐的唠叨之后,这才稍微抬起头来,悄悄的瞅着他,见他有所放松,知道说教结束,立刻笑嘻嘻的打开衣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月白色的男式长衫,非要龙羿斐试。
“大哥,我这些日子关在家里无聊,索性给你做了件长衫。天马上热了,里面着中衣里,再套上这件长衫就行了!”殷羽真亲热的拉起龙羿斐,非要他试。
龙羿斐推托不了,只能站起身来,试了一试。
谁知道,刚伸进一只胳膊去,另一只胳膊就再也塞不进去。
殷羽真急得直冒汗,龙羿斐见她这窘样,也不忍打击她,又努力的试了试,还是不能进去,只好脱了下来,拿在手上展开来看了看,笑道:“许是我太久没有回旧宅,你都不记得我的尺寸了。我瞅着,这大小筑骨似乎能穿下……”
殷羽真瘪了脸,哼了一声,不说话。
龙羿斐这才意识到,殷羽真单单只拿了一件长衫出来,看来,她只给他一人做了这长衫。
“你没有给筑骨缝衣衫,大哥不说你。只是,你怎么能不给爷爷缝一件呢?”龙羿斐紧抿着嘴,很生气的样子,过了会才继续说话,殷羽真知道他是在强压着火气跟她说:“你是爷爷带大的,你怎么能忘本!”
“谁忘本了!谁忘本了!”殷羽真气得一跺脚,眼泪哗啦啦的直往下掉:“你和二哥,整天的在宫里,说是为皇上效力,一个月下来,有几日是陪着爷爷的!还不是我,每日陪着爷爷!爷爷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只管传御医,二哥还要忙里偷闲的才能回来,抓药煎药端茶递水的,哪样不是我亲力亲为!爷爷有点什么事,还不是交待我去做,我何曾不满过推托过?!现在好了,不就是一件长衫,你就说我忘本!”
龙羿斐张了张嘴,竟无力反驳。
他突然的觉得,女人一激动起来,嘴巴特别的厉害。
殷羽真见他不说话,气得把长衫往地上一扔,一边踩着一边骂:“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有给爷爷缝衣裳?爷爷说要灰色的,我还特地托二哥去买了布回来缝的。我原想着,你比爷爷高大些,衣裳只需要再加一寸长短就行……谁知道爷爷老了,不但瘦了还矮了,这衣裳,比着他的身材做的衣裳竟然这样不合身……”
殷羽真说着说着,就开始痛苦。
其实,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女红之类的活,她也不擅长。她从小长在边关大营里,哪懂这些细致活。缝衣裳,也是回到京城跟街坊大婶们学的。
龙羿斐的身材她熟悉,可是叫她做衣裳,她就拿不准尺寸。总想着以前龙羿斐和耿良甫在边关穿着将军袍那所向披靡的样子,便按照耿良甫的身材放大了些来做。
殷羽真没有经验,不知道人老了会干瘦萎缩,耿良甫老将军六十余岁,哪能跟十几年前相比。龙羿斐十几年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正在长个子。
一老一少,一长一缩的,尺寸自然相差大了。
殷羽真没有经验,做衣裳也是相当然。最重要的是,少女怀春,做的时候怕别人知道,偷偷摸摸的,也不敢去问隔壁大婶的意见,自然也要躲着耿良甫和筑骨,所以,这衣裳,她也只能按照自己想像的大小去做。
最后,才闹出这样的事来。
殷羽真到底是个只有二十岁的女孩,脸皮了薄,本来见龙羿斐穿不下就丢了脸,又被他骂了一通,越想越生气,脚踩得更加用力。
眼看那月白色的衣裳被踩出一块块黑灰色的脚印,龙羿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可不是筑骨,不会轻易的低头认错,也不是柳井风,张口就来安慰人的话,更加不是惹尘,能将一切狂风骤雨化为和风细雨。
龙羿斐惋惜的看着殷羽真把那衣裳彻底的踩烂了,刚又想就勤俭节约一事再好好说说她,门外响起了咳嗽声。
龙羿斐抬头看去,耿良甫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
“爷爷!”龙羿斐赶紧的去扶他,殷羽真也立刻把地上的破衣裳捡了起来佯装擦桌子。
其实,耿良甫早就看出他们之间在闹矛盾,不过,身为他们的长辈,过多的干预小辈的事并不明智。耿良甫拉着龙羿斐聊了些家常,殷羽真趁机溜了出去,将那件衣裳给扔了。
“羿斐……”在旧宅,耿良甫从不喊他王爷,总是叫他小名斐子。今儿突然的正经喊他羿斐,龙羿斐不由自主的再次挺直了腰杆,如士兵等待将军发号施令一般恭敬。
耿良甫看了看外面那个火红的身影,终于说话了:“我一直把小真儿当自己的亲生孙女看待,唉,你关她禁闭我是赞同的,但是,打一巴掌摸一下,你总该想个办法,哄哄她吧!” 当晚,筑骨回到旧宅之后,龙羿斐才知道,殷羽真给他也缝了件外衫。
尽管能看出筑骨这件黑色夜行服的面料,明显要比他那件月白色外衫差许多,但筑骨能穿在身上美在心里,而龙羿斐的那件,则成了垃圾早不知道扔到了何处。
龙羿斐觉得自己错怪了殷羽真,晚饭时,有意逗她说话,都被她冷冷的瞪了回去。
耿良甫见他们兄妹之间闹脾气,反而很开心,哈哈大笑的多喝了两杯,头立刻昏昏沉沉,回房休息。
没了长辈之后,殷羽真压根不再给龙羿斐面子,只跟筑骨说话玩耍,还亲自给他上药,嘴巴也异常的甜。
龙羿斐无所谓的看着他们俩打闹,他甚至有些高兴。平时殷羽真对筑骨总是不上心,筑骨偏偏生了个木讷性子,憋死了也没个屁来。如今殷羽真主动了些,筑骨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什么都说好,什么都点头,其乐融融的,倒也快乐。
只是,耿良甫白天交待的事情,龙羿斐一直觉得头疼。
他真得不会哄女孩,他也没有精力去哄女孩,他更加不想特地花精力去哄女孩。
但这是耿良甫交待的,龙羿斐就一定要做到。
可他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有琢磨出一个名堂来。第二天清晨起来,他和筑骨都要赶着去上早朝,龙羿斐眼睁睁的看着殷羽真就准备了筑骨一人的早饭,而他,只能饿着肚子,往皇宫赶去。
一直来到皇宫南城墙的翼宿门前,龙羿斐看见了安家的马车,这才想起,自己昨天约了安小妖在这里会面。
刚靠近她的马车,龙羿斐就被里面的一股香味吸引,肚子,惊天动地的,咕咕乱叫。
龙羿斐立刻吸着肚子,扭头冲着身边的四大护卫说道:“你们也不注意了,万一在宫里走动也这样乱叫,不怕被罚!”
四大护卫明知那尴尬的叫声是龙羿斐的,但都纷纷抱拳在额头处,整齐划一的低头勾腰,大声应道:“是,属下绝不再犯!”
筑骨撇过头去,偷偷的笑。
四大护卫的声音惊动了马车里的安小妖,她好奇的掀起了车帘,瞅着这四大护卫笑道:“ 王爷,你这四个护卫倒挺有意思的……嗓子够大,险些把我马车都给掀了!”
车帘一掀,里面的香气扑面而来。
龙羿斐只觉得肠胃正在痛苦的扭动着,酣畅淋漓的蠕动着,被马车里食物的香味,勾得恨不得把肚子剖开,直接将食物倒进去,再缝合上。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龙羿斐暗自感叹,以前在边关时,饿三天三夜都还要提刀上阵杀敌,茹毛饮血的,如今在京城不过待了三年多,连一晚的饿不下去了。